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細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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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駁回的王文張了張嘴,不知道事情為什麼不按自己的想法發展,這不符合常理。

他看向祝從唯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

王文不敢再提出質疑,溫呈禮看著溫潤雅致,做出的決定卻很少有人能改變。

除非是作為逝者女兒的程蓉親口提出,否則,現在的情況是板上釘釘了。

王文立刻故作大方地改口:“溫先生這麼說,相信你們應該能做到。”

“……”

徐行內心無語。

溫呈禮和秘書在他們的注目中抬腳下樓,大約是為了將進入三樓的通道留出。

與祝從唯擦肩而過時,除去周身若有若無的沉香與檀香混在一起,還有自頭頂落下的嗓音:“上去吧。”

對她說的?

祝從唯怔了一下,沒有抬頭,拎著化妝箱上樓,深色的木質樓梯被踩踏時發出沉悶的聲音。

從轉角上三樓時,纖白的手搭在紅木扶手上,沒忍住視線往二樓處瞄了下。

男人的背影頎長,挺拔如鬆,溫雅清貴。

程蓉正在打發丟臉的王文,壓低聲音把他支走:“你去樓下吧,正好盯著那邊布置靈堂,有問題當場解決。”

王文不太情願地下了樓,她才和溫呈禮說:“呈禮是知道他們?”

父親患病已久,雖然早有預料去世的一天,但家裡人都不願意去麵對,更彆提提前布置葬禮相關。

今天情況惡化,家裡人悲傷過度,主心骨已失,還是溫呈禮提醒入殮。

說起來程蓉隻覺羞愧,她年紀可要大溫呈禮快一輪,行事方麵遠不如。

這會兒情緒好了許多,她也多思考了一些,內心覺得他這樣的身份會認識殯儀館的普通工作人員。

“年初陳家老爺子過世,”溫呈禮言簡意賅,“她有參與。”

陳家近些年在寧城位置不上不下,但老爺子當年也是有名氣的,更是慈善家,所以去參加追悼會的賓客眾多。

程蓉記得沒傳出過入殮有任何問題。

她放下心,他口中的“ta”在徐行和祝從唯兩者之間猶疑了幾秒,最終對應到祝從唯身上。

“看樣子年紀輕輕,挺厲害的,我就說你怎麼會有不謹慎的時候。”

她那般大的時候,還很天真,不然也不會叛逆到被王文哄得暈頭轉向,非他不嫁。

溫呈禮隻輕一聲嗯。

程蓉隨口說:“你果然細心,連那樣的小事也能關注到。”

洋房三樓寂靜無聲,角落香爐飄著嫋嫋輕煙,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道。

“女婿比人家女兒吵得還像主人。”徐行嗤了聲,“那位溫先生一開口,他就閉嘴了。”

“師兄,少議論彆人家事。”

祝從唯換上防護服,提醒了一句。

徐行點點頭,他隻是腦子裡一直回蕩著剛才一句話改變局勢的畫麵,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

準備好後,兩個人才推開門。

房間內燈光明亮,與窗外暗下來的天色形成對比。

祝從唯從前聽過程教授的講座,知識麵豐富,趣味性很強,還不像現在這樣瘦骨嶙峋。

也是癌症……

想起醫院的奶奶,祝從唯心中酸澀,鞠躬致哀後,和徐行一起幫往生者穿上備好的壽衣。

這次多了一個步驟,因為往生者臉頰凹陷,為了看上去更安詳自然,需要用棉球填充。

房間裡隻聽聞窸窣的化妝音。

許久過後,工作結束,祝從唯直起身,最終再度鞠躬,才和徐行一起離開房間。

在外麵脫下一次性防護服後,祝從唯用自帶的酒精噴霧消毒,而後才騰出手來捏捏後腰。

在三樓待了這麼久,他們身上都沁著檀香味,倒是讓消毒味壓下去不少。

程蓉正在二樓,聽到他們下樓的動靜後立刻站起來,“是好了?”

祝從唯頷首:“您和家裡人去看看吧。”

“好。”程蓉當即抬腿就走,又道:“樓下準備了茶,你們去休息休息吧。”

一樓靈堂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人也比來時多了不少,基本都是報喪後來的親屬。

徐行想嘗嘗有錢人的茶,祝從唯沒多大興趣,徑直提著化妝箱回了庭院的車裡。

哭聲很快從三樓的陽台裡傳出來。

忽然,車窗被叩響。

祝從唯扭過頭。

“祝小姐。”

溫呈禮的秘書站在車外,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程家這邊,不會投訴。”

大好人。

祝從唯給溫呈禮貼上一個“標簽”。

“麻煩替我向溫先生謝謝。”她發自內心地表示感謝。

庭院裡燈光明亮,餘光落在她微垂的臉側,眼睫長翹,耳邊發絲被風吹開,添了幾分清婉。

秘書回神:“老板說了不用謝。”

沒讓祝從唯他們等多久,程蓉很快下樓付款,又確定三天後的遺體告彆儀式會在市殯儀館舉行。

一直到從程家離開,祝從唯也沒再見到溫呈禮。

回殯儀館的路上,同事開車,祝從唯一打開手機,範竹的消息好幾條,最後一條語音長達46秒。

她果斷選擇語音轉文字。

“嘿嘿,我把兩個稱呼放在一起搜,果然發現蛛絲馬跡,這個溫先生居然是溫呈禮哎!我後悔今天沒跟著去了,就算是打雜也好啊……”

範竹還發了張照片,下麵帶著某軟件的水印。

背景是金碧輝煌的會議廳,賓客端坐,氣氛莊嚴肅穆,領導們多是中年,唯獨溫呈禮年輕出色,正與身旁的領導交談,從容不迫。

足夠好看,連鏡頭都偏愛。

範竹發了個懊悔表情包。

祝從唯:【三天後在我們館舉辦遺體告彆儀式。】

範竹:【了解ig】

電話突然打來,屏幕上跳出“珺姨”二字。

“從唯,你下班了嗎?”

“珺姨,我在回來路上。”祝從唯溫聲回答,掛了電話後拜托徐行他們把自己的東西帶回去。

“我就在這裡下車好了。”

“這麼晚了,直接送到你住的地方。”

祝從唯想也不想,找了個借口拒絕:“不用,那邊車不好過去。”

本來今天就遇上溫呈禮了,要是再讓他們知道自己住在溫家,有的八卦。

溫家老宅掛著一塊牌匾,題字溫園。

這座園林占地極廣,標準的中式園林,亭台廊榭,假山池沼,不乏奇花珍木,皆為底蘊。

溫家在寧城屬名門望族,真真正正的百年世家,傳家多代,累世經營,資產涉及多個行業,國際上也頗具盛名。

而溫呈禮,是這顯赫財勢權力的擁有者。

祝從唯步行回去,白牆黛瓦的圍牆仿佛看不到儘頭,往上能看到裡麵比圍牆高的樹木,探著枝頭。

大門處掛著一塊牌子,她以前在景區門口見過這種樣式的。

穿過鐫刻石匾的月洞門,竹影斑駁印在白牆上。

夏珺正在院子裡,看到她忙招手,“累壞了吧,我讓人去準備點宵夜。”

祝從唯彎唇:“現在才十點多呢。”

夏珺搭著她的肩,“也不早了,老太太一個小時前就休息了,我本來今天還想著你最近過來住幾天,還例外住在主園,總得和主人家吃個飯,沒想到今天有了程家的意外。”

溫園分主園與幾個次園,每個園子裡又分大小院落。

傳承至今,主園隻有頤養天年老太太與掌權人溫呈禮居住,其餘子女、孫輩,偶有客人也都住在數個次園裡。

隻不過現在人都想要自己的生活,幾個直係親屬都有自己的資產,隔一段時間才回溫園。

夏珺與和溫家老大結婚後,其實住在次園,最近溫家老大要出差一個月,老太太讓她搬來主園,也好作伴。

“在程家見到呈禮了嗎?”

“見到了。”

“怎麼樣?”

“和新聞上差不多。”

夏珺樂了,“我懂了,你說他表裡如一。”

祝從唯眨眼,“我沒這麼說。”

她將程家的事隨口一提。

夏珺對王文有印象,銳評:“他一心想攀上溫家,慣會裝腔做調,小醜而已。”

她話鋒一轉,“呈禮倒是幫了你忙,該謝謝他。”

正好廚房送上來了一份蝦肉魚籽小餛飩,鮮香撲鼻,祝從唯嚼著魚籽咯吱響。

“我有和他的秘書說謝謝。”

“怎麼不和本人?”

祝從唯眼前被餛飩湯的熱氣籠著,精致五官染上幾分姝色,“我也想,但出來的時候沒見到。”

正說著,一隻黃白相間的短毛柯基聞到味兒,不知從哪兒跑出來,在祝從唯腳邊打轉,尾巴搖晃。

聽說小狗是溫呈禮從朋友家抱回來的,叫loki,十分自來熟。

祝從唯心想,和他的主人一點也不一樣。

她一向受不了黏人的東西,將剩下幾顆小餛飩都分給小狗。

夏珺歎了口氣:“從唯,今天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你媽媽今天打電話給我,陳靜依下個月訂婚宴,說會去許多青年才俊,邀請你去。”

祝從唯唇邊浮起諷笑:“不嫌我工作晦氣了?”

母愛對她來說,隻是小時候想要的東西。

年幼時期,父親剛去世,母親向南就決絕改嫁他人,一心對新丈夫、陳靜依這個繼女關懷備至。

祝從唯對她改嫁的事沒多大意見,但她改嫁後仿佛沒生過自己,照顧自己的是珺姨。

奶奶生病以後,向南露過麵,彼時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兒子,一派貴婦生活。

後來她知道祝從唯從事入殮師職業,也打電話質疑過,讓她換個體麵的工作,陳家可以安排,被祝從唯拒絕了。

“彆聽她的。”夏珺蹙眉,心疼不已:“就是想起來親媽的身份,想借著陳家的場子給你安排婚事而已,如果她敢選個比陳靜依未婚夫優秀的人,我還高看幾分。”

“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們從唯這麼優秀,等我給你物色更好的,陳家算什麼。”

夏珺笑道:“彆害羞,要是有可能,我這兩個繼子看著就很不錯。”

“……”

夏珺的身體無法生育,沒有自己的孩子,上一段婚姻也是因此而結束。

祝從唯知道她和溫家那位叔叔都是二婚,溫家叔叔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比她小一歲,今年剛大學畢業。

據說容貌出眾,但還沒見過。

溫家人長得好像都很好看,雖然她到現在隻見到過珺姨的老公和溫呈禮兩個。

祝從唯:“彆,您也不怕溫家介意。”

夏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又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如果互相不對眼,說什麼都沒用。再說,溫家比你想得開明。”

祝從唯的脖頸往後仰了仰,難得嬌嗔:“饒了我吧。”

被她一撒嬌,夏珺心軟,隻好結束這個話題,最後因為祝從唯明天要早起結束閒聊。

早起是事實,前天就有家屬約了明天。

出殯和火化通常在早上和上午,作為入殮師,就需要更早點去館裡工作。

睡前,祝從唯將角落裡三足雕花香爐裡的沉香點上。

正所謂日檀夜沉,沉香可以鎮靜安神,她今晚應該可以安然入眠。

父親去世第一晚,程蓉決定在家裡守靈。

溫呈禮沒有走。

兩個孩子還小,剛才就去睡了。

她看了眼沉默內斂的男人,隻覺得父親能有這樣的學生,也是一種幸運。

王文盯著棺材。

嶽父現在去世了,以後溫家和程家的關係還會這麼緊密嗎,他還有機會更進一步嗎?

他忍不住開口:“程蓉,你要不要休息休息?”

程蓉搖頭,“這才幾點。”

“四點多了。”

王文本來困得不行,但顧及溫呈禮還在,所以不敢當麵露出痕跡。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溫呈禮肅然起身。

程蓉連忙道:“辛苦你了,還在這守一晚。”

溫呈禮理了理衣服,嗓音和煦:“我與老師認識這麼久,這是應該的。”

見他離開,王文立刻清醒,按住要去送人的程蓉,“你歇著,我去送。”

庭院裡亮著燈,外麵夜色深沉。

王文追上去,“溫先生。”

“溫先生,今天傍晚那會兒我也是著急,怕爸的後事出問題,主要是誰能想到這麼年輕的女人有真本事,我不該以貌取人,以後一定……”

他當然不是和祝從唯道歉,而是為了自己在溫呈禮心中本就不堪的形象。

溫呈禮眸色沉靜,聲音極淡。

“你有現在廢話的功夫,不如多給老師上柱香。”

清晨五點,一輛車緩緩駛近溫園。

溫呈禮邁步走進主園的庭院裡,行走時帶起的微風令一旁芭蕉葉悠悠晃起,露水滴落在地。

同時,祝從唯昨晚定的鬨鐘響了。

過了幾秒,床上才探出細白的胳膊關掉鬨鐘。

祝從唯起床開燈,發絲淩亂,漂亮的眼睛裡還氤氳著初醒的迷蒙。

她住的這地方是二樓,平時開窗可以看見遠處的荷塘,不過她怕蚊蟲,通常關著,反正有薄薄的窗紗透氣透光。

天剛蒙亮,燈光顯眼。

庭院裡的男人腳步一頓,朝光亮來源處遙遙望去。

遠處小樓上軟煙羅的窗紗似煙霧朦朧,映出窗格後一道纖薄的身影,正側著身垂首綰發,玲瓏雅致,隱隱約約。

隔紗觀美人,如花在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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