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雲來客棧最不平靜的一夜。
入住雲來客棧的客人們,前半夜看了一場捉奸大戲,後半夜就被武德司的司卒們給哄到了院子裡。
掌櫃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跟在季青臨的屁股後頭打轉。
“季副尉,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小人一直是本本分分的,守法經營啊。”
“小人半點作奸犯科的事都不敢乾的,季副尉明察啊。”
季青臨被掌櫃吵的頭疼,翻了個白眼兒,不耐煩的朝旁邊的司卒吩咐道:“把他給我拉下去。”
“”掌櫃驚恐的連連掙紮,聲嘶力竭的喊道:“小人冤枉啊,小人什麼都沒做過啊!”
季青臨掏了掏耳朵,麵無表情的審視著院裡眾人。
雲來客棧在汴梁城經營了二十餘年,是有一群很穩定的客人的。
這些人裡,有一部分是行商,在汴梁城隻做月餘的停留,看中了雲來客棧地理位置優越,交通便利,飯菜物美價廉,量大管飽。
而很少一部分則是幽會的男女,隻會在客棧中過個夜,看中了雲來客棧中多是外鄉人,極少遇到汴梁城裡的熟麵孔,被發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加上雲來客棧前後臨街,就算是一個不甚暴露了,進可攻退可守,哪怕是跳窗戶,也不至於被人當場捉奸在床。
今夜劉林楓和謝慧娘事發,就純屬倒黴。
季青臨心裡早有了打算,有條不紊的吩咐司卒:“一個一個的仔細核查戶籍路引,行商文書,一旦發現有異常的,即刻拿下!仔細查問!”
說完,院子裡頓時亂哄哄起來,剛有人不服氣的叫嚷出聲,就被司卒手上長刀的凜凜寒光給嚇得噎住了。
大家都是惜命之人,隻是核查個身份而已,犟著把性命搭進去,那是犯蠢。
院子裡的反抗還沒有開始,便被扼殺了,雲來客棧的客人一個一個的,沉默無語的接受武德司司卒的核查問詢。
天字號房裡燈火通明。
盛衍明裝束嚴謹,正襟危坐著,臉上濃雲密布,陰沉的幾乎滴下水來。
旁邊的李敘白顯然是剛被人從被窩裡薅出來的,臉帶倦容,睡眼朦朧,東倒西歪的癱在椅中,困得哈欠連天。
“盛大人,下官在沿途加設了路障,巡檢們也增加了盤查和巡視的力度,目前還沒有消息傳來。”蒙易合小心翼翼的覷著盛衍明的臉色,他格外的心虛,連說自己分內的職責都覺得沒有底氣。
蒙易合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不留神,寄予厚望的下屬能把武德司的天給捅了個窟窿。
他還能安安穩穩的致仕嗎!
其實蒙易合剛剛年過五旬,還不算老,也根本沒到致仕的年紀,再熬幾年,未必不能熬進六部。
可惜的是他身患哮喘,年輕的時候還不影響他抓賊緝盜,屢立功勞,可現在,年紀越大,越覺得氣喘的厲害,當值的時候,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尤其是近五年,巡檢司的差事全靠副巡檢使詹湛樂撐著,他這個巡檢使,成了個掛名的吉祥物。
巡檢司裡沒什麼門第之見,蒙易合也很看好出身不高的詹湛樂,一直在刻意培養提拔他,將他視為自己的繼任者。
可如今,這板上釘釘的繼任者捅了武德司這個馬蜂窩!
巡檢司後繼無人啊!
盛衍明雖然不知道蒙易合在想什麼,但看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就知道他沒琢磨好事。
這個滑不留手的老泥鰍!
“好,蒙巡檢使處事周密,本官自然是放心的,”盛衍明溫和道,看了一眼鬆了口氣的蒙易合,他陡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冷肅問道:“詹副巡檢使,你可知罪!”
李敘白被嚇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坐正了身子,覷了盛衍明一眼。
陪著一起罰站的另外三個人也哆嗦了一下,齊刷刷的望向詹湛樂。
詹湛樂承受著錐心之痛,麵對武德司指揮使的詰問,他也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回話:“下官知罪,請大人責罰。”
“盛大人,”蒙易合趕在盛衍明發落詹湛樂之前開口道:“詹副巡檢使還年輕,缺乏曆練,還求盛大人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這就是要力保詹湛樂的意思了。
盛衍明輕咳了一聲,轉頭望向了李敘白。
李敘白:“”
趕到雲來客棧之前,司卒就已經將客棧裡發生的事情一一回稟給了盛衍明和李敘白。
李敘白對詹湛樂出了這麼大紕漏的緣由一清二楚。
這個倒黴蛋剛剛遭遇了人生一大打擊,如果現在再給他來一次禍不單行,是不是有點不太人道。
李敘白凝神一瞬,點了點頭:“大人,要不先聽聽詹副巡檢使是怎麼說的?”
罷了,他人好心善,就給這個倒黴蛋一個狡辯的機會吧。
盛衍明嘴角一挑,露出個微不可查的淡笑,聲音卻依舊冷薄:“詹副巡檢使,那你就說說今夜到底是怎麼回事?”
詹湛樂意外的看了李敘白一眼,一板一眼道:“下官等趕到雲來客棧後,先仔細檢查了老槐樹的樹洞,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物,田誌禮一直在老槐樹的樹頂守著,侯哲忠在大堂,都沒有發現異常,亥正時分,下官和田誌禮換崗,仔細檢查過,也沒有可疑之物,亥正二刻時,下官從客棧返回老槐樹,就發現樹洞裡的多了一張字條,下官沒有追到放字條的人。下官知罪。”
聽完詹湛樂的回稟,盛衍明沒有追問他為何擅離職守,隻不怒自威的沉聲問道:“詹副巡檢使,臨來之時,蒙巡檢使可有與你仔細交代過此次任務的重要?”
“是,蒙大人反複交代過。”詹湛樂毫不猶豫道:“此事是下官一人之責,下官認罪,不敢求盛大人恕罪,隻求盛大人允許下官戴罪立功,親手將疑犯抓捕歸案。”
盛衍明不置可否,正要說些什麼,卻看到季青臨極快的走了進來。
“大人,客棧裡有六個人有異常,下官已經將人單獨關押審問了。”季青臨輕聲道。
盛衍明沉聲問道:“都是什麼人?”
季青臨道:“有四個人自稱是行商,但是行商文書各有紕漏,還有兩個人,”他微微一頓,瞥了詹湛樂一眼,在心裡歎了口氣:“一個是禦史台劉禦史的孫子劉林楓,一個是禮部員外郎謝大人的女兒謝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