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老二房有兄弟四人。
老大趙禮傑是如今老二房的當家人,老二沒養大,老三趙明傑是個典型的一事無成的遺少,老四趙昀傑三年前因病去世。
趙禮傑在銀行做副襄理,趙明傑沒有正式工作,他主要是利用祖上人脈幫彆人拉業務,兄弟兩個收入都不多,老二房主要還是靠祖產過日子。
紈絝子弟趙明傑是三兄弟裡長得最好的,看上去油頭粉麵,人畜無害!
但在港城的幾年,林遇梵跟趙明傑一家住在一處,她真正見識到了他的無賴、無恥和冷血。
最先出來的趙明傑避開林遇梵的眼神,拉開圓桌旁的凳子自顧坐下。
後麵三奶奶和女傭攙扶著老太太坐到靠牆的長榻上。
老太太六十左右,早年摔了一跤,腿腳不方便,走路需要人扶,再加上她性格彆扭不開朗,看起來老態龍鐘。
上一世老太太在49年跟著全家搬去港城,抵港後因水土不服,痢疾不止,之後不久就離世了。
老太太一走,家就散了。
老二房去港城避難,走的匆忙,原本他們以為還有機會回來,所以房產田莊都沒處理,帶去港城的財物並不多。
三房人分家,分到手上的就更少了,老三指責老大貪腐,鬨得很不愉快。
當時林遇梵的利益跟趙明傑一家完全捆綁,她肯定是站在老三這邊,況且老大確實太貪。
老大氣得跟他們翻臉,之後幾年,大家都過的不好,也不來往。
林遇梵回想種種,再看向老太太,頓覺異常陌生。
老太太坐好,先免了今天孫輩來請安的禮,並吩咐人立刻去把大爺叫來。
之後,她才端起熱奶湯邊喝邊問大兒媳婚禮準備的情況,大奶奶一一回話。
老太太似聽非聽的,又喝了一口奶湯,她微掀眼皮,瞥向林遇梵,不經意道:“四奶奶明天辛苦你,午飯晚飯都讓桂香給你端屋裡吃罷。”
言外之意,林遇梵作為寡婦,明天不要在婚禮現場出現,以免新人沾了晦氣。
上一世的林遇梵對於這個安排,暗中神傷了很久。
現在的她是全然無所謂,也不在乎,她沒心情參加誰的婚禮。
林遇梵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明天有事去我表姑家一趟。”
老太太:“……”
家裡辦喜事,林遇梵卻要出去作客,雖然她不至於真的出去,但這話鋒,就是兒媳婦當麵給她老太婆臉色看。
林遇梵也沒說什麼大不敬的話,眾人各懷心思,也都不好說什麼,
老太太憋著一口氣,想發作終究還是忍住了。
她換了個話題,轉而又問大兒媳中午宴請趙之敖的事。
“趙之敖這次回來主要是接他母親和弟弟去港城,我聽他母親的意思,如果能把婚姻大事也一並解決了,那是再好不過的。歡姐兒配他,無論家世還是年紀,都匹配的上,唯一不好的,就是差輩兒了。”老太太避重就輕地說著,其實她最擔心的,是趙之敖想要找個家世更好,更有錢的千金小姐。
二姑奶奶笑著解釋:“從我們這邊論是差輩了,但按照歡姐兒父親那邊論,剛剛好是同輩,這應該沒什麼。”
大奶奶聽得懂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就是怕他們夫妻兩個不上心,耽誤了外孫女的婚事。
她道:“禮傑提前跟趙之敖的啟蒙老師董先生打好了招呼,我也跟他師母通過氣,探過趙之敖的口風,趙之敖這人雖然很挑,眼界也高,不過他確實想找個合適的女子結婚,老太太你就放心吧。”
二姑奶奶附和:“幸虧有大哥大嫂幫忙張羅。”
一直沒說話的三奶奶是最懂得討老太太歡心的,她笑道:“男人麼,都喜歡嬌滴滴的小姑娘,把歡姐兒打扮打扮,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跟外頭的不一樣,肯定能成。”
老太太連連點頭,當即吩咐女兒:“你等會兒給歡姐兒收拾一下,穿件好點的衣裳。“
二姑奶奶一臉的為難:“我們內地那鄉下地方做的衣服,看起來就土氣。”
現在去量身做衣服也來不及了。
三奶奶看向林遇梵,“歡姐兒跟四奶奶差不多高,四奶奶有好幾套款式和花色都不錯的旗袍……”
眾人看向林遇梵,林遇梵微微抬起頭:“我這身份就晦氣,衣服就更晦氣了。”
眾人語塞:“……”
林遇梵語氣平和地繼續下刀子:“歡姐兒比我矮一點,跟三嫂個頭更接近,三嫂的好衣裳也不少。”
三奶奶:“……”
二姑奶奶既生氣又羞愧,沒想到這四弟妹看著文靜溫婉,做人卻這麼小氣,不通情達理。
她不敢表現出來,隻尷尬坐著不出聲。
三奶奶怕老太太不高興,回過神來,忙道:“那等會兒讓歡姐兒來找我。我衣服不多,但做舅母的給外甥女撐場麵那是理所應當的。”
這才是體麵人家的少奶奶。
林遇梵不搭理。
二姑奶奶連聲道謝,老太太又叮囑了幾句,大家熱熱鬨鬨地說話。
三爺有點不耐煩了,他喊了一聲:“媽!”
老太太知道他著急,她心裡有數,隻偏頭問丫鬟:“大爺呢?”
“在賬房,馬上就來。”
沒幾分鐘,大爺趙禮傑進來了。
今天老太太特意把他叫來,想必有事。
等趙禮傑坐下,老太太才拿出一張紅紙遞給他:“你看看。”
趙禮傑看著紅紙上寫的四柱八字,心中大喜,不過麵上不敢表露半分,他疑惑問:“這要怎麼辦?”
老太太看向林遇梵:“老三找了兩家算命先生去算,東哥兒和四奶奶八字相衝,過繼的事,就暫且算了吧。”
林遇梵微愣,她還沒出手呢,她想要甩掉的吸血蟲,自己跑了?
真是天上掉餡餅,坐享其成!
所有人都看著她。
三爺三奶奶是一臉歉意。
大奶奶已經忍不住小算盤打的飛起,她隻有一兒兩女,沒有兒子可以過繼給林遇梵,本來林遇梵過繼了東哥兒,老三一家是占了大便宜的,現在看來,這個便宜是誰也撈不著了。
林遇梵如果不過繼兒子,那就隻有改嫁一條路可以走,隻要林遇梵改嫁,以後老二房分家就隻需要分兩份。
哇!
林遇梵把手裡的紅紙裹進手帕裡,趴在桌上,小聲抽泣著。
她不能笑出聲,她隻能哭。
本來沒有眼淚的,哭著哭著,眼淚真流下來了。
不哭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演技這麼好。
二姑奶奶到底心軟,她安慰林遇梵:“你還年輕啊,現在時代不同,沒有貞節牌坊,不流行守寡了。”
三奶奶忙附和:“是啊,老四房的旁支趙鼎,他老婆三個月前走的,留了兩個娃兒,趙鼎這個人本分老實,他手裡有田地有門麵,日子很是過得去,你嫁過去就蠻好。媽說了,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娘家。”
“我的娘家?說這話不虧心嗎?”林遇梵抬起頭,突然提高了音量。
老太太臉色兀地沉下來。
趙禮傑把手上紅紙放桌上,他母親不出聲,他這個當家人必須要說話:“四弟妹你是有什麼委屈?能說出這種話!家裡是短你吃的,還是短你用的了?”
今天這個時機來的正好,林遇梵勢必要狠狠抓住。
“我能吃多少能用多少?四年前,我把僅有的三根小黃魚借給家裡,說是臨時周轉,後來我催了多少次,大哥你每次都說有錢就還我,結果到現在也不還。那年昀傑要吃補藥救命,我去求大哥,大哥你左右推諉,最後還是我舔下臉跟我表姑借了錢,買的補藥。”
“還有,我們躲小日本的時候,我陪嫁的物件兒都交給大哥保管,每次討要不是說銀行保險櫃的鑰匙找不到了,就推說時局混亂,放在家裡不安全,那你倒是把保險櫃鑰匙給我呀!”
趙禮傑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林遇梵說翻臉就翻臉,他避開小黃魚不談,隻道:“保險櫃裡裝的不止是你的古董,還有家裡的,老太太的,你大嫂和你三嫂的,我怎麼把鑰匙給你?”
林遇梵也把小黃魚的事先放一邊,她順著趙禮傑的話鋒說:“我不需要您的鑰匙,我隻需要大哥您歸還古董。保管的事,也不勞煩大哥操心。”
說著林遇梵看向三奶奶,她知道三奶奶早就想要回自己的東西,“三嫂……”
三奶奶逮住機會,趕緊幫腔:“是啊大哥,各自的物品,各自保管就好。雖說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但也是我祖母給我的一點念想。”
趙禮傑不想歸還:“時局那麼亂,你們把值錢的東西放家裡,遭賊了,那我們所有人都會跟著遭殃。”
三奶奶也不是吃素的,她陰陽怪氣道:“我那些首飾,還沒大哥你屋裡的那套鑲金梨花木大衣櫃值錢,真遭賊了,也不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
趙禮傑知道三奶奶難纏,他不搭理她,隻看向林遇梵:“四弟妹的那些物件呢?”
懂行的人都知道,林遇梵陪嫁的古玩裡有一件珍品,就是因為這件珍品,所以趙禮傑一直不願意歸還。
林遇梵上一世是過繼了東哥兒之後,才和老三夫婦一起逼得趙禮傑歸還古董。
從趙禮傑答應歸還,到最終還給他們,經曆了三個月的時間。
但趙禮傑歸還的卻是仿品。
林遇梵當時不懂,她是去了港城才知道,那幅畫被趙禮傑換了。
所以,這一次,她不能給趙禮傑時間去做仿品。
林遇梵說:“我自己會另外租保險箱。”
“你這是信不過我們?”
“大哥你如果今天還我,我當然信得過你,你如果不還,那是你逼著我信不過你。”
趙禮傑:“!!!”
他沒想到林遇梵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發難。
家裡中午要宴請貴賓,明天要娶新媳……
真是找了個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