賴家住在距離榮國府兩條街外的一條胡同內。作為賈府最為得勢的奴才,雖然頂著奴才的身份,但是左鄰右舍的眼中,賴家絕對也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賴家一共兩房,兄弟兩人早就分家,家裡的老太太,跟著長子賴大居住。
而賴大一家如今居住的家宅,雖然論規製不過是民宅,但是占地卻著實不小。
大院子套著小院子,算起來至少有七八個左右,裡麵山石走廊,花草樹木的裝點,也是應有儘有,一應俱全,毫無市儈小氣之意。
即便如此,賴大一家似乎還是不滿足,近日來又瞧中了宅子後麵的地盤,意圖買下來再次擴充家宅。
此時,賴大兩口子,與賴嬤嬤等人,趁著吃飯的間歇,正好談及此事。
“那幾家主人我已經接洽過了,除了李家說是祖宅,言語毫無商榷餘地,其餘幾家,倒也並沒有一口拒絕,想來若是價錢合適,一切都好商談。如今我唯一擔心的是,一旦我們真的將這些地買下來,給老太太修建園子,府裡若是知道了,隻怕會多心。”賴大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歎道。
他的話,賴嬤嬤等人如何不懂。買地就不說了,再建園子,哪怕隻是個簡單點的,也定要不少銀子才能辦成。
這一點,便是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的。他們雖然在榮國府任勞任怨了幾十年,主子們也都知道他們有錢。
但要是真一下子辦這麼一件事,隻怕主子們心裡還是會有些想法的。若說放棄,又實在不甘。
一則這件事要是能夠辦成,他們賴家就也能夠像主子府裡一樣,擁有自己的園子。
不但自己可以享受,就是親朋好友們來了,也更加有麵子不是?二則,若不辦事,那些銀子白放著也可惜……
“老太太那裡是不用擔心的,她本就待人寬厚,我又服侍了她一輩子,我們之間,名雖主仆,實則親如姐妹,所以即便知道我們家裡寬裕一些,她也是不會苛責的。”賴嬤嬤說道。
原本這件事,是賴大兩口子主動提及的,說是建園子給她老人家養老用。
本來她還有些顧慮,但是事情議到今天,最不舍得放棄的,反而是她了。
賴嬤嬤從少女時代就一直服侍賈母,深得賈母信任。倚著賈母的恩寵,她如今不但兒孫滿堂,而且自己在家裡,也是效彷賈母一般,過著
“老祖宗”的逍遙日子。當然,是隻有裡子,沒有麵子的那種。平時到了賈府,看見主子們,還要是拿出奴才樣子來的。
於是,賴嬤嬤老年之後的所有追求,就是儘量向賈母的高層次優雅生活靠攏了。
她本就羨慕賈母的那一個大花廳,又寬敞又好看。因此,她自己也在家裡掏弄了一個。
隻是受地方所限,怎麼也覺得小家子氣的很,根本無法和賈母的花廳相比。
正好如今賈家大觀園建成,依山傍水,恍若畫中世界一般,美輪美奐的園子,更是讓她忍不住的幻想,若是自己也能有一個花園該多好!
哪怕小一些,差一些,隻要是自己的,那自己這一輩子也算值了不是?
賴大深覺得母親說的不錯,賈母確實是個很寬厚的人,而且對她母親確實足夠恩寵。
不然,他們兩兄弟又怎麼可能同時擔當起,賈家榮寧二府的大總管?單單是能力和忠誠,可是不夠的。
“不說老太太了,便是老爺和太太那裡,實則也不必多慮。兒子唯一擔心的是,璉二爺那裡……母親應該還記得,上次老二說過的那些話,就怕,到時候再惹得他多心,將來恐有麻煩……”賴大也很猶豫,既想要享受、氣派,又怕財露白,惹來禍患。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璉二爺可不像老爺那般好說話,要是他二叔說的是真的,璉二爺早就對我們賴家有所不滿,隻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才沒有發作……如今府裡本就短了銀子,若是我們這個時候買地建園子,豈不是有意激怒他?孩兒他爹,可彆忘了當初單家的下場啊……”賴大和賴嬤嬤一聽,皆是心頭一凜。
單家作為曾經榮國府的管家之一,雖然遠不如他賴家根基深厚,但也是賈母手裡提拔起來的人,卻因為貪墨被賈璉拿住,不但單大良自己被打了個半死,而且一家人全部被攆到北邊極寒之地種地去了。
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
“老太太,要不然此事暫且緩緩,待將來再議如何?”一聽賴大這話,賴嬤嬤連忙點頭:“那就再緩緩吧……不過那幾家人的地可以先買下來,不然遲了怕他們反悔。”
“遵老太太的話,等兒子得閒了,就去與他們商榷買地的事。”隻是買幾塊地,若是不聲張,自然不必有什麼顧慮。
在榮國府當了十多年的總管家,如何欺上瞞下、滴水不漏,他早就嫻熟的很了。
……賈璉回府之後,鳳姐兒已經吃過飯了。看見賈璉回來,一邊服侍賈璉用膳,一邊就將下午的事情與賈璉說來。
鳳姐兒本來想看賈璉異常的反應,發現沒有,不由坐在賈璉旁邊,笑問道:“怎麼,這回你怎麼不生氣了?”
“我為什麼要生氣?”賈璉反問一聲,繼續吃飯。鳳姐兒便撅了噘嘴,她早看出來賈璉有多在乎黛玉了,而且男人對這種事似乎天生就小氣,連賈璉都不例外。
上次賈寶玉在黛玉房裡鬨事,賈璉那麼強硬的反應就是明證。還有,還記得那年寶玉還那麼小,他就不讓其和自己同乘一駕馬車,可見的小心眼……
“難得你不生氣,老太太還專程叫你過去一趟,想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你一會兒有空的時候,記得去老太太那邊一趟。”鳳姐兒交代了一句,便要離開。
賈璉卻叫住了她,
“如今娘娘省親的事情結束了,也該對奴才們論功行賞了。一應賞賜之物我都已經讓人備好,就放在官中,你一會兒將奴才們都召集到大院內,按照之前說好的方案進行賞賜便是。”鳳姐兒一聽,也不覺得意外。
大事之後論功行賞,這都是賈府的傳統了。
“怎麼,你不親自到場,單讓我一個人出馬?”鳳姐兒戲笑道。
“你先把前頭的事辦了,到時候我自會到場。對了,平兒今晚得借我用用。”
“你要平兒做什麼?”鳳姐兒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看賈璉眉頭一皺,旋即目有冷色,她愣了愣,立馬反應過來:“莫非,你打算今晚就……?”畢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賈璉好多打算,鳳姐兒還是知道的。
“怎麼,不行?”一聽賈璉的口吻,鳳姐兒立馬就確定了。
“定要今晚就動手?要不再考慮考慮,老太太畢竟還在呢,不過是奴才而已,早晚拾掇不都是一樣的。依我說,還是等老太太去了之後,再作清算不遲……”鳳姐兒儘最後的努力勸道。
“過度的放縱,本身就是一種犯罪。機會我已經給過很多次了,隻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既如此,還有何情麵可言?我早說了,這件事你不用管,隻要配合我就好,老太太那裡,一切自有我來應對。”看賈璉態度如此堅決,鳳姐兒也就不說什麼了。
反正,這件事她不多摻和是對的。賈母或許拿賈璉這個大孫子沒有太多的辦法,但是要給她穿小鞋,實在是太簡單了。
因此,賈璉這般,也算是為她著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