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可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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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婦人下廚做了滿桌子的山珍佳肴。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她們臨著大片溪流魚池,自然離不開魚。

婦人極擅廚藝,下廚忙活了不久,便滿屋子便飄散起陣陣飯香。

等將鍋蓋掀開,蒸汽滾滾,架在飯上蒸著的一道糖醋魚肉,一道銀魚乾已經蒸的熟透了。

盈時不好一直麻煩人家,便也遝著鞋過去幫忙端菜。

見大嬸直接用手去端起糖醋魚肉,姿勢熟稔的緊,盈時便也學著她的模樣伸手去端起另一道銀魚乾。

她手心本就涼,剛端起時尚且隻覺得有幾分燙,倒也不是不能忍。誰知才走了兩步,隻覺得手中碟子越來越燙。

燙得厲害,火烙一般。

她想送回去,可離灶台已經有些遠了。盈時隻得緊咬起唇,表情痛苦地往桌子上端。

好在梁昀遠遠見她這般模樣,想來也猜到了原由,他匆匆幾步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菜碟。

酷刑終於得了解脫——

“小心燙”她大為鬆了一口氣,想提醒梁昀小心燙時,梁昀已經將那菜碟端上了桌。

盈時趕忙鼓起腮幫子朝著自己被燙的粉紅的十指指腹吹氣。

她有雙纖細玉白的手,指尖留了半寸長的指甲,手心朝上露出粉紅色的指腹。

那十顆指腹每一顆都粉紅而圓潤,也不知是天生的顏色還是方才被燙紅了

她的手明明沒有染上蔻丹,卻有種叫人心頭驟然砰跳的妖豔。

梁昀不再繼續凝神細看,尋了隻茶碗接上一杯涼水遞去她手裡,叫她捧著。

“鎮燙。”梁昀道。

盈時垂眸望著手中的茶碗,水波隨著她的氣息泛起一圈圈漣漪。

她眨了眨眼,察覺指腹的脹熱漸漸消散。

看來,這法子雖有些樸實,卻頗有效果。

盈時忽而眼睛彎彎笑了起來。笑得深了,水潤的眸彎成了兩彎月牙兒,裡頭像是盛放著清冽的泉水,清澈又勾人。

粉白腮邊各自凹下去一枚淺淺梨靨,很是可愛。

梁昀眼皮斂下,低頭飲下一口茶。

婦人丈夫去世有些年頭了,一雙兒女女兒嫁去了隔壁村,兒子如今在鎮子裡當幫工,時常不見回來。

往常多是她一人在家。

今日收留了盈時與梁昀二人,倒是正巧有空餘的臥房給二人留宿。

梁昀似乎不喜歡吃魚,盈時便毫不客氣與嬸子二人將兩碗魚肉吃了個底朝天。

盈時吃完過後,身體的疲倦令她沾上枕頭就沉沉睡去。

二人隻一牆之隔,梁昀閉著眼,卻能清晰的聽見隔壁每一聲氣息。

二人朝夕相處兩夜,梁昀似乎已經十分的了解她。

她熟睡時氣息比尋常要重幾分,像是小兒感冒鼻塞了一般。從她氣息的頻率深淺,梁昀知曉她這夜應當是睡得極安穩。

不像昨夜的噩夢連連。

今晚,望她能好好安睡,安睡到天明。

白日裡那些人的話叫梁昀心思難安。

他從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今夜卻為了旁人幾句話,踟躕起來。

梁昀勸自己,許能能找到父母雙亡的孩子?這樣日後也免了她的煩惱。

年幼時就抱過來養著,延請名師來教養,怎麼會德行有缺?

真不行便由著自己親自盯著教養,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出差錯?若是那孩子品行有缺,換一個便是,孩子梁氏是不缺的。

唯一叫梁昀踟躕的,是對她——

她是否願意養一個旁人的孩子?

她現在年紀還小,許是並不知一輩子沒有自己孩子意味著什麼。

她日後會為她的選擇後悔麼

這夜,梁昀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不過很快,他便聽到了熟悉的馬蹄聲。

幽深深夜,河東援兵比想象中到來的還要迅速。

這一路走來太過艱難,叫她惶恐難安根本不敢睡一個安穩覺,一點點聲響就摧毀了她所有的瞌睡。

盈時睡夢中驟然驚醒,聽著屋外滾滾雷霆一般的響聲,驚嚇的幾乎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足而出——

她淩亂的發絲披散飛舞在兩肩,跌跌撞撞衝出屋外,夜風迎麵灌入她的口鼻,盈時卻毫無預兆的撞去男人懷裡。

梁昀早就醒了,或者說根本沒入睡。

他本不打算驚擾她,想著叫護衛們等在一旁,等她睡醒了再出發。

卻猝不及防香蘭滿懷。

月色映上他的眉眼,梁昀扶住來人收不住力朝後倒去的腕。

隔著單薄的衣袖,少女的手腕纖細而柔軟,甚至還帶著隨她胸口起伏喘息的微微顫抖。

她倉促間回握他的衣袖穩住身形,五指扣的很緊,很緊。

“彆怕,是來接我們的人。”梁昀眸光凝望著遠處騎兵,道。

盈時聽了他的話惘惘地將眸光從遠處人馬身上移開,不知何故忽而仰頭去瞧他,才發覺他是那般的高。

她要努力的揚起頭,才看清他月光下的眉眼。

便是陷入危境梁昀也總有乾坤在懷運籌帷幄的氣魄。

那群馬蹄聲聲掠近。離的近了,盈時才能看清來人麵貌——諸將皆騎著高頭俊馬,身著玄黑甲胄,待至近前,翻身下馬拜倒在梁昀身前。

“主上,吾等來遲!”

烏鴉鴉的一群,放眼過去,少說也有數百人。

盈時攥緊自己的手袖,她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離的他足夠遠。

梁昀聽見耳邊衣裙的簌簌輕響,卻也未曾回頭看她一眼。

這一刻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拉開了距離。

這幾日的朝夕相處,注定是二人一場深埋的秘密。

向來冷清的偏遠村落裡,這段時日難得熱鬨。

同村婦人們圍著溪彎邊浣洗著衣物,有眼尖的婦人見傅家娘子手下搓洗著一件頗為寬大的男人灰衣褂子,忍不住揶揄起來。

“呦,大丫一大早就來給你丈夫洗衣裳?要我說男人就是難為衣裳,一日農活就叫衣裳臟的見不了人。”

另一婦人起哄一般,跟著笑了一聲:“還叫大丫呢?如今該叫娘子了!”

女人們往日也沒旁的閒聊的話,滿村不過幾十戶人家,聊來聊去也總是那幾樁事兒。

說到那個才與傅家丫頭才成婚的男人,一群女人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乖乖,你家那男人可了不得,會使弓還會獵鹿,聽說有一身的力氣!”

“是啊,聽說前幾日才進山獵了一隻好大的鹿,那張皮毛放去街市上賣隻怕都能賣好幾兩銀子!好幾兩銀子,我家一家從年頭乾到年尾,隻怕也得不來那些銀錢!”

又有人笑說:“瞧他那樣子真是不記得以前的事兒?隻怕是個家中富貴的!日後記起來了,接你去享福去呐!”

這話又是叫一群人哄笑出了聲。

傅大丫聽到這話麵上羞的緊,索性也不洗衣服了匆匆抱著木盆跑回了家。

卻正巧撞見騎騾趕回來的大哥。

傅父生前精通醫術岐黃,在這十裡八鄉頗有名聲,許多得了疑難雜症的窮苦人家都來尋他。

可惜前些年傅父就去了,他膝下唯一的兒子自然承接了父親的手藝,卻更是青出於藍,隻可惜總不喜歡在村裡待著,一騎上他的騾子四處行醫一消失就是小半個月。

傅繁瞧見傅大哥麵上帶笑,往日鐵公雞今日心情十分不錯的模樣,追問:“瞧你高興的,這一趟跑出去是發財了不成?”

傅大哥道:“是不錯,前兒順路接了一單生意輕鬆的很。那娘子家裡富貴出來卻沒帶銀子,便給了我一對耳墜抵債。”

正說著,就見裡屋傳來腳步。

一男子身穿一身灰撲撲的粗衣,彎腰從門中出來。

傅繁見到那人,眼中頓時展露出幾分驚喜來。

男子朝二人大步走了過來,笑道:“繁娘,大哥,你們回來了。”

男子名喚阿牛,有幾些呆傻。

他燒的太久許是被燒傻了,又許是被石頭磕壞了腦子。

饒是傅大哥千般本事,也沒能治好他頭疼的病。

“不是與你說了麼,你身子沒好這些時日不要折騰了,仔細休養才是?誰叫你上山去的?”傅繁嘴上責怪他,可翹起來的嘴角卻是怎麼都壓不下去。

阿牛撓撓頭,笑道:“今日我獵了兩隻兔子,我們的葷食有著落了。”

他個子很瘦,很高,說話時總喜歡目不轉睛盯著人看,雙眸明亮的異常。他笑起來時牙齒很白很齊,是那種截然不同於平民牙齒黑黃粗糙的模樣。

阿牛哪怕穿著樸素,撿著旁人不要的衣服穿,甚至褲腳上還補著洞,褲腿短了一截,笑起來時仍舊英俊又風流。

傅繁心中難免有些小得意,隻覺得自己是撿到寶了。

她迫不及待朝他分享喜悅:“你該問問我大哥這回賺了多少錢回來——”

阿牛應和她,唇角高高的彎起,給足了她十分的歡喜:“大哥今日賺了多少兩銀子?”

傅繁一聽,果真眉開眼笑。

“我兄長好騙,聽信了那娘子說什麼扳指不值錢的話,要了這對素銀包著的耳墜子,要我說,哪裡值五十兩?”

阿牛順著她的話,瞥向被傅繁握在手心的那對耳墜子一眼。

那玉珠透過陽光,周身隱約氤氳起一層淺色光暈。

他的心間,不知為何,忽地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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