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做了兩夜詭異噩夢的宋時雨不敢睡覺了,盯著灼灼燃燒的燈燭熬了半宿,終於熬不住了,“噗通”一聲栽倒在桌子上。
一陣夜風徐徐吹過,燈燭微弱的火光跳了兩下,無力的熄滅了。
黑暗轉瞬將宋時雨籠罩的密不透風。
宋時雨再度陷入了無窮無儘光怪陸離的夢中難以自拔。
迷蒙的夢境中,穿著青綠比甲的婢女們有條不紊的在院子裡忙碌著。
“大夫人還沒起身,你們的手腳輕著些。”
“是,劉媽媽。”
宋時雨在噩夢中掙紮,手緊緊抓著被角,冷汗浸透了軟枕。
地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死屍和鮮血。
無數冷箭破空而出,穿透了宋時雨的身體。
她瞪大了雙眼,重重倒在血泊中。
滂沱大雨如瀑落下。
一人一馬衝出茫茫雨霧。
有人絕望的抱起她漸漸冰冷的身軀,無聲呐喊。
“啊!”宋時雨突然驚恐的慘叫一聲,坐了起來,茫然的打量著四周。
她想起來了,她曾經死在了平治四年的冬天,是李敘璋給她收的屍,一路殘魂跟著李敘璋一路回了汴梁城。
然後呢,然後呢?
宋時雨痛苦的捶了捶頭。
是了,她想起來了,李敘璋回京剛剛三天,就中毒而亡了,整個宣平侯府也葬身火海了。
她的殘魂也被烈焰焚燒,煙消雲散了。
後來,對,後來她竟然重生了,一覺醒來,她竟然成了李敘璋早年守寡的長嫂,宣平侯府的大夫人宋氏。
“大夫人醒了,太夫人臉色不好,可是夢魘了,今日是侯爺的生辰,侯爺二十二歲了,一直都在邊關,這婚事就耽擱了,二房卯足了勁把侯爺的生辰宴張羅的這麼熱鬨,就是想給侯爺相看呢,大夫人怎麼著都得露個麵才是,奴婢給大夫人上個妝。”
宋時雨木然的坐下,任由這些人伺候她洗漱打扮,心裡哭笑不得。
“如今是什麼年份?”
“太夫人睡糊塗了,現在是道明元年啊。”
宋時雨心頭一跳。
道明元年,正是她上輩子的那個家大禍臨頭的那一年。
她重生了,雖然跟那個家沒有了血肉相連,但親情割不斷,她要設法阻止那場慘事的發生。
“哦,是我睡糊塗了,對了,最近外頭有什麼大事嗎?”
“大事?有啊,一個月前,顧太傅不知道怎麼觸怒了聖人,顧家滿門下獄了!”
“什麼!”宋時雨驚呼一聲,手上的玉簪掉到地上,摔成了兩截。
“太夫人!”
“沒事,沒事,你繼續說。”
“顧家被封了,家裡老老小小的都關進刑部大牢了,是砍頭是流放,這兩天就要發落了。”
“顧家的事,你們多打聽打聽,回來說給我聽。”
“是,大夫人,您喝完參湯醒醒神,奴婢去傳飯。”
宋時雨聞了聞那碗參湯,抬頭看了劉媽媽一眼。
她重生變成宣平侯府太夫人兩天了,這兩天一直都是劉媽媽在伺候她。
一直循規蹈矩的,直到今日才露出馬腳。
這是以為她傻嗎,參湯和迷藥的味兒都分辨不出來?
幸好她早有準備!
她借著衣袖掩蓋,往嘴裡塞了一枚避毒丸,一口氣把參湯喝了個乾淨。
劉媽媽收了空碗,轉頭看了宋時雨一眼,才走出去。
“頭暈,眼花,好想睡!”
宋時雨捂著頭,趴在了妝台上,佯裝自己暈了過去。
這夢境太過真實了,就像是真實發生的一切一樣,宋時雨全憑著本能在應對。
她全然忘記了,明道元年的時候,李敘璋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哪裡來的二十二歲,又怎麼會當上煊赫一時的宣平侯。
她眼前一花,周身驟然變了光景。
宋時雨躺在一張雕花大床上,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頭暈,眼花,這是哪?”
捶了疼的幾欲炸開的頭,她才看清楚了左右。
看清楚了,卻又像是沒有看清楚。
目光所及之處,總像是籠罩著一層輕紗,朦朦朧朧的。
這個地方看起來似曾相識。
熏香的味道更是勾起了以往不堪的回憶。
她陡然坐了起來。
沒錯,她記得這個味道,上輩子,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天。
她往旁邊看了一眼,上輩子的那個人並沒有出現。
宋時雨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晃了兩下門,不出意料的,門在外頭被鎖上了。
宋時雨聚起一口氣,飛起一腳踹開了門,正好看到一行人急匆匆的走過來。
“喲,大夫人,這下人們滿院子找你,你怎麼在這啊?”一個麵目模糊的女子走在最前麵,看到宋時雨竟然這麼快就行了,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麼,二嬸的意思是,我不能在這?”宋時雨滿心疑惑,她分明不認識這個女子,怎麼頭一回見麵,就能叫出她的來曆來,腦中更是有個聲音在呐喊,上輩子就是這個人害了她,害得她名聲儘毀,後半輩子慘淡淒涼度日。
“你看,這倒春寒也是厲害的很,二嬸這不是怕你一個人睡的著了涼嗎?”那麵目模糊的女子說著,快步走到門口,伸手去推門。
宋時雨橫跨一步,死死的擋住了門。
“怎麼,二嬸以為我屋裡藏了人?二嬸以為我跟二叔一樣,寡廉鮮恥?”
“大夫人,你這話就不對了,你怎麼能這樣詆毀長輩!你二嬸也是擔心你!”
“就是就是”
“詆毀?看來二嬸是覺得二叔的妾太少了,侄媳婦明兒再給二叔多送幾個。”
麵目模糊的女子氣的嘴角直抽。
宋時雨冷著眼掃過這群人。
每一個人似乎都長了同一張麵孔,但仔細看下來卻又各有各的不同。
她們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再說著什麼,但宋時雨仔細的聽下來,卻始終都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些什麼。
頭疼欲裂的感覺再度如潮水襲來。
宋時雨抱住了腦袋,蹲了下來。
一個聲音不停的在心中呼喚她。
宋時雨,這是夢,不要怕,快醒過來,快醒過來。
宋時雨,這是夢,快些醒過來。
“啊”宋時雨陡然坐了起來,渾身冷汗淋漓,浸透了衣裳。
她抬眼環顧四周,榕樹巷李家的宅子,讓她心安又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