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青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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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三日休沐,容璿有正事要辦。

辰時光景,牙行的劉管事已經候在了容府前廳。

容璿換了身緋紅色的常服,她名下現有兩間鋪子,皆是通過劉管事從中牽線,雙方業已相熟。

眼下手中有些餘錢,容璿盤了盤賬上銀兩,預備再購置一間商鋪。

定錢是一早交給牙行的,兩月來容璿忙裡抽閒四處相看鋪子。

畢竟是大宗的支出,她必得親自經手才安心。今日得閒,懷月也扮了男裝隨她同行。

春和景明,微風拂麵。

午前攏共看了兩處鋪子,都走得匆忙。尚未到第三家成衣鋪,劉管事已將其說得天花亂墜。

“容大人有所不知,隻因原主掙夠了銀錢,衣錦還鄉,才急於脫手這間紅火商鋪。”

容璿隻聽三分話,牙行的人最能耐的便是嘴上功夫。

她側眸看懷月,見人一路記得認真,微微一笑。

日過午時,等當真到了劉掌事所說的順隆衣鋪時,容璿竟意外地覺得不錯。

鋪麵七八成新,地段也好,至少勝過容璿現有的兩間鋪子。

容璿不動聲色,掌櫃顯然急著交易,不僅價開得低了兩三成,連庫中所餘貨物都願意一並奉送。

不過他著急,容璿自然便不急了。

她客客氣氣要來賬本查閱,餘光瞥見掌櫃在鋪中來回踱步。

按道理生意人,不該如此沉不住氣。

容璿略略翻過半本賬目,留下一句“再考慮一二”,領懷月出了順隆衣鋪。

今日幾家店鋪都已相看完畢,劉管事告辭後,容璿笑著對懷月道:“挑個地方,我們去用午膳。”

相比容璿,懷月的心思不在吃食上:“郎君,這家成衣鋪子如何?”

置產是要事,關乎容府家底。

“賬麵做得很漂亮。”容璿聲音懶洋洋的,“可惜是本假賬。”

她一搭眼便知有異,必定是被粉飾過的。

“那郎君的意思是——”

容璿尚在猶疑,雖說覺得事有蹊蹺,但掌櫃開的價實在令人難以拒絕。輕率地放棄這個大便宜,隻怕要輾轉反側許久。

“你著人打聽打聽,看能否探到順隆衣鋪的消息。”

還未有決斷,行至稍僻靜些的街巷時,主仆二人冷不防被攔住了去路。

容璿認出武德司的腰牌,示意懷月不必驚慌。

武德司始創於高祖年間,起初作宿衛宮禁之用,漸領情報刺探之職,權勢日盛。而這一代武德司的指揮副使,正是宣國公世子謝明霽。

敢在街頭阻攔朝廷命官,或許這是謝明霽親自經手的案子。

……

天和茶樓三層雅舍內,容璿一禮:“太子殿下。”

她落座後,才發覺謝明霽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容大人到順隆衣鋪做甚?”得了太子首得,謝明霽開口。

今日他本是得閒同殿下品茗,忽而就得了眼線的消息。

容璿隻道:“趁著休沐,想盤一個鋪子罷了。”

她和盤托出,自認倒黴。謝明霽起身:“殿下,臣去去便回。”

容璿留於雅舍內,嫌疑未洗清,暫且走不了。

安分在位上坐了一會兒,見裡屋隻有她與太子二人,容璿誠懇道:“殿下,臣這是卷進了什麼麻煩?”

祁涵言簡意賅:“貪墨。”

“哦——”

容璿幾乎要笑了,她身為首輔一黨,又與謝明霽盯上的店鋪有所牽扯,怎麼看都有嫌疑。

若說無辜,連她自己都未必相信。

日頭偏移,查案總要費些辰光。

“殿下。”

祁涵身邊的人在雅舍外請吩咐,太子殿下淡淡道:“傳膳罷。”

……

謝明霽回來時,容璿碗中的乳鴿湯剛喝了一半。

膳桌上為謝明霽新添幾道菜式,可惜他一心撲於方才的案子,無甚胃口,未動幾筷。

容璿本以為天和茶樓單憑茶道出名,不想膳食也做得這樣精致。尤其是這一道茶葉雞,茶香味濃鬱,雞肉鮮嫩爽滑。兩相融合,回味無窮。

祁涵望她一眼,原以為她不喜品茗。未曾想天和茶樓的招牌菜,倒是最合她的口味。

等到撤了膳,見容璿還在吃糕點,謝明霽幾乎氣笑了:“容大人可真是心寬啊。”

卷入朝廷要案,還有心情飲食。

容璿拈了一塊桃花酥:“我並不知案後隱情,更與順隆衣鋪從無牽扯。”她笑笑,“再者,武德司又不是白食俸祿,我相信謝大人查案的本事。”

一句話噎的謝明霽啞口無言。

容璿的案子的確不難查。他去了容璿所提到的牙行,她在數月前就交了定銀,陸陸續續一直在看著鋪子。票據、字據皆在,牙行的人都可作證。

她走過不少鋪子,撞入此地應當是個意外。

祁涵輕撥茶盞,容璿的說辭一切有據可查。

謝明霽沒好氣:“鋪子要價如此低廉,容大人就不怕有蹊蹺?”

容璿理所當然回稟太子道:“總得看了才知曉。臣還以為,至多就是死過人,其餘買家覺得晦氣罷了。”

謝明霽:“……”

容長瑾嫌疑洗清,他再沒有什麼要問的:“殿下以為如何?”

容璿抬眸,也去望祁涵。

太子殿下聲音無波:“這間鋪子,依舊由你接手。”

容璿與他目光相接,了然:“是,殿下。”

出了天和茶莊,在外憂心許久的懷月趕忙迎上前:“郎君,出了何事,武德司的人可有為難郎君?”

容璿卻有更在意的問題:“你午膳可用過了?”

“我……”

容璿搖頭:“早便交代過你,不管什麼時候,都彆餓著自己。”

錢袋子一直放在懷月身上,她也叮囑她先在附近尋些吃食。

“走吧,我記得附近有家餛飩鋪子不錯。”

懷月愛吃雞湯餛飩,她亦喜歡。

……

已經回到自己的地方,懷月關緊臥房門窗,仍是壓低了聲音:“郎君為何答允太子殿下?”

此事實在棘手,不過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懊惱。太子殿下的命令,哪有郎君拒絕的餘地。

容璿坐在榻上,手邊抱了一枚軟枕:“無妨,此次我倒是心甘情願的。”

“這是為何?”

懷月不通政事,但跟在郎君身邊耳濡目染,也知道首輔一黨把持朝政多年,與東宮不睦已久。郎君曾告訴她,東宮與首輔這兩尊大佛,她隻能儘數倒向一座。若夾在其中舉棋不定,隻怕兩黨都容不下她。

郎君拜入首輔門下,從一開始就有了決斷。

容璿斂眉:“這話不假。可惜阿月,時移勢易,朝中形勢瞬息萬變。”

她儘可能說得簡單些:“前日我去陳府請安,見老師桌上多了幾冊閒書。夾著書簽的那一冊,是一本人物傳。”

她歎口氣:“你知道,古來權相有幾人能得善終?輕則身死,重則禍延家族。老師得陛下倚重信任,穩坐內閣之首多年。可同樣,陛下遲暮,陳府失勢在必然之中。”

曾經再如何權傾朝野,文臣手中既無兵權,怎能與占嫡長之位,儘得文武之心的太子相較?

“太子監朝這半年,老師多有退讓。我亦要給自己留條退後路。”

好半晌,懷月點頭,又道:“郎君,或許首輔大人也有人到暮年,失了年輕時誌向的緣故吧?”

“確實如此。”

容璿輕拍軟枕,難得太子殿下有用到她的地方,自然不可馬虎。

能讓謝明霽親自出手查的貪墨案,多半與陳府門下有關。這些年在首輔身後做事,容璿多多少少知道陳府一黨的醃臢事。

老師自己做事高明,不代表底下人都能全身而退。

太子選她接了順隆衣鋪,也是借她首輔門生的名目,不會打草驚蛇,惹幕後之人懷疑。

容璿若有所思:“你說,今日之事,他怎麼篤定我不會轉而告訴老師?”

懷月說不出太子的心思,容璿一笑,沉默許久後,似自問自答:“是了,我當然不會。”

……

夜涼如水。

容璿散了濕發,坐在銅鏡前細細擦拭。

月光映照在窗台,銅鏡中的女郎墨發披拂,未施粉黛,宛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

懷月送來乾爽的巾帕,郎君未束發的樣子,從未現於人前。

她望鏡中人的模樣,不覺失神,遞出去的帕子停了許久。

“郎君……若是著裙裳,不知該有多美。”

容璿挑眉:“怎麼,你家郎君配官服不好看麼?”

“也好看。”懷月跟著笑了,“隻不過是不一樣的美。”

墨發半乾,容璿說起一事:“阿月,你是否知道怡棠樓?”

懷月點頭,京城玉河畔一處風月地。名氣不顯,與她從前所在的繁春樓完全不能相較。

“郎君怎麼忽然說起此地?”

“今日在賬本裡瞧見的,覺得有些意思。”謝明霽派人在順隆衣鋪蹲守一月有餘,想來沒有探得什麼有用的消息。

既如此,趁他尚未有頭緒的時候,自己便再幫他一二。

容璿猶豫片刻:“阿月,與怡棠樓相乾的人,譬如進出怡棠樓的樂班,你可有識得的麼?”

“倒是可以想想辦法,隻是她們未必知道什麼。”

為了郎君,她願意儘力去試試。

“無妨。”

本朝官員明例禁止狎妓,反倒成了容璿的機會。

懷月猜透她的心思:“郎君是想……”

富貴險中求,容璿燦然一笑:“我想要個宣國公府的人情。”

一個在危急關頭,能拉她一把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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