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財小故事裡的須彌冤大頭自然不存在,二百動用了所有積蓄才拿下那批璃月的高檔絲綢尾貨,眼下她窮得蕩氣回腸。
脫離後院的道路已經安排得清清楚楚,送上門的摩拉雜役姑娘就不再客氣了。一連半個月她都在雜役院子裡的牌場上大殺四方,過去不敢輕易暴露的好運氣這回一次痛快用到極致。被人懷疑出千自然也是有的,然而沒有誰能抓到證據。無論是安排上十幾個人不錯眼的盯著還是故意潑水害她脫得隻剩小衣,種種手段全都無功而返,真真正正坐實了某人果然轉運這件新鮮事。
擁擠的賭桌旁倉庫管事熱得脫下和服袖子,亮出纏在胸口的白布,揮汗如雨搖骰盅。她正對麵的二百造型也差不多,衣服上被人潑了半碗冷油湯,貓姑娘乾脆左一下右一下甩開衣襟,光著膀子拍打賭桌。
這樣瘋狂的賭局持續不了幾天,總要趕在被禁止之前回回買絲綢放出去的血。
“趕緊開!磨磨唧唧磨蹭什麼?你孵蛋呐?!”
瘦伶伶的胳膊拍在桌麵上,平得跟沙灘一樣的黃毛丫頭身上根本就沒有藏匿機關的地方。她頂著一頭熱汗,腦門上油亮油亮的,每一個熱衷於不勞而獲的下人都這幅模樣。
倉庫管事看了眼擠在二百身邊的洗衣娘,後者輕輕搖頭。
她都脫成這樣了,彆說搜出東西,想往裡麵藏也相當困難。藏哪兒?總不能扒開皮硬塞進去一枚骰子吧!
莊家青著臉揭開骰盅,二四六的同色,二百果然又押中了。跟著她押注的仆人們放聲歡呼,場麵熱烈到魔怔。感覺差不多碰到了對方的極限,她笑著抓了把簽子還給坐莊的管事,略微彎下腰討好道:“謝您帶我發財,這是孝敬。”
賭徒上了孝敬,那就是收手不打算再玩的意思,至少今天她不會再出手了。旁邊擁著她的仆人們發出陣陣歎息,倉庫管事的臉色好了許多。
“算你是個懂事的,”她收下簽子,揮揮手趕人:“滾吧!”
“好嘞!”二百立刻用被潑了油的衣服兜起賭簽,隻要是在離島範圍內,這東西走到哪兒都有人認。
她不再下注,但也沒有馬上離開賭桌,反而饒有興致的擠在人群裡,宛如螃蟹簍裡的泥鰍那樣用力擠來擠去。大家雖然怒目而視但也沒說什麼,看在這幾天跟著喝到的肉湯上他們還能勉強忍耐一二。
二百站著看彆人投注看到過了午夜才走,明早要當值的人都是這個時候回房睡覺。仆婦們三三兩兩傍著離開,嘴裡罵罵咧咧數著輸贏散去,帶著一身冷油味兒的雜役姑娘鑽回柴房安靜蟄伏,第二天一早又跑個沒影。
鎖國令缺德,但是眼下,它正是二百苦等多年的那陣東風。
“您好,我和久利須先生約了時間見麵。”麥色皮膚的眯眯眼姑娘挺直腰板站在萬國商會門口,守門的小哥先是一愣,想到如今外國人在離島的生存狀態後他什麼也沒說,低頭一溜煙跑進商會通報。
久利須先生很快就從屋子裡走出來,他是個楓丹人,戴著頂在稻妻人看來很有趣的奇怪圓頂黑帽子。第一眼看到二百時他表情有些錯愕,完全沒有想到這位相當標準的稻妻姑娘會在這種時候登門找他“談生意”。
她甚至用標準的楓丹語提前寫了拜訪信預約見麵時間!
就……這生意是正經生意嗎?
“咳咳咳咳咳,二百……姑娘是吧?請隨我來。”
沒有人會站在路邊和頭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大喇喇談買賣,久利須心裡不覺得這女孩能帶給他什麼好消息,但是出於對本地人的尊重他還是請她進門坐下麵談。
萬國商會的會址選在距離勘定奉行府不遠的民宅內,不遠處就是離島專門管理外國人的遠國監司。會址外表和稻妻中等人家的普通宅子一模一樣,內部裝潢卻實打實“國際”,主打一個融合。
坐在璃月風格的茶台旁,二百轉著腦袋瞧瞧茶寵又瞧瞧掛在牆上的楓丹咕咕鐘。久利須看她就跟看小女兒一樣,一個心軟順手就端了盤水果放在她麵前。
“吃吧,這是須彌商人帶來的墩墩桃,汁水豐富滋味甘美,很受年輕女孩歡迎。”
有人請,二百當然不會和他客氣。
她從楓丹風格的玻璃盤子裡挑了個最大最紅的墩墩桃拿在手上,眯著眼睛說明來意:“你們的貨,不好出清吧!”
柊慎介那一肚子壞水兒的老東西石頭裡都能榨出二兩油,沒道理放著這些異國來的肥羊不宰。
“……”
久利須忍不住露出苦笑,連個身穿麻衣的年輕姑娘都能看出商會眼下的窘境,他意識到自己未來的日子已經不能簡單的用“難過”去概括了。
“您真是個……”他想了想,好不容易才從詞彙庫中挑出合適的形容,“真是個爽利人。”
上來就照著心窩給了他一刀。
“我是懷抱著誠懇與誠實來和您談生意的,又不是來混飯,鋪墊上一萬字的吹捧能解決您眼下的燃眉之急嗎?”
二百歪歪頭,笑得有恃無恐。
她這樣自信,久利須有些捉摸不透,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他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端正些,左右看看,確認附近沒有閒散商人才乾巴巴接過話題:“我們從楓丹帶來的商品物美價廉,質量遠勝同價格的稻妻產品。不少貨物甚至是稻妻根本就不產的,我想不出它們有什麼不好出清。”
“嗬嗬!”二百笑得眼睛眯成兩條黑縫,圓圓的臉特彆喜慶。
嘴硬是沒有用的啊會長大人!
“稅。”她隻需要一個字,就能打爛久利須強撐出來的姿態。
勘定奉行手中拿捏著離島的關稅,離島又是如今全稻妻唯一允許外國人停留的區域,相當於柊慎介提起磨好的刀又順手關上了羊圈大門,第一刀必然往要害上捅。
至於這些外國來的商人要怎麼活……隻要他能獻出源源不絕的摩拉,鳴神根本不會去深究這些摩拉究竟從何而來。
久利須的手和他的臉一塊抽搐,這個衣著筆挺的商會會長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他心裡已經認定這稻妻姑娘恐怕真知道些什麼,不然她也不會如此精準的掀開他們身上最後的遮羞布。
“唉……”瘦削的中年人重重歎了口氣:“難道您有辦法改變雷之神的想法嗎?”
鎖國令和眼狩令都是雷神的命令,勘定奉行不過照章行事……哪怕行事風格比較苛刻,根子上還得看雷神的態度。他懷揣著隱秘的期待看向二百,隻見她呲著牙笑得異常燦爛:“我不能!”
好、好乾脆!
不過她要是真說“能”,久利須反倒不敢信任。
“那您能幫我做什麼呢?”他暗笑自己這是病急亂投醫了,任何可能都不敢輕易放過。
這回換姿勢的人成了二百,她左右看看,欲蓋彌彰的清清嗓子。
“幫……是能幫的,關鍵得看您這邊能不能配合。”
久利須:“……”
所以這生意它真的合法嗎?
他的表情太真實了,二百又咳了兩聲:“我可以儘量讓它看上去合法些。”
“你們的貨眼下根本沒有辦法大筆出清,不知道多少人家等著壓價抄底,就算咬著牙拋售隻要與他們交易就會留下記錄,遠國監司的稅務官馬上登門收錢……”
再往後就不用她詳細描述了,離島現在的稅金可不是依照交易金額算的。柊慎介坑爹的定了一連串花樣繁多的稅種合並征收,異國商人們每賣掉一批貨物來回要虧兩筆錢,純粹倒貼!
但是不出清貨物他們同樣要交土地占用費和倉庫租賃費,還有那一大筆滯留費……隻是在離島活著就相當艱難。如果有路子悄悄把貨清掉,熬不下去的人還能湊夠路費乾脆撤盤子回國,總比困死在離島上要強——自從鎖國令頒布之後,離島的物價就一直處於上漲的狀態,本地的淳樸百姓往往會掛著憨厚的笑容把陳米翻上兩三倍賣給外國人……久利須自己都想走。
給足萬國商會會長思考的時間,二百這會兒才慢條斯理啃起手裡拿了許久的墩墩桃。
粉紅色的水果香氣四溢,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您有什麼建議?”
相當一段時間後,會長先生放棄了他那顆守法的心。
他總得先能活著回到楓丹,然後再去想自己會不會因為在異國觸犯律法而被扔進梅洛彼得堡。至於說采取的行動到底合法不合法……隻要不被稅務官抓住,那就不算。
“我可以找到路子幫你們零零碎碎的消耗掉壓倉貨,還能幫忙在倉庫裡放把火。同時我還能在暗處幫你籌集些應急物資,比本地平價高上兩成。”二百臉上寫滿“你懂的”,久利須倒吸一口冷氣:“嘶!”
沒想到這樣一個外觀如此樸實的姑娘居然也深諳火龍燒倉之術,看來她是真的懂行,此子恐怖如斯!
“那您想從我這裡獲取什麼?”彆人肯定不會出於公理和道義幫這個忙啦,稻妻人自己都得不到的東西,不可能給外國人得到。
二百微微睜開眼睛,從桌麵上的盒子裡抽走一張軟紙細細將手擦乾淨:“我要提成,每賣掉十萬摩拉的貨,我就要提一萬。這筆錢主要用來打通各處關節,勘定奉行的賬房、倉管,這些都不用你去操心。”
討要這筆錢的最終目的是讓久利須放心與她合作,她真正的意圖在於“成為橋梁”這一既成事實。作為一隻“貓”二百自己沒法子向柊慎介要求這個職位,那就隻能讓萬國商會的商人和奉行府裡的管事裡外配合替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