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紫紅色的破敗天幕之下,龐大的意識之舟發出轟鳴,載著其上的兩位乘客穿越眾多飛行魔物的封鎖。
二人身旁,屏障外的景象可謂完美詮釋了何為末日,
不僅黑紫色的畸形樹瘤與獸境魔物隨處可見,就連整片天空的色彩也定格在了一片猶如沾染了血色的黃昏。
不知為何,即便須彌地脈中的禁忌知識早已被林楓近乎完全淨空,但在樹王的意識空間內部,時間卻依舊像是永遠停止在了她選擇犧牲自己的那一天。
“好悲傷,好痛苦。”
“瘋狂、混亂、無助這裡就是她的意識嗎?竟然”
站在意識之舟的邊緣,納西妲神色複雜的望著下方荒地上穿行的眾多漆黑獵犬,
從沒想象過樹王的夢境竟然會崩壞到如今這幅場麵,
哪怕僅僅隻是嘗試著去和這片意識空間的主人共鳴了一瞬間,下一刻她的心中就被那種鋪天蓋地的疲憊與絕望填滿。
“”
低頭沉默,
發現這種感受甚至比自己這五百年間的孤獨還要強烈數倍,
最清楚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狀態,納西妲也完全想象不到樹王到底是如何才能在這裡堅持了數百年。
“可以了,不要勉強自己。”
早就對這裡的景象有所預期,
一直在觀察外界的林楓從身後拍了拍納西妲的肩膀,示意她稍微放鬆一些:
“深淵之力跟你們這些草木權柄的神明相性很差,阿佩普都無法去很好地利用它,你會對這裡感到不適也很正常。”
“根據樹王死去的時間點,這裡的景象應該是五百年前的須彌大地,正是深淵汙染最為嚴重的時期。”
“不過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這種東西,想來她在這五百年的時間裡依舊還是沒能從昔日戰爭的陰影之中走出。”
跨步來到象征著理性思維的意識之舟的邊緣,
仿若被潑上了一桶鮮血的黃昏天幕之下,形態各異的魔物在下方肆意破壞,
在這恍若世界灼燒一般的絕望場景裡,如今以意識體形態來到這裡的林楓更能感受到昔日坎瑞亞災禍為世界帶去的災難究竟有多深刻。
“但即便經曆了坎瑞亞的災禍,她應該已經儘力將災難成功平息了才對,為什麼她的意識中還會是這樣的景象?
我在這裡感受到的情緒和記載之中的她完全不一樣”
隻要提起大慈樹王,虛空乃至任何紙質文件中都會極力讚頌她的智慧和偉大,
那是一個無論何時都能找出最優解,總是冷靜、溫和、仿佛無所不能的智者形象。
可實際來到這裡之後,納西妲發現對方心中的迷茫、恐懼、痛苦,甚至比起自己被關起來的時候還要更加鮮明。
“覺得和想象中的樹王不一樣?”
“但這並不是孤例,你們這些神明不都是這樣的嗎。”
發現身旁的納西妲終於褪去了對樹王的那層偶像濾鏡,開始將這樣一個被神化的抽象概念,重新以個體的形式看待。
麵對這種近乎不設防的裸露意識空間,對周邊情緒感知更為透徹的林楓,對眼前的一切其實並不意外:
“神明也會恐懼,神明也會悲傷,神明也會感到孤獨這些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雖然在民眾的眼中神明無所不能、有著超人的智慧,
但在那個被記錄進典籍的虛幻概念之下,我認為本質上大家都隻是在‘扮演’神明罷了。”
“扮演?”
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這片意識空間,回想到自己此前五百年間的經曆,納西妲動作一滯,突然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是啊。”
摸了摸小家夥的頭,林楓微微歎氣:
“就像人類中的“勇者”稱號從來都不僅僅屬於沒有恐懼的存在,他們中的很多隻是因為某種更崇高的東西,將自己的恐懼深深埋藏進了墳墓。”
“你們天生就帶著沉重到難以想象的職責,所以即便是要麵對死亡,也無法容許自己在民眾麵前顯露出一絲一毫的猶豫。”
“但無論外在表現怎麼樣,神明也同樣有著人類應有的一切情緒,
在連自己的生命也獻出去之後,
因為已經無人關注,所以在這裡的樹王大概終於不必再扮演什麼沒有恐懼和遲疑的完美形象了吧。”
“真的,好孤獨。”
聽見林楓的話,納西妲微微低頭,眼中的情緒複雜難明。
“是啊,孤獨,這一點上你們兩個一直都一樣。”
就像是同一條根莖上長出的兩條分枝,縱然生長的時間不同,但經曆的過程卻總是十分相似。
輕輕牽起了身旁納西妲的手,將有些緊繃的手指舒展開,放在自己的兩手之間,
林楓看著前方那已經不遠的目的地,語氣之中也帶上了幾分感慨:
“不同的國度,不同的神明,都有著不同的悲哀。”
“但對樹王和你來說,你們最深的體會大概都是孤獨。”
“須彌的情況終究有些特殊,樹王得而複失,你則從未擁有,
因為已經沒有了任何靠得住的人,在那個時間點坐守須彌的她,或許是整個提瓦特上最孤獨的神明。”
“”
略微停頓,意識之舟的行進也已經接近了終點,
從原地起身,看向前方那鋪滿了櫻紅花瓣的蜿蜒小徑,
林楓口中的話語雖然漸漸變得有些輕緩,但其中卻也帶上了幾分納西妲極少感受到的決心:
“但孤獨並非是永恒的,曾經曆過的記憶也終究成為了如今的你的一部分,更改或者遺棄都會讓你變得不像是自己。”
“也正因如此,既然我來到了這裡,那我就絕不會允許兩個隻是曾經孤獨過的人,變成一個將會永遠孤獨下去的存在,
那樣的結局雖然看似暫時解決了危機,但無非隻是一場更大的悲劇罷了。”
輕輕摸了摸似懂非懂的納西妲的頭,
至少對他來說,無論是有著怎樣的理由,林楓都不會放任此刻這個可愛的小家夥就這樣離自己而去。
與此同時。
小徑前方,夢中的世界樹。
已經過去不知道多久,這片死寂的世界終於再度有了被人觸動的痕跡。
粉紫色的夢幻之光灑下,如同無數懸空木片拚湊而成的世界樹下方,一顆懸浮的翠綠光球微微顫動,就像是終於從一場無邊的長夢中醒來。
夢境的主人清醒,世界也會給予回應,
下一刻,翠綠的光點如同夜幕裡的飛螢,從灑滿了粉色花瓣的地脈之中析出,
似乎是已經使用了自身的所有力量,這些光點環繞在漂浮光球的周邊,花了許久才慢慢凝聚出了一道略微有些虛幻的形體。
“有人,來了?”
“終於,看來我的時間也到了。”
沉寂了數百年,有些不熟練的用語言表達著自身的想法,
紮著一束側馬尾的白發身影緩緩抬頭,從麵容上來看,竟然與此刻趕來這裡的納西妲完全一致。
“成長的進度好像略微慢了一點,但能夠堅持到今天,「輪回後的我」,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樣子,又用手在飄飛的花瓣上摸了摸,
已經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實感,她有些懷念的體會著這消失之前的最後一點時間。
“外麵的世界究竟怎麼樣了呢,上次在夢境之海見到的那位少年如今又在何方?”
“我不在的時間裡,外界的一切有像「規劃」之中那樣發展嗎?
不過,既然有人來了,那應該還是變成了那個糟糕的樣子吧。”
草神一脈作為世界樹的管理者,她的權限遠遠高於一般的魔神,
對於這個世界之中的隱秘,她知道的也比自己的幾位同僚要多得多。
很久之前就預見到了自己最後的結果,但如今這“解脫”的時間快要到來時,她卻莫名又誕生了幾分不舍:
——雖然早就已經決定了要徹底消失,但她從來都不是沒有任何不甘與不舍,
除去最開始的快樂時光,在最近千年裡一直在忙著處理各種有可能危及世界的危機,
在這臨近消失的前一刻,她突然希望看一看如今的世界,也想更多更多的陪伴納西妲。
“但,這種事情終究是不被允許的”
“麵對自己的後輩,作為榜樣的我必須打起精神,給她留下一個最後的、最正麵的形象才行。”
“我沒能儘到一個前輩應有的陪伴職責,所以更不應該讓那個小家夥在做決定時背負起讓我消失的罪惡感,
作為她心中的那個「樹王」,我得表現的豁達樂觀,甚至如願以償一點”
已經快要徹底忘了自己當初的形象,隻能借助那個小家夥的樣子努力整理出一副笑容。
而這笑容出現的意義,就是為了迎來自己的消亡。
既然沒能儘到陪伴的責任,那麼縱然終究會被遺忘,就當作是最後的努力,至少要給小家夥留下一個正麵的榜樣
強行舍棄掉心中的最後一點不舍,為自己找出了一個還算滿意的表情,
終於可以結束掉這千年以來的孤獨,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消失將會是徹底的消失,她也突然有些好奇在那一無所有的虛無之地,那曾籠罩過自己友人的黑暗會不會比這裡的要更加溫柔。
小徑外圍,覆蓋在樹根之上的粉紫色草地。
林楓牽著納西妲的手,為了不破壞這片瀕臨破碎的夢境,久違的以一種常人一般的方式慢慢前行。
從周邊的虛弱程度來看,清楚眼下樹王的活動空間大概也就隻剩下了核心區域的一點點,
聯想到劇情中那近乎完全忽略了旅行者的對話,他認為此刻的樹王大概就連訪客的數量都無法確認。
“比我想象中的情況要更差,大概再過上一段時間,僅剩的與人交流的能力也會徹底喪失。”
身邊的景色很美,坎瑞亞災禍時的天空,在他看來有一種妖異的夢幻之感。
但如果從樹王的角度來說,這片粉紫色的天幕或許代表著一場永不散去的夢魘。
“我們快到了。”
已經能夠看見前方那棵緋紅色的參天巨樹,林楓腳步微頓,不清楚這次的會麵究竟會以一個怎樣的場景展開:
“雖然我大概能夠預測到她會以怎樣的形象出現,
但不知道樹王看見我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反應,也不知道我此前在夢境海中見到的那個究竟是不是她。”
兩人都隻是以意識體的形態投射到了這片夢境,甚至林楓為了儘可能的降低樹王壓力,就連力量都沒帶進來幾分,隻是做好了隨時傳輸的準備。
為了儘可能降低禁忌知識對外界的影響,樹王僅剩的意識碎片被封存在了一個近乎與主體完全隔絕的世界樹空間,
雖然不清楚她在這樣的狀況下能獲取到多少關於外界的信息,但林楓認為隻要還想著隔絕禁忌知識,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太多。
“”
被自己牽住的手略微傳來了幾分阻力,納西妲似乎也停在了自己身後,
清楚即將見到自己一直以來的仰慕對象,小家夥難免會有些緊張,
回頭的林楓也向她投去了一個鼓勵的目光,示意一切交給自己就好。
巨樹腳下,由樹根構成的平台。
借由僅剩的記憶擺出了一張下午茶的茶桌,以納西妲形象出現的樹王安靜等待在這裡。
已經遠遠看到了相伴而行的兩道身影向這裡走來,雖然對“自己”和其他人牽著手的親密姿態有些意外,
但望著這幅場景,她對於自己所知的那些模糊預言也更加確信了幾分:
“命運是終極的知識,可惜這樣的知識即便知曉了也不會給人帶來什麼解出答案的喜悅”
“災難終至,為了阻止世界焚毀,金發的旅者將會踏上旅途,我也會迎來注定的遺忘,
那這次來的果然是”
???
“金發?嗯?好像有哪裡不對?”
動作一頓,突然發現眼前的一切和預期中出現了某種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偏差,
已經做好了消失準備的樹王眨了眨眼,發現命運這種“終級知識”有時候好像也不是那麼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