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結束後,第一件事並非統計數量,而是派人去林裡查驗獵物,以防有人虛報。
為公平起見,大唐通常會讓參賽的各國,也派一人隨隊檢查。
李治派出越王李貞等幾名宗室子弟,讓他們帶上五國之人,去林中檢驗獵物。
又讓薛仁貴、契苾何力等人去營帳休息。
此狩獵乃為國爭譽,各人均奮不顧身,有人拚的太狠,已快力竭,比如程名振,因年歲太大,剛一進帳,險些虛脫。
這時他還不知其他人狩獵數量,隻見契苾何力走路一瘸一拐,臉色鐵青,忙問:“駙馬,您今日狀態不佳嗎?”
契苾何力黑著臉,道:“小婦養的,不知從哪冒出一隻惡豹,把乃公撲倒,雖宰了那畜牲,腿卻摔傷了,後麵陛下不讓我再狩了。”
程名振吃了一驚,道:“那你狩了多少?”
契苾何力道:“算上那隻豹子,也隻二十五隻,你呢?”
程名振沉聲道:“三十六隻。”
鄭仁泰道:“我還不如你,隻獵了三十四隻。”
程名振道:“也不知那幫外夷獵了多少,這次的狩獵,哎,隻怕要輸。”
鄭仁泰看向高侃,道:“高將軍,你狩了多少隻?”
高侃道:“三十九。”
程名振驚喜道:“你真獵到三十九隻獵物?”
高侃道:“末將不敢誑言。”
程名振點點頭,終於看向薛仁貴,道:“薛將軍,你呢?”
薛仁貴見眾人都看了過來,略一遲疑,說道:“六十九。”
此言一出,程名振、鄭仁泰和契苾何力全都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你、你剛才說多少?”契苾何力還以為自己耳力不好聽錯了。”
薛仁貴道:“在下運氣不錯,僥幸獵得六十九隻獵物。”
程名振哈哈一笑,笑得過急,差點嗆住,麵色漲的通紅。
契苾何力大步過去,抓住薛仁貴的手,喜道:“好健兒,先前是老夫小看了你,陛下眼光,果然比我們這些老廢物強得多了!”
高侃瞥了薛仁貴一眼,仿佛在說:“你還騙我說你隻拉得開弓弦?”
不一會,眾人休息好了,外麵傳來召集的鼓聲。
契苾何力抓著薛仁貴的手,一瘸一拐走出大營。
另一座大營中,都布等人也都走了出來,臉上表情不一
他們雖不知薛仁貴等人成績,卻聽說了契苾何力摔下馬的事。
再加上李窟哥大殺四方,射殺四十四隻獵物,心中都覺得這次有機會贏過大唐。
慕容信和烈哥臉色卻很難看,兩人和賓就女王一樣的心思,不願看到大唐落敗。
回紇使節則心想:“看來大唐猛將都已凋零。”
都布麵帶微笑,毫不掩飾得色。
李貞已帶人回來了,勘驗無誤,並無人弄虛作假。
李治向劉仁軌吩咐道:“劉卿,你向大家公布結果吧。”
劉仁軌應諾一聲,大步出列,開始宣布結果。
先統計的是外邦五國。
契丹四十四隻,吐蕃三十八隻,回紇三十六,吐穀渾三十三隻,東女國三十二隻。
總計:一百八十三隻。
大唐:契苾何力二十五隻,鄭仁泰三十四隻,程名振三十六隻,高侃三十九隻,薛仁貴六十九隻。
總共:兩百零三隻。
大唐取勝。
霎時間,各國使節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薛仁貴的身上,既有驚訝和敬佩,也有恐懼和懷疑。
李窟哥暗歎口氣,道:“原想再休養十年,自立可汗,如今來看,隻有此人死了,才能再圖此事。”
李治將參賽的人按照名次給予嘉獎,第一名薛仁貴獎勵五塊銀鋌,後麵依次遞減。
又命人將獵物取來,在林外烤食,分賜群臣和各國賓客。
宴後,李治排鑾駕回了甘露殿,命人把薛仁貴喊進殿內,又讓王伏勝取來一柄弓,微笑道:“薛卿,你的弓弦斷了,朕將這柄弓賜給你。”
薛仁貴接過弓,謝了恩。
李治望著薛仁貴,緩緩道:“今日之事,朕會派人儘量封鎖消息,不讓更多人知道,你可明白朕的用意?”
薛仁貴想了想,道:“臣接下來要做的事,需得非常隱秘,故而名聲對臣來說,隻是拖累。”
李治欣然道:“你能明白就好。初五朝會,朕會下旨,封你為江南道黜陟使。你明麵下江南,暗中前往鬆州。朕會給鬆州下詔,全力配合你。”
薛仁貴拱手道:“臣領旨。”
李治想了想,又讓王伏勝取來一本書,遞給薛仁貴,笑道:“這本書也拿去,回去後有時間的話,好好研讀一下吧。”
薛仁貴拿過一看,竟是“漢書衛青傳”,不由心中一振,拱手道:“臣謝陛下。”
薛仁貴拿著受賞東西,快步出了皇宮,在宵禁之前,回到家中。
剛到家門口,便見妻子柳氏抱著兒子,正在門口張望。
薛仁貴快步過去,笑道:“風這麼大,怎在門口等著?”
柳氏嗔道:“你還說呢,半個時辰前,有幾個胡人牽馬過來,說要送你,問其原因,隻顧誇你,也說不出個道理。後來又來兩撥,有的送羊皮,有的送彎刀,怪嚇人的。”
薛仁貴道:“不必擔心,收下便是。”
他知道胡人崇尚強者,一定是今日參賽的幾個國家使節,派人送來。
薛訥笑嘻嘻道:“阿耶,給我帶吃的沒?”
薛仁貴安撫了妻子兩句,又摸了摸兒子腦袋,笑道:“帶回一隻羊腿,明天再讓你娘做給你吃。”
進屋之後,柳氏發現薛仁貴身上多了不少東西,弓箭和書隨意放在一邊,瞧見銀鋌後,欣喜道:“夫君,哪來這麼多銀鋌子?”
薛仁貴靠坐在椅子上,笑道:“陛下賞賜,那弓箭和書也是。”
柳氏又驚又喜,趕忙又將弓箭收好,將那本“漢書衛青傳”拿在手中,奇道:“咦,陛下為何賜一本衛青傳給你?”
薛訥搶著道:“我、我知道衛青,是個大英雄,陛下一定是覺得父親和衛青一樣,也是個大英雄!”
這話說到薛仁貴心坎去了,笑罵道:“傻小子,彆胡說,你阿耶哪比得上長平侯?”
柳氏卻皺起了眉頭,朝薛仁貴道:“聽說衛青娶了位公主,夫君,陛下不會是想把公主嫁給你吧?”
薛仁貴失笑道:“彆胡說,我都四十多歲了,陛下怎會讓我尚公主?”
柳氏哼道:“所以你要是隻有三十歲,就盼著讓陛下賜給你一位公主,是不是?”
薛仁貴苦笑道:“你這是哪的話?”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薛仁貴過去開了門,來訪的竟是高侃,他提著一個油紙袋,又提著一壺酒,笑道:“薛兄,冒昧打擾了。”
經過禁苑狩獵,薛仁貴對高侃也多了幾分好感,笑道:“請進。”
他將高侃請入書房,高侃提著的油紙袋裡,竟是一隻燒鵝,柳氏又做了兩個下酒小菜,薛仁貴便與高侃痛飲起來。
高侃喝到興致時,笑道:“薛兄,不瞞你說,在下雖不才,卻從未如此欽佩一個人,你是第一個。”
薛仁貴道:“高兄過譽了。”
兩人閒談間,高侃問起薛仁貴被皇帝喊去做什麼,薛仁貴隱去鬆州之事,隻說得了柄弓,一本書。
高侃聽說他得了“衛青傳”後,麵色一肅,道:“薛兄,彆怪小弟說話不中聽,陛下贈你書和弓,可能有提醒你的意思。”
薛仁貴微微一驚:“此話怎講?”
高侃道:“你今日雖奪魁,卻過於張揚,先是故意不報數目,後又拉斷弓弦,擺明是告訴所有人,你有能力超過太宗皇帝,隻是不願罷了。”
薛仁貴默然不語,他不報數目,又折斷弓弦,確有一鳴驚人的目的。
他年歲已然不小,很怕會像蘇定方一樣,一身好本領,卻蹉跎到五十多歲,才能綻放光彩。
高侃緩緩道:“長平侯不僅是一員良將,更可貴的是為人低調,虛懷若穀,陛下也許是希望你效仿這點。”
薛仁貴深吸一口氣,回想剛才與皇帝對話,越想越覺得有理,朝高侃拱手道:“多謝高兄提點。”
高侃笑道:“薛兄客氣了。”
兩人飲了半個時辰酒,一隻燒鵝吃完,高侃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