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菁菁推著車子出了大雜院,一路走出巷子,回頭冷冷地看了眼縮手縮腳跟在後麵的黨愛芳。
嗬!
“既然你力氣多的用不完,那你就走回家吧。”
說著,她腳一蹬,直接騎上自行車走人。
初秋的晚風帶著點兒涼意,吹在人身上怪舒服的。
葉菁菁隻騎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家。
太陽已經落山,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吃飯。
隻他們老葉家,連爐子都還沒點起來。
葉菁菁不會起爐子,哪怕有原主的記憶她也嫌煩。
她直接拿了糧票和錢到隔壁:“王奶奶,你家還有多的飯嗎?我看天要黑了,來不及燒晚飯了。”
現在天熱,加上物資緊張,家家戶戶燒飯都定量。
但郵局的待遇不差,加上王奶奶原來準備明兒早上給家裡做蛋炒飯,所以飯煮的多,索性給她盛了一碗,自家明兒早上煮燙飯,再去街角買兩個包子好咯。
無所謂的事。
王奶奶還給她碗裡夾了一大筷子的炒茄子,想了想,又夾了一筷子韭菜炒雞蛋,歎氣道:“你媽也真是的。”
真是什麼?外人不好管人家的家務事。
她隻有建議:“菁菁啊,要不以後你在紡織廠吃過飯再回家吧。”
“好了。”王奶奶的兒子清了清嗓子,“菁菁,你趕緊回家吃飯去吧。”
等葉菁菁出門,他才壓低聲音道:“她一個臨時工,一個月能有幾個錢啊,吃食堂怎麼養得活她跟她媽?”
“真是的,沒見過這種兩口子。”
葉菁菁端著大海碗回家,咣咣把飯吃得一乾二淨,完了衝乾淨碗筷,拎著開水瓶去老虎灶打水回家,關上門來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待到她洗好了換下來的衣服時,黨愛芳才拖著兩條沉重的腿回家。
見到女兒晾衣服,黨愛芳回家看飯桌,奇怪道:“菁菁,你還沒燒飯啊?”
真是的,越大越不懂事,在家這麼長時間,連飯都不曉得燒。
黨愛芳皺著眉毛要去舀米。
“放下!”葉菁菁猛地關上門,眼神如冰,仿佛能把人當場凍成冰棍,“桶裡的每一粒米都是我掙的,你沒資格吃。既然你力氣多的用不掉,就好好餓餓,省得一天到晚精力沒地方使。”
黨愛芳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菁菁……”
“閉嘴!”葉菁菁冷笑,“搞搞清楚,是我在養你。既然你不聽我的話,那你自己願意聽他(她)話的人去養你吧。繼續,明兒接著去當火山孝子,反正從今天起,你一顆米都彆想我給你吃!”
端人飯碗服人管。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她要裝死,那死了也活該!
葉菁菁中午沒睡好,今天情緒又大起大落的,這會兒困意襲來,她打了個嗬欠,直接趕走了蚊帳裡的蚊子,往床上一倒,合眼睡覺。
嘖,蚊帳破的喲,打了好幾個補丁都沒買幅新的。
自家都要討飯了,還生怕老爺小姐喝不上牛奶吃不上肉。賤!
真的,盧少婷實在應該換個賽道,開山立派教人養狗,專門養忠心耿耿的添狗。
謝天謝地,這會兒九月份,白天雖然熱,但晚上氣溫還是降了的。
不然在這個商店都沒空調賣的年代,可要她怎麼活啊。
耳邊響起了嗚嗚的哭聲。
葉菁菁連眼皮都不抬,冷聲道:“閉嘴!再哭滾出去,有種你去盧家人麵前哭。”
哭聲跟雞被卡住了脖子似的,戛然而止。
她一夜好眠。
第二天生物鐘把她喚醒了,她隻在床上翻了兩回身,然後翻身下床,瞧見黨愛芳正在舀米。
後者衝她討好地笑:“媽熬粥給你喝。”
“放下,我不喝。”葉菁菁冷笑,“你也不許喝。動作快點啊,怎麼還不去當孝子賢孫啊?”
“菁菁。”黨愛芳哀求道,“那是你大姑,你這樣子,你爸爸會生氣的。”
“他養我了嗎?我要他養嗎?”一大清早的,聽到這種蠢話肯真敗人胃口,葉菁菁翻白眼,“我管他生不生氣。”
她刷牙洗臉,在家拉了會兒筋,然後按照往常出門的時間騎車去紡織廠。
提前半個多小時抵達,正好吃早飯了。
食堂早飯種類不少,價格也便宜,一根大油條三分錢,一塊燒餅也是三分,豆漿兩分,餛飩六分。
葉菁菁要了一碗餛飩配塊燒餅,又打了半勺豆漿,一毛錢的飯票,吃的肚子滴溜兒圓。
不是她替單位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啊,食堂的早飯果然杠杠的。
小餛飩和燒餅就不說了,甚至連豆漿帶著的那濃濃的豆香味,都勾人的魂。
嗯,她決定了,以後她就在食堂吃早飯,營養豐富。
等傍晚下班,她又慢條斯理的地在浴室裡洗了半天澡,洗乾淨衣服之後,再去食堂,打了份一毛五的甲菜——毛豆燒雞配清炒葫蘆套餐,照舊再兩碗米湯,吃得心滿意足。
待到太陽完全落下山,一點兒也不熱了,她這才騎著自行車優哉遊哉地回家。
王奶奶看到她,頗為驚訝:“菁菁你們廠加班啊,怎麼這個時候才回家。吃了嗎?”
“吃了,在食堂吃的。”
她抬頭往前走,瞧見黨愛芳端著盆水從公用廁所出來。
王奶奶笑道:“你媽今天回來可比你早。”
葉菁菁嗬嗬,看都沒看黨愛芳一眼,直接進屋準備去打開水,好回來洗漱。
哎,要不是聽說現在治安不好,她高低得在外麵看場電影再回家。
實在太無聊了,求手機,真的,兩千塊錢以下的也行,沒手機玩的時間,實在太難熬了。
“咣當”一聲,打斷了葉菁菁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
外麵響起了王奶奶急促的聲音:“愛芳,愛芳,你怎麼了,你彆嚇唬我啊。”
然後又有人說了什麼。
不等葉菁菁衝出去看,外麵人已經七手八腳地抬著黨愛芳進屋,把她放在床上。
“快,菁菁,給你媽衝杯糖水。她這是低血糖咯。”
葉菁菁搖頭:“我家沒糖。”
天地良心,她這沒拿喬。這個家裡的確一點糖都沒有。
至於罐頭之類的,她之前住院時已經全部乾掉了啊。
“快快快。”王奶奶端著碗過來了,“喝點兒罐頭水吧。”
罐頭裡的水果已經被她孫子吃掉了,她本來留著這個是準備明早上打糖水蛋的。
葉菁菁也不伸手,就在旁邊看鄰居們一人扶著一人喂,可算是用一碗罐頭甜水,把黨愛芳給救回來了。
王奶奶忍不住抱怨:“愛芳,你怎麼低血糖了?你沒吃晚飯。”
好幾個人都把目光轉到葉菁菁臉上。
後者都想翻白眼了,黨愛芳是七老八十還是癱瘓在床了?四十來歲的人,每天跑上幾個小時當火山孝子,精神的很呢,需要她在旁邊伺候?
葉菁菁直接推回頭:“我不知道,她成天在我大姑家忙裡忙外,我今天在單位食堂吃的。”
鄰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唯有打哈哈:“好了,人沒事就行。愛芳,以後啊,飯一定要正常吃啊。”
黨愛芳虛弱地靠著床頭,含淚目送鄰居們離開,瞧著可憐極了。
葉菁菁卻看都懶得看她,冷笑道:“加油,明天繼續。乾嘛在樓裡暈啊,應該倒在大雜院裡啊,那可是你嘔心瀝血的地方。不敢吧,是曉得倒下死了,也沒人多看一眼吧。”
她拎起水瓶,繼續出門打開水去,“你以為我會心軟?做夢!”
玩親情綁架這一套,要成功的前提,起碼得有親情。
彆說她一個異世客了,就連原主,都沒從黨愛芳身上感受到多少母愛。
相反的,但凡她敢心疼黨愛芳,後者就會毫不猶豫地扒上來吸她的血。因為這人已經被ua到認為奴役是正常的,女兒就是她的小奴隸。
葉菁菁可沒多餘的愛心去泛濫,自然不會當血包。
她打了開水洗漱,然後照舊哼著小曲上床睡覺。
待到她天蒙蒙亮醒過來,黨愛芳已經坐在飯桌前發呆,眼睛直勾勾地朝她的方向看過來,聲音低沉:“那我該乾什麼呢?”
她不敢跟外人打交道,她也不上班,她還能乾什麼呢?
葉菁菁一噎,下意識地懟回頭:“那怪誰?誰讓你把工作讓給葉秀芬的?”
隻現在說這些沒實際意義。
葉菁菁也曉得該給黨愛芳找個事情做,不然她找不到自己的社會價值,就隻能永遠這麼渾渾噩噩下去。
但問題是,現在工作太難找了。
真的,她穿書前媒體狂轟亂炸的史上最難就業季之類的,擺在1977年麵前,絕對要夾著尾巴羞愧逃跑。
眼下崗位太少了,又有大批知青回城,一個工作多少人打破頭去搶。
偏偏吧,黨愛芳又怕生人,已經到了心理疾病的程度。
不然讓她跟孫佩蘭一塊兒去收雞蛋,一人收一人賣也行。
葉菁菁想了半天,咬牙切齒道:“那你就在家學習。”
“我能學什麼?”
葉菁菁再度卡殼,啊呀,現在又不是手機裡,□□a都有一堆精品課程,還教你做菜的時代,學手藝學知識什麼的,千難萬難。
最後,葉菁菁終於打定了主意:“你以後就聽廣播,把廣播內容記下來。你彆想糊弄我,我下班回來檢查你記的內容。”
黨愛芳是識字的,那三年時間學的,而且她算盤打得很快。不然當時政府也不會安排她去副食品店上班。
隻是——
被安排的人仍舊怏怏的:“家裡沒廣播。”
葉菁菁終於壓不住火氣:“買,我今兒就給你把廣播買回來,今天你就給我聽。”
真是的,難得一個不用義務勞動的禮拜天,就這麼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