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看見夕陽逐漸西落,剛剛仿佛一直浮在空中輕飄飄的我終於有腳踩在地麵上的實感,意識到我現在可能趕不回宮城。
硬要趕的話,可能還是能趕上,但即使如此我到達仙台站的時候可能也近晚上11點,是未成年高中生徘徊在街道上會被警察叫住談話的時間。仙台又或者說整個宮城並不是什麼夜生活豐富的城市,有時候晚上八點過後街道就已經空空蕩蕩。國中時期有時候和及川岩泉加練後回家,他們都會想要送我一路。
為數不多還在營業的店鋪無非是24小時便利店和居酒屋、網吧等成人場所。
公共交通也都停運,我要是想要從仙台站回家,可能隻能坐轎車。出租車危險且天價,我也隻能讓實哥來接我,可這樣的的話真的太麻煩他,特彆是如果他今晚值班或者有突發警情。
所以在宮侑也後知後覺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時,我在心裡已經開始合計如何湊合掉這一晚。深夜長途巴士是個方法,可惜不太安全,不如真的去那種有隔間可鎖門的網吧對付一晚,但如果是正經的網吧大概率是不會讓我進去的。
“現在時間有點緊。”我打開手機查看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五點半,“我想想辦法吧。”
如果能在酒店住一晚的話最好不過,這樣明天天亮我就可以出發回去,到家的時候還是白天,城市依然運作中。隻是未成年人並不能獨自在外住宿,無法開房間。
哪怕是實哥遠程電話給我擔保也很困難,最好還是直接來個成年人幫我登記。
其實以我的性格可能真的會去不良少年集聚地湊合一晚,但是不想被實哥教訓,我還是最終決定最保險的辦法,我問宮侑,如果我請求他的父母幫我在附近酒店開個房間會不會很冒犯。
宮侑仿佛思維停滯,對話還停留在上個階段:“阿雀你今天回不去了啊。”
“嗯。”我把掛在背後的腰包給挪到前頭來,因為隻是突發的行程所以我除了證件、手機、零錢和給宮家兄弟的禮物外什麼都沒帶。如果能住酒店最好,我還能好好休息一晚。
因為宮侑遲遲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剛想追問,他的下一句就使我動作頓住。
“住我家吧。”
我驚訝地抬頭,然後發現明明是率先提出的宮侑自己顯得很彆扭。
我自己倒是覺得還好,隻是擔心過於打擾宮侑的父母:“太麻煩了,你父母會不高興的。”
“哈?他們才不會。”
像是為了證明這句話,宮侑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給他媽媽打了個電話,不過他特意離我遠一點,讓我聽不見他究竟和媽媽說了什麼。
最後啪的一下,宮侑掛斷電話,然後興高采烈轉過身朝我這邊跑來,說沒有問題。
因為已經完全翹掉今天的社團活動,宮侑完全不管宮治是否還在學校,帶著我直接大搖大擺回家,然後因為情緒過於高漲,一到家門口就開始狂敲門,大喊我回來了,聲音大到足以擾民。我遲疑著想要不要製止他,可是下一秒門被打開,然後伸出一隻手在宮侑腦袋上重重來了一下。
一個女人氣急敗壞衝出來揪住宮侑的耳朵,開始臭罵,兩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好痛!”
“侑,不要那麼吵!”
不知道是不是關西人的刻板印象,這種誇張的場景總讓我幻視我是否誤入什麼漫才現場,我隻能呆呆地站在旁邊看著表演。
這時女人終於注意到我,她一把甩開宮侑,力度大到宮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然後笑眯眯朝我走來,並且握住我的手。
“你就是阿雀嗎?”
“……是的。”我也終於回過神,開始介紹自己,“我是高山雀,是侑的女朋友。”
想起自己的來曆,我連忙解釋:“那個,真的沒必要那麼麻煩,我可以自己去住酒店……”
但是宮侑的媽媽保持著笑語盈盈的姿態,並且直接把我往房子裡拉,態度強硬並且完全忽視我的猶豫。
總之,等到宮治終於結束訓練回到家中的時候,宮媽媽已經幫我搞來所有的洗漱用品和睡衣內衣,我受寵若驚。甚至她還早早趕我去洗澡,因為怕晚上人多搶浴室宮兄弟還會打架。
宮治打開書房的門時,我正在書桌前頂著濕噠噠頭發坐著,沒有其他動作,因為我的心情也還沒完全緩過來。發梢殘留的水漬一點點浸濕我的脖頸和背心肩帶,我有些不舒服地去撥弄。聽聞背後的動靜,我轉過頭,和杵在那發愣的宮治四目相對。
我稍微挑起眉梢,宮治呆一秒之後就和被燙到了似的,迅速往後退一步,然後也連忙移開視線。
“抱歉!我不知道……我還以為前輩你在其他房間……”
我搖頭,製止宮治的慌忙道歉。
宮治站在門口狂抓自己的後腦勺,像是不知道究竟要不要進來。
“額,媽媽讓我過來把自己的東西清一下,前輩今晚要睡在這裡對吧。”
他這樣說我才發現,雖然書房並沒有住過人的痕跡,但這個書桌上確實是有很多帶著生活氣息的雜物,以及各種文具和本子,都隨便攤著沒有整理。我看見桌麵左上角還有一個排球的金屬鑰匙扣。
回想起很久之前宮侑說過:“阿治那家夥每次聽見我們打電話就會跑到書房裡去。”想必這些就是留下的痕跡。
洶湧的愧疚席卷而來,站在宮治麵前我簡直無地自容,甚至很想把罪魁禍首宮侑給扯過來暴揍一頓然後給宮治道歉。
“對不起!沒事的,你這些東西放在就行,我不用書桌。”我用行為來向宮治宣誓我不會動他的東西。
然後我站起來,站在宮治麵前雙手合十然後鞠躬,實在是覺得不好意思。
“以後我和侑打電話,讓他自己來書房!如果他不肯的話你告訴我,我來罵他。”
“……沒關係啦,高山前輩,你不用向我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
宮治真是個大好人,我心存感激這樣想著,並且同時覺得他和宮侑當雙胞胎兄弟真是倒大黴,對他更感憐惜。
宮治最後還是進房間來收拾書桌,我乖巧地把位置讓開,方便他整理。他一邊拿起鉛筆和橡皮,一邊對我說:“而且,那個時候不是收了前輩的禮物嗎,就當是兩清。”
他的話反而提醒了我。
“生日快樂!”
我雙手把禮物遞過去。
“……誒?”
宮侑還是那麼僵硬,他緩慢收下我遞給他的那個小鐵盒,我示意他快點打開。
“……勺子?”
是一個勺子一個叉子一雙筷子的餐具標配,本身是最普通的不鏽鋼,但是作為禮物的關鍵點是手柄部分,很粗並且有花紋。宮治驚訝地睜大眼睛,然後拿起勺子仔細打量。
“高山前輩,這個花紋?”
“是我自己畫的。啊,當然,不是直接畫上去的,我設計圖形然後工廠機器印上去。”
勺子的手柄上麵是一隻小狐狸,和宮侑禦守的那隻是同款,隻是依照宮治和宮侑不同的性格和外表,我設計了不同的特點,比如毛發的朝向和表情。叉子是同隻狐狸不同表情,筷子則是我手寫的漢字“治”。
宮治把弄著勺子,但是低著頭遲遲沒給反應,我就在旁邊碎碎念。
“因為手作食物什麼的太遠了完全不方便,要考慮保質期,而且我也不擅長……最後就想到實用的餐具。之前有聽侑說過,他是不是很喜歡用你的東西?
“所以就想著設計個獨一無二的餐具,甚至有你的名字。”
“這樣一看就知道是屬於你的。”
因為宮治不抬頭,所以我歪著腦袋走過去試探著說:“希望不要覺得太簡陋?”
“不!”宮治猛然反駁,他仰起頭,我瞥見他雙頰被抹上幾分紅色。他用手背抵著嘴,眼神飄忽。
“我是覺得……榮幸。”宮治說話磕巴,“謝謝前輩!我沒想過我還會有生日禮物。”
“你畢竟是侑的兄弟啊。”我這樣回答,但不知道為何這句話好像消解了對方的一點開心。
“嗬。”宮治冷笑,明顯表達他對宮侑的不屑。“我對外都說自己的獨生子。”
聽見這話我簡直狂笑不止,眼淚都要笑出來,搞得剛剛說幼稚話的宮治有點羞赧。
“你們關係很好呢。”我拭去生理淚水,笑著說。
宮治沉默,然後真誠發問:“哪裡好?”
“能夠吵架又和好就已經代表關係很好了,所謂好的兄弟姐妹可能就是這樣吧。”我搖搖頭,“家庭氛圍也很好,你們媽媽真的很熱情。”
“關西人都是這樣,沒什麼特彆的。”宮治稍微遲疑了一下後問道:“高山前輩是獨生女嗎?”
“對的。”
“那麼很向往有兄弟姐妹?”
“完全不向往,為什麼這麼問?”
“剛剛那一通話我還以為前輩你想要個能吵架的弟弟呢。”
“關係好才能做到吧?但是即使是兄弟姐妹也不一定關係真的會融洽,也要看運氣,到時候很痛苦的,所以我覺得還是獨生好。治和侑能像現在這樣,我覺得很幸運。就和我之前說的那樣,也能算奇跡吧。”
“……是這樣嗎。”
“話說,現在沒有必要還是一直喊我前輩。我隻比你大一歲,算同齡人。”
“不不,敬語還是要的,前輩你就是在這方麵太隨意了。”
我雙手向後撐,坐在床鋪上,思考一圈後還是覺得敬語毫無意義。
“可以和侑一樣喊我阿雀哦。”
“……真的假的?”
我點頭到一半,書房的門突然發出巨響然後被踢開,我和宮治都嚇一大跳。
這個炸彈當然是宮侑,他來勢洶洶,痛批宮治為什麼要和我單獨在一個房間裡麵聊那麼久。接下來是熟悉的小學生對罵。
“你這頭豬不要和阿雀說話!”
“阿雀姐和誰說話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吧!這麼煩人小心明天就被甩!”
“你說什麼……你剛剛喊她什麼?”
宮侑跳腳,宮治趾高氣昂地說這是我允許的。我驚異地點點頭,因為第一次有人這樣喊我,覺得非常新奇,像是隔壁小兩歲的月島也從來不願意叫我一聲姐。
最後雞飛狗跳的一切被宮媽媽鎮壓。宮侑罵罵咧咧靠近我,把毛巾披在我頭上,然後出去打算給我拿吹風機。
宮治則是慢幾步,站在門口,喊我出去一起吃晚飯。
“雀前輩,走吧。”
我發現他還是改了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