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指懸在檀木匣上,司馬無兌眉骨處的箭疤依舊清晰——那道疤本該在二十年前的冬夜刻在自己咽喉。
"殿下咳無大礙。"
記憶裡的聲音混著血沫,與此刻匣中滲出的暗紅重疊。
一陣風吹過,皇帝驚醒猛地扣上匣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元祥。"他喚得輕,驚得老太監如聞驚雷。
趕緊躬身上前。
"妥善保管!"皇帝緩緩蓋上盒子,"等司馬家的小子學會忠字怎麼寫——"
話尾猝然折斷在喉間。
良久之後。
皇帝從情緒中緩過來,回頭看著正在狼吞虎咽吃麵的顧道,女兒錦瑟在一邊給他擦汗。
“立了如此大的功勞,朕該如何封賞你?”
此處是青鬆山。
顧道回到這裡,就發現不但皇帝在,就連太子和二皇子都在。
他前後離開一個月而已,這裡已經大變樣了。
首先引水渠修到青鬆山腳下,前期災民開的大量田地。有了水源的灌溉都已經補種了豆子。
此時已經鬱鬱青青,透著希望。
經過幾十萬人的努力,水位降低的洛水,已經被截斷了。
顧道的房子,就在青鬆山的山頂。
從這裡往下看。
能看到一個個規劃整齊的方格子,每一個格子就是一甲十戶,十個甲一百戶就是一個保。
雖然棚子簡陋破敗,但是整齊劃一,透著一股精神氣。
這裡的災民,臉上雖然還有饑色,精神卻鬥誌昂揚。
移山填河鎮旱魃!
他們咬著牙,硬挺著在拚命。
截斷洛水,初步見到成果,讓他們每個人都充滿了自豪。
臉上洋溢著發自骨子裡的驕傲。
仿佛每個人都在說,旱魃算什麼,還不是被我們乾趴下了。
聽到皇帝問話,顧道放下吃了一半的麵條。
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子。
“回陛下,這是雷字營的操本。火藥製作方法也在裡麵,這東西毀天滅地,您找個妥當的人去做。”
雷字營已經暴露,再跟皇帝隱瞞,會產生不必要的猜忌。
皇帝問功勞,自然那是隱晦地指向滅高原騎兵的武器。
“胡說八道,朕問你要什麼封賞,不是惦記你的東西。”皇帝語帶責備,動作卻絲滑無比,直接收下小本子。
“再說,如此機密的東西,怎麼能如此隨身攜帶,朕幫你保存。”
說完之後,皇帝直接坐在顧道旁邊,錦瑟順勢給端來一碗麵。
翁婿兩個坐在一起吃麵。
這場景。
門外的太子和二皇子,羨慕得直吞口水。
跟父皇坐在一起吃飯,還如此隨意,他們兩個一般撈不到這個待遇。
何況現在父皇對他們還在氣頭上。
“你這次功勞不小,侯爵晉升一等,再加五百戶封邑。錦瑟晉長公主。”
“行不?”末了皇帝征求意見地問道。
“要不我啥都不要,給錦瑟來個大長公主?”顧道試探著問道。
“沒門!”皇帝直接拒絕了。
“對了我的封地常山在哪裡?”顧道突然想起來問道。
常山侯,肯定是個地名。
雖然大乾的封地,一般都是吃稅賦,沒權利管理。
“嗯,在甘州北麵,現在還被北狄占領,你努力吧!”皇帝說道。
顧道心說真坑。
我說我從來沒拿過封地的賦稅,原來要跟北狄要啊。
“當年你外祖在常山大勝北狄,所以得了這個封號,可惜他最後就戰死在常山北麵不遠的地方。”
皇帝的話有些傷感。
提到外祖戰死的話題,顧道一股傷感和悲憤閃過。
看來自己真的被這個世界融合了,已經受原主的情緒所影響了。
那又如何?
“陛下為何要來青鬆山?”顧道轉移話題。
“廢話!”皇帝放下空碗,擦了擦胡子。
“這江山是朕的江山,這災民也是朕的子民,朕不能來看看麼?”
顧道才不相信這個鬼話。
金鑾殿難道不比災區舒服?一個皇帝能管住賑災的官員,就算是合格了。
兩個人走到大門口,看著山下勞作的災民。
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災民。
各司其職,兢兢業業,仿佛在自己的家園上勞作,根本不像是逃荒來這裡的。
“不對啊!”顧道拍著肚子疑惑道,“災民好像多了不少啊!”
明顯居住區的方格子增加了不少。
太子和二皇子兩個人臉色有些難看。
“很多都從通衢關跑到這裡來了,自然是多了很多。”皇帝撇了一眼兩個兒子,嗤笑地說道。
“真是奇怪。我這裡驅使百姓如牛馬,殘暴不仁。為何老百姓願意來我這裡,不願意去兩位皇子的仁慈之地?”
顧道故意問道。
這個問題真把兩個人給問住了,他們真的不知道。
所有人都很奇怪,為什麼通衢關那邊給粥吃不乾活,反而人越來越少。
這邊吃的粥,還要乾重活,甚至還要修河,為什麼災民反而要跑過來?
“還請顧侯賜教!”二皇子咬了咬下唇上前問道。
“不告訴你!”顧道直接拒絕。
二皇子沒想到被拒絕的如此乾脆,臉皮有些發燒,拳頭快速握緊又不甘的鬆開。
迅速整理了一下錦繡衣衫,恭恭敬敬的給顧道見禮。
“顧侯,我真的錯了,真心實意道歉求教,還請不吝賜教。”
禮賢下士做得非常充足。
太子也豎起耳朵,想要順便蹭一個答案。
“殿下來青鬆山幾日了?”顧道沒有回答問題,反問道。
“五日了。這跟我要問的問題有什麼關係麼?”二皇子疑惑地問道。
顧道心中滿是失望。
甚至沒有了說話的想法,皇家就生出這種蠢貨麼?將來怎麼治理天下?
“五天了,殿下就沒找個災民問問麼?”顧道隨意的問道。
二皇子一愣,問災民?
“我當然問過,可是他們都答非所問,愚笨無知根本說不清楚。”
二皇子說著,還有些不服氣,那些愚蠢災民知道什麼?
顧道嗬嗬了一聲。
“那就麻煩你,把這身夠一個家庭吃一輩子的衣服換了,不要帶任何護衛,彆擺出高高在上的嘴臉,再去問!”
顧道的話疾言厲色,二皇子說得麵紅耳赤。
但是瞟了一眼父皇的臉色,還是趕緊去照辦了。
“父皇,兒臣這就去。”太子擅長隨時隨地偽裝,自然也擅長察言觀色。
兩個人各自換了衣服,不帶護衛混入了災民之中。
“修之,你對他們很失望是麼?”皇帝沉聲問道。
“臣不敢,龍子麼本來就應高貴,何必知道低賤百姓的想法?”
顧道語氣毫無波動的說道,你兒子什麼德行你問我?
“你可知道,有人說你邀買人心圖謀不軌,還私藏勾結北狄王孫,意圖不明。”
皇帝斜眼看著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