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忽然下起了大雨,林遇梵站在裴羅蒙服裝店二樓的窗邊,看著街上行人紛紛往旁邊街鋪躲避。
趙之敖站在架子旁,側臉刀削似,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態度半冷不熱的,特彆是趙立翔來了之後。
林遇梵快速判斷,這兄弟倆鬨小矛盾了。
三人站成了等邊三角形。
趙立翔是唯一跟其他兩人都相熟的,他在三者中有天然的優勢。
趙立翔挑釁他大哥似的,微微偏向林遇梵,笑問:“我昨天撰寫的時事評論你看了嗎?”
上次在街口聊天,林遇梵知道了趙立翔的筆名,這兩天看報紙都特意留意了,她點頭,略微恭維:“看到了,觀點很獨特。”
受到表揚的趙立翔高興得揚起笑臉,正要說話,卻被他大哥一盆冷水潑了過來。
“一月前的舊聞,現在才寫時評,不著四六,通篇無痛呻吟,耗費報社的版麵和紙張,浪費讀者的銅板和時間。給你臉叫觀點獨特;不給你臉,叫何不食肉糜!”
趙立翔:“……”
林遇梵:“……”
這張嘴太過不饒人!
趙立翔正要組織語言反擊回去,王君瑤和孫敬喜等人圍上來了。
夾在中間的林遇梵鬆了口氣。
話題重新回到婚紗和禮服上,兩位中年婦人和店員紛紛說三套婚紗穿起來都好看,但第二套的蕾絲圖案古典一些,她們都建議選第二套。
林遇梵更喜歡身上穿的這套長拖尾。
見她沒說話,王君瑤問兩個兒子,“你們年輕人眼光不一樣,你們說哪套好看?”
兄弟倆掃了眼旁邊掛著的兩套婚紗,再看向林遇梵身上穿的,在男人眼中,其實三套看起來都差不多,保守的中規中矩,主要是,眼前這套就穿著她身上,所以看上去特彆順眼。
“哪套好看?快給點意見。”王君瑤又催促了一遍。
林遇梵不想讓他們替自己選,特彆是趙之敖,他如果也選了第二套,她便不好再更換,無緣無故生出嫌隙來。
她指著身上這一套:“我覺得這套簡潔一點。”
與此同時,剛剛還在劍拔弩張的兄弟二人也異口同聲:“這套好看。”
三人說完,眾人都先微微一愣,隨即孫敬喜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
“年輕人的眼光果然跟我們老太太不一樣,親家母,我們不認老都不行了。”
王君瑤被孫敬喜的笑聲感染,她也笑著附和了一聲,隨即跟林遇梵確認:“那就這套?”
林遇梵沒想到自己跟趙之敖兄弟倆眼光相似,看著這皆大歡喜的局麵,她笑著點頭:“就這套吧。”
而兄弟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趙立翔自從被大哥“欺壓”之後,從“小倔種”變成了一頭“大倔驢”,能讓大哥不高興,那他就高興,特彆是在林遇梵麵前。
況且看見她笑的開心,他心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和喜悅。
所以他臉上是掛著笑意的。
隻有趙之敖冷著臉,這是他人生第二次覺得王君瑤很煩,新娘的婚紗好不好看需要問小叔子?
上一次趙之敖認為王君瑤煩人還是因為她想把他生病的父親接回家照顧。
王君瑤還不知道趙之敖對她的嫌棄,對於大家意見如此一致,她還頗為高興。
新郎新娘選好婚紗禮服,王君瑤讓趙立翔把照相機拿出來拍照,結果趙立翔張了張手:“相機壞了,剛拿去修。”
氣得王君瑤乾瞪眼,又不能當著外人的麵發作,她隻能埋怨自家兒子:“讓你辦件小事都辦不好。”
知道弟弟是故意的,趙之敖雖然對拍照沒什麼興趣,但還是補了一槍:“就不應該讓他負責。二十四歲的人了,就沒乾成一件好事。”
趙立翔頂嘴:“我要是也很能乾,怎麼能顯得大哥你厲害呢?”
趙之敖冷嗤:“我厲害不厲害是你承讓出來的?沒有我,你更加一無是處。”
看著兄弟倆火藥味越來越濃,王君瑤怕被人笑話,趕緊解釋:“他們啊,從小就這樣,說話誰也不讓著誰。”
“這才是親兄弟,我們家也一樣。”孫敬喜笑著給足了對方顏麵。
林遇梵也沒多想兄弟倆為什麼鬨小矛盾,反正也不可能因為她,所以場麵雖然有些小尷尬,但她毫無心理壓力。
婚紗後背有點鬆,裁縫來量尺寸準備改小一些。
不多時,老五房的仆人不知道從哪裡請了一個照相師傅來,王君瑤張羅著讓他們穿著婚紗禮服拍照。
“站在這個背景前麵拍,可以吧?”
孫敬喜也說可以。
林遇梵今天過來,有心理準備要拍照。
趙之敖似乎也願意。
恰在此時,樓梯口進來一個年青人,看清了是趙之敖助手沈特。
沈特附耳跟趙之敖說了幾句什麼,趙之敖似乎有事著急要走。
王君瑤擔心誤了趙之敖的正事,也怕趙之敖不多解釋直接走了,讓未來兒媳下不來台,便替他道:“哎喲,下雨了,這屋裡光線不太好,合影的相片婚禮上再拍也行吧。”
本來試婚紗的地方就不適合拍照,孫敬喜忙說:“是啊,婚禮好好拍。”
趙之敖看向林遇梵,她穿著婚紗,渾身雪白,隻有雙頰微微透著點粉紅,她長得美,中國古典的美,熟而不透,更有一番風情。
他隻點了點頭,聲音清冽:“我有事先走。”
林遇梵也隻頷首沒說話。
趙之敖收回目光轉向孫敬喜:“賀太太,今天辛苦你。”
“不辛苦,我樂意來的。”
見大哥要走,趙立翔故意氣他,“大哥沒空拍照,我們先拍。”
趙立翔今天也是一身正裝,他這身衣服配婚紗也很般配。
趙之敖沒搭理他,隻吩咐沈特:“外麵下雨,送林小姐回家。”
“知道了。”
趙之敖才下樓離開,沈特就給錢把照相師傅打發走了,隨即吩咐司機送林遇梵和孫敬喜回去。
根本沒給趙立翔時間拍照。
再加上王君瑤壓場,報館領導破天荒派人找到這邊來,趙立翔想作妖也作不成,他不得不冒雨趕回報館。
回到家,雨還在下。
剛進大門,桂香在旁邊甩雨傘上的水,林遇梵抬頭看見鐵龍手裡抱著草席和一個大包袱站在門房,似乎在等雨停。
鐵龍點頭打招呼:“四奶奶。”
林遇梵略微點了點頭。
桂香看出不對勁,馬上問:“下那麼大雨,你乾什麼去?卷包袱走人啊?”
四奶奶在,鐵龍不好說什麼,隻尷尬岔開話題:“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
林遇梵識趣地先上樓。
過了沒多久,桂香回來了,她把傘打開放在門外,才進屋小聲控訴:“鐵龍被大奶奶趕走了。肯定是因為上次大奶奶讓鐵龍拿棍子打我,結果鐵龍沒聽她的,所以才故意找他麻煩,趕他走的。”
林遇梵猜到了。
這像是大奶奶會做的事。
她坐在梳妝台前取耳環,“大奶奶找了什麼由頭趕鐵龍走?”
“上個月廚房外麵的下水道堵了,大奶奶讓鐵龍找人來修,鐵龍尋了他一個老鄉來乾這活,當時就已經疏通好了,誰知道今天下雨,那下水道反水,大奶奶就硬說是鐵龍找的混子老鄉來騙錢,鐵龍辯解了兩句,就被大奶奶給解雇了,連這個月工錢都沒給。”
桂香憤憤不平說完,拿了拖鞋來放到林遇梵的腳邊,她補充了一句:“我懷疑,下水道反水是廚房那幫人故意堵了陷害鐵龍的。”
林遇梵換上拖鞋,準備換衣服。
桂香去把門關上。
鐵龍不是林遇梵手底下的人,她不可能因為這事去跟大奶奶理論,沒有由頭。
況且她馬上就要離開老二房了,她不想多生事端。
等她離開這裡,等老二房的靠山趙之敖離開海城再說。
“鐵龍走了?”
“還在等雨停。他沒地方去,隻能先去找老鄉借宿幾日,看看能不能再找工作。現在做跑腿也難,他說想去武館試一試。”
林遇梵記得鐵龍父親是做護院的,他自小習武,身手不錯。
眼下,對付老二房,她需要一個男的在外麵幫忙辦事。
以後去港城做了闊太太,萬一趙之敖死後有麻煩,她還真需要一個有點武功底子的保鏢。
她原本是打算找五哥介紹人的。
但請外麵的人做事,始終不如找自己人。
鐵龍起碼是知根知底的老夥計,做事也不莽撞,一身武功被大奶奶趕,他也沒做出不理智的事來。
林遇梵:“你去探探鐵龍的口風,看他願不願意過來替我辦事,如果他願意,工資肯定比在老二房高。”
桂香一聽,高興笑問:“小姐你要請鐵龍做事?”
“港城離我們這裡那麼遠,人生地不熟的,有鐵龍這樣有功夫底子的人護著,能安心很多。”林遇梵暫且沒說眼前的事。
“對啊,我們起碼要在氣勢上壓住那三個姨太太。”桂香說得咬牙切齒,還沒見麵就怕自家小姐被欺負了。
林遇梵:“……”
“我等會兒去送他順便探探他口風。”桂香把林遇梵脫下來的衣服掛好。
透過海棠花玻璃往外看,模模糊糊的,還有雨水斜斜潑過來,打在玻璃上,汩汩往下流去。
下了一夜的雨,天亮後,雨終於停了。
林家特意租了一輛車來接人,林遇梵順利搬回了娘家。
以前她住的閨房,早已經給了二堂兄的女兒,不過林家也沒虧待她,另外安排了一處更寬敞明亮的房間讓她住。
娘家沒有待她有多麼好,但也沒對她不好,就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外嫁女。
跟多數家庭差不多,女兒出嫁後,都仿若過客。
更何況她是沒爹沒媽的寡婦,能處處幫她撐臉麵就算不錯了。
當然,如果明知她即將高嫁,還不站出來幫她,那絕對是腦殼不正常的人家。
這次回來,林遇梵隻在娘家住兩晚,後天初八她將改嫁去趙家老五房,開始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