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跟您彙報個事”
李學武等李懷德喝了茶,這才繼續說道:“我這邊有個方便條件,能成建製的調過來個文工團”。
“文工團?”
李懷德手裡端著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挑眉問道:“弄這個乾什麼?”
說完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微笑著問道:“難道保衛處到了需要文工團的地步了?”
“保衛處當然不需要”
李學武沒在意李懷德的試探話語,而是微笑著示意了對麵李懷德的方向道:“但您需要,貿易項目需要,大學習、大討論活動的開展需要”。
“哦?!”
李懷德倏然一驚,隨後微微眯了眼睛,大腦在急速思考著。
一說到自己了,尤其是跟貿易項目和大學習、大討論活動有關係,李懷德真正的認真了起來。
李學武將自己麵前的茶杯挪開,點了點桌子輕聲解釋道:“宣傳工作也是重點工作,您不能光把目光放在業務上啊!”
說完還頗有責備意味的提醒道:“就算是老黃牛,也得抬起頭叫兩聲,讓人家知道你付出了不是!”
這麼說了,李懷德當然就明白了,可這也用不著調一個文工團過來吧。
一個文工團多少人?
好麼,大的有二百多人,小的也有幾十號人啊,這可是光養著不從事勞動生產的人啊。
李懷德要真是聽了李學武的話,把文工團調來了,那是背負很多輿論壓力的。
可李學武說的話從來沒有出現過失誤,這是一個極為小心謹慎的人,他所辦的事,你現在絕對看不懂,更看不明白。
但是彆著急,說不上過些日子你就看懂了,可那個時候也晚了,他已經辦成了。
李懷德以前自己拿主意辦事的時候,沒少吃楊鳳山的虧。
可自從有了李學武幫他參謀,這可是次次順,樣樣成啊。
即便是有些挫折,可李學武的未雨綢繆,幾條路發展,根本沒影響。
這一次李學武開口了,那就是一定有用,且至關重要的,不然不能見麵談。
壓力怎麼?
隻要對他的益處大於這種壓力,那這件事就得辦!
“說說看”
李懷德將桌上的煙盒扔給了李學武,他自己是不抽了的,說戒煙就戒煙,搞的李學武自己抽的都沒意思,好像自己不珍愛生命似的。
“這個團是鐵路的,不是總團,五十多個人”
李學武抽出一支煙叼在了嘴上,不過沒點著,又用手夾了,解釋道:“今天跟昨天比已經不是一個樣了,工作的方式方法,宣傳的方向和方式也在變”。
“這一次活動的開展為什麼發展的這麼快啊?”
李學武問了李懷德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隨後也不等他回答,挑眉道:“因為有人在給宣傳啊”。
“對了”
李懷德點了點頭,微微皺眉道:“小崽子們就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各地都在搞,發展離不開宣傳啊”。
借著李懷德說話的工夫,李學武把煙點著了。
吹了一口煙,李學武認真地說道:“軋鋼廠以前也有文藝工作隊,多是工人們自發組建的,廠裡給了一部分支持”。
“但是呢?”
李學武眯著眼睛說道:“這股力量是不方便掌控的,所以在幾次的合並中被安置給彆的單位了”。
“我看啊,接下來工作組要變換工作方向了,誰掌握了工人的宣傳,誰就掌握了話語權”。
李懷德微微皺眉,李學武所說的問題就是今天要討論的主要問題。
關於工作組離開後的權利空白兩人做了分析和籌備,但離開前呢?
這個李懷德是真沒仔細想過。
“那……不能咱們自己搞吧?”
“當然不成!”
李學武在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挑眉道:“我看,還是掛在宣傳處的合適”。
“資金保衛處可以支持一部分,算作是青年突擊隊的參與建設,貿易項目也可以支援一部分,剩下的由宣傳處來解決”。
說是保衛處支持,那就是李學武支持了,說貿易項目支持,那就是李懷德支持了,說宣傳處呢?
怎麼能把穀維潔落下呢。
三個和尚沒說水吃的道理李學武自然懂,這件事必須通過穀維潔。
不僅僅因為穀維潔是主管宣傳工作的領導,還因為這是幾人合作的基礎和條件。
利益共享,話語權共享,不要搞內部分化和矛盾,團結才是硬道理。
“小禮堂一直空著,我看可以作為軋鋼廠文藝工作隊的訓練場地”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繼續說道:“先選幾個主題編撰一些節目,排練好了先給工人們做彙報演出”。
“還可以編演貿易項目的內容嘛”
李懷德微眯著眼睛思考著,嘴裡說道:“其他的項目也可以編進去,對內對外都是一種宣傳”。
“我看可以搞”
李懷德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隨後點了李學武挑眉道:“你來搞,用你的人,明白嘛?”
“明白”
李學武使勁抽了一口煙,一邊將煙頭按滅在了煙灰缸裡,一邊點頭應是。
李懷德話裡的意思很明確,這個項目他投了,可以做主在會議上提出來。
跟穀維潔溝通合作的事由李學武來做,文藝工作隊的管理工作也交給了李學武管理,為的就是怕他和穀維潔互不信任的問題。
當然了,說是交給李學武管理,並不是讓李學武兼任文藝工作隊的管理者,而是要掌控這支隊伍,掌控它的管理權。
李懷德已經想明白李學武這麼做的目的了,跟他的發展方向是一致的,也是在給他補強短板。
五十個人的指標在他這裡還是不困難的,有他和穀維潔一起同意的,人事處那邊可不會卡著。
景玉農自然也沒理由卡,她敢卡這個,李懷德就敢卡她的建設。
跟李懷德談完,李學武起身告辭,示意了隔壁的方向,意思是得回去跟穀維潔那邊溝通。
李懷德要起身送他,卻是被李學武擺手拒絕了,快步出了辦公室,還跟栗海洋說了兩句。
在做人這方麵,李學武可不會輕易授人話柄。
再回到保衛處的時候,沙器之從綜合辦公室迎出來,輕聲彙報了來人就在辦公室等著呢。
因為是女同誌,所以沙器之是跟著進來的。
屋裡沙發上,王亞娟忐忑地坐著,因為剛進來時觀察了李學武辦公室後的緊張感,現在手裡端著茶杯還沒動。
跟她心目中的樣子不一樣,辦公室很大,有專門的秘書,辦公桌也很大,搭配牆邊的文件櫃顯得很是莊重威嚴。
尤其是這間辦公室所代表的意義,讓她覺得今天要見的人跟她以往的印象重疊不上。
可當李學武帶著秘書進屋後,她的緊張和思緒一下子就被打斷了。
“坐”
李學武沒有很熱情,也沒有很冷漠,隻是邁著步子走到了辦公桌後麵,同時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坐。
秘書端著暖瓶要給她續水,卻是被她拒絕了,因為這杯茶她還沒喝呢。
李學武沒跟她說話,而是拿起電話說道:“幫我要穀副書記”。
王亞娟不知道李學武叫自己來是為了什麼,妹妹說的神神秘秘的,讓她一定要過來。
正因為是李學武叫她來的,不然她最近都不想出門。
隻是不知道李學武是真的忙,還是故意把她叫來卻晾著她。
“哎,領導,是我”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剛跟李副廠長那邊回來,看見胡秘書了”。
……
“嗯,是”
李學武拿著電話說道:“有這麼個事啊,我這邊剛跟李副廠長溝通了一下,覺得咱們廠的宣傳力量是要加強一下的”。
穀維潔收到李學武的電話也很詫異,剛才秘書跟她說,在走廊遇見李學武了,還問他領導在不在。
這會兒聽見李學武說要加強宣傳工作,不由得輕笑道:“那李副書記是要來宣傳口工作了?”
“嗬嗬~建議~”
李學武輕笑著說道:“正好手裡有這麼個資源,一鐵路的文工團要解散,我這不是想著機會難得嘛”。
王亞娟坐在辦公室裡自然聽得見李學武講電話,沒兩句呢,就聽見了這個。
她這麼一想,敢情李學武叫她過來是談她工作的事啊。
怪不得自己妹妹回去了說的神神秘秘的,還說是好事。
“有這好事?”
穀維潔卻不是個好糊弄的,在電話裡笑著說道:“這機會不算很難得吧,外麵的文工團一抓一大把了,可沒有以前稀罕了”。
“這倒是實話,可不還有個比對嘛”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您上街買蘿卜還有個比較呢,我這的蘿卜比其他家的實在,也可靠”。
穀維潔自然知道李學武扯淡的話裡是個什麼意思,既然是李懷德都同意了的,又是李學武的關係,想著安排人唄。
不過穀維潔擔憂的跟李懷德一樣,這文藝工作隊會不會在這個形勢下給他們帶來影響。
無論是正麵的,還是反麵的,她都需要考慮。
不過她也知道李學武是個穩重的,不會亂來的,更不會因為安排人員而動這麼大的陣仗。
“說說吧,怎麼個章程”
“簡單,掛在宣傳處,結合保衛處青年突擊隊,主題是貿易項目、大學習、大討論等活動的文藝宣傳,同時配合宣傳隊做好宣傳工作”。
李學武打電話的時候目光並沒有跟王亞娟對焦,而是看著虛空。
不過王亞娟卻是看著李學武的,尤其是當他講了這個文藝工作隊的性質和意義後。
她不知道李學武為什麼要幫她,一定不是以前的情分在,更不能因為自己妹子在他那上班的關係。
現在聽著是要整個團一鍋端的,不僅僅是她的工作,其他人也要。
不過聽見李學武說起蘿卜來,她又覺得李學武好像意有所指似的,是像利用她們做什麼?
“哦,就這麼點用處?”
穀維潔那邊的意思忽明忽暗,不太像同意這件事似的。
一等李學武說完,拉長音問了一句,隨後頓了頓問道:“讓我考慮考慮吧”。
什麼考慮啊,李學武可沒時間跟她磨洋工,這事要辦就辦,不辦就算了,可不能拖。
“領導,這件事其他的考慮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您心裡都清楚著呢”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微笑著說道:“宣傳隊乾啥的?現在不上馬,可就有人要上馬了,到時候主動權可不在咱們手裡了”。
說完又玩笑似的提醒道:“總不能再由著工人們組織起那種非專業的宣傳隊吧,咱們廠的編製和指標可還在呢”。
穀維潔知道李學武辦事乾脆,這種事能打電話說的,那就一定是都準備好了的,包括後續的問題。
隻是她現在還猶豫著這裡麵的得失,但見李學武都說到這了,也隻好點頭道:“那就辦,不過得是在宣傳處的領導下開展工作”。
“這是一定的”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不過負責人我這邊有人定下了,就跟您舍臉說一聲了”。
“憑什麼?”
穀維潔好笑地問道:“你還真打算接我的位置啊”。
“再等十年吧”
李學武回了一句,又解釋道:“畢竟是人家出的錢,出的人,還負責對方的協調工作,是吧?”
穀維潔並沒有在意這個,隻是習慣性的討了一句,見李學武這麼說了,撂電話前給了一句:“行,你牛啊”。
李學武看了看手裡的電話,挑眉掛上了座機。
再看向已經坐過來的的王亞娟,問道:“你們團有多少人?”
“啊?”
王亞娟還在觀察著李學武愣神呢,沒想到他就撂下電話問了。
“那個……算上舞蹈、合唱、曲藝、器樂四個隊的話,得有六十人”。
“六十個?”
李學武跟李懷德說的是五十人,跟穀維潔說的也是五十人,這是他估計的。
那次去看王亞娟的演出,他看著後台的人數也就這麼多。
再有,軋鋼廠也不是無限製人數的,以前的文藝隊也就五十個人的指標。
這主要還是有工人參與其中的,這個時候自發自願支持表演的,或者說貢獻文藝的人比較多。
後世看歲數大的老年人活的精致,就是她們的這種精神狀態好。
“人數有點多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後又拿起電話要了d城區的電話。
“喂,乾爸,是我,學武”
李學武就當著王亞娟的麵跟鄭樹森說起了這件事。
“嗯,就是京城鐵路段的文工團,小團,攏共也才60個人”
……
“不全要,甩下去10個,我們這邊也是有指標的”
李學武就著電話跟鄭樹森說道:“我這邊確定了,已經跟領導們談妥了,定了一個負責人”。
說著話看了王亞娟一眼道:“叫王亞娟,就是她們團的”。
……
“嗯,要誰不要誰到時候讓她定,算是做了前期的接收工作”。
王亞娟聽著李學武電話裡說的,心臟忍不住砰砰的跳了起來,她聽見什麼了!
好像是讓自己負責這個團……
鄭樹森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是要成建製的接收那邊的編製,從人事那邊直接做劃撥。
“你等我電話”
說完這句便撂了李學武的電話,要去了京城鐵路段。
鐵路雖然自成係統,但鐵路段在地方,是要跟地方打好關係的,東城的電話那邊是要接的。
再一聽是地方大廠要劃撥他們的文工團,那邊的人也愣了一下,掛了電話打聽了一下,又給鄭樹森回了過來。
依著鐵路的想法,這個團是要整體撤銷的,人員會被分散開,能乾什麼乾什麼。
現在有人要接收,看來是團裡有人走了後門了。
他們巴不得現在有人接收了呢,好把現在最不提倡的東西甩掉。
鐵路不缺這種文工團,更不願意惹上麻煩,所以很痛快地答應了鄭樹森的話。
至於鄭樹森所說的要求,那邊也同意的,安置十個人,和安置六十個人相比,哪個更輕鬆?
鄭樹森聽出對方話裡的意味了,這是乾兒子的事,他當然不會不辦事。
不僅僅把編製的問題談好了,還把文工團的所有設備談了下來。
既然是成建製的,那些東西鐵路留著也沒用了,一並劃走了。
李學武再收到乾爸的電話後,笑著對王亞娟說道:“回去準備著吧,過幾天來上班”。
“啊?!”
雖然在這聽了半天了,但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李學武的話。
文工團的通知下來,她的天都要塌下來了,空跑了好幾天後,她隻覺得沒有希望了,這輩子都沒有再上台的希望了。
王亞梅說她哭是真的,哭自己的命運,怎麼就這樣了。
驚嚇來的突然,驚喜來的也很突然,王亞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鐵路係統固然很好,可軋鋼廠也不是一般的單位啊。
況且現在是鐵路那邊不要他們了,軋鋼廠這邊是要組建專業文藝隊的。
她們就會這些才藝,要真是去火車上打掃衛生還有什麼意思,奔的不就是文藝表演來的嘛。
李學武沒理會她的驚訝,抬手接了沙器之遞過來的文件,對著王亞娟點了點說道:“你先回去等通知,應該是先任命你的文件,隨後才是整體轉調的文件”。
說完認真地提醒道:“你做主,先把所有的管理者都砍掉,這邊不缺乾部,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誰是濫竽充數的你自己心裡一定知道”。
“我……”
王亞娟愣愣地看著李學武,不知道該怎麼應李學武的話。
她才去文工團幾年啊,怎麼敢有當管理者的心思,更沒想到李學武會把這種權利交給她。
李學武低頭看起了文件,嘴裡卻是說道:“廠裡人事部門的去辦手續,我會叫他們去找你的,到時候把名單提供給他們就行了”。
“是辦公室剛轉來的”
沙器之指了李學武正在看的文件,因為李學武已經耽誤好長時間了,文件有加急的,沙器之就拿了過來。
“徐主任說程副廠長想看各處室下半年的工作計劃”。
“這個時候?”
李學武微微皺眉看了沙器之一眼,不客氣地說道:“人員剛剛調整完,我的計劃有,蕭副處長的怎麼辦?”
“趕鴨子上架麼不是”
不滿的話說完,李學武在文件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遞給沙器之說道:“跟蕭副處長說一下,同時跟廠辦的說,今天交不上去,明天吧”。
“是”
沙器之知道李學武的意思,保衛處是講團結的,蕭子洪剛來,還沒熟悉掌握工作,怎麼可能做得出下半年的工作計劃。
李學武要是單獨交他自己的,那不是不團結了嘛,索性要交一起交,等蕭子洪一天時間。
王亞娟看著李學武忙,自己的話幾次開口都沒說的出。
本來她都有去三產的打算了,去車站賣雪糕,賣瓜子什麼的。
現在李學武幫她協調了軋鋼廠,能來這邊她自然是願意的。
無論是什麼原因,她都想跟李學武說聲謝謝,可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
而見著她要說話又為難的模樣,李學武笑著拿起了電話,道:“回去吧,等消息,應該很快的”。
說完這句又開始打電話,聽著是要去人事處的。
都說了要自己協調,那穀維潔是不會動地方的,說不得所有安排都得是他張羅。
不過也有個好處,他張羅,那這個文藝工作隊就得聽他的。
王亞娟由著接自己來的秘書引著出了門,出門前又看了一眼坐在辦公桌後麵忙著的李學武。
她覺得李學武變了,不是以前的青蔥少年了,更不是站在街道大院裡跟她笑的青年,而是一個成熟的,正客。
今天的意外之喜因為自己沒有跟李學武說上幾句話也顯得不是那麼的喜了。
李學武好像在幫她,也好像不是,像是要利用她和團裡這些人一樣。
說李學武成熟,那就是她還幼稚著。
不是很明顯嗎?
縱然李學武有念舊情幫她一把的情況,可也沒有因為她就幫了她們大半個團的意思吧。
她沒有這麼大的麵子,她們團的那些姑娘們可也跟李學武沒舊情。
要是這舊情這麼用,那舊情也太不值錢了。
被人利用有什麼不好的,這說明她們還有被利用的價值。
要是真如鐵路那邊的決定,她們在鐵路的眼裡已經沒了利用的價值,那一身的才藝隻能被埋沒,能體現出來的就是勞動價值了。
今天的李學武表現的很公事化,更像是找王亞娟來談工作的,沒有什麼私情在裡麵。
這也符合李學武的辦事風格,公是公,私是私,沒必要混在一起。
李學武這麼做就是在告訴王亞娟,都沒背著她打電話,還不夠明顯嘛?
我就是要利用你,利用你們的藝術價值,來幫助他,幫助他所關聯的這些人實現各自的目的。
這件事她沒有商量的餘地,李學武公事公辦的態度也沒有給她商量的機會,讓她擔任負責人跟私情沒有關係,而是李學武跟她比較熟悉。
僅此而已。
讓一個熟悉的人去辦微不足道的事,省的費力氣,這就是李學武的最初想法。
是的,在王亞娟看來,一個繼續從事文藝工作的機會,在李學武這裡就是微不足道的。
讓她去掉那十個人,顯得很是殘忍,但這就是李學武給她上的第一課,名字叫權利和現實。
李學武能不能再要十個名額?
當然可以,無非就是給李懷德和穀維潔打個電話重新定一下人數的事嘛。
但是,憑什麼啊?
李學武覺得五十個人足可以滿足軋鋼廠這邊的工作需要了,為啥非要多養十個人啊。
尤其是這個團的管理者,李學武可沒精神頭跟他們玩什麼收服遊戲,直接砍掉。
就像他所說的,軋鋼廠不缺乾部,搞藝術的更不缺,這個時候就屬搞藝術的不值錢。
當然了,藝術也分什麼藝術,要真是為李學武所用,賦予了一定的主題和意義,那這個藝術就不一樣了。
說白了,在李學武這裡就沒什麼事不能被利用的,王亞娟希望用畢生去追求的藝術理想在李學武這裡就是個工具。
表演什麼內容,宣傳什麼主題,都得由著他說了算。
為什麼?
因為他有劃轉這些人來的權利,也有撤編的權利。
當然了,李學武不希望這麼做,他弄了這麼一個專業的團隊過來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起來。
什麼?
你說前女友?
前女友怎麼了,他親哥還在一監所給他打工呢,生存麵前,彆想著其他不著邊際的。
李學武承認這個世界上需要藝術,更需要有人去探索和研究藝術。
但他不是那塊料,他有雙發現藝術美的眼睛就行了,剩下的都交給打工人!
——
這有的人和事啊,就是禁不住念叨。
你瞧,李學武怎麼說來著,工作組的變化都沒等一天,就真的奔著他的話來了。
周三上午,李學武剛簽了字,正在跟沙器之說著工作呢,電話裡就來了消息。
也就是昨天,周二的時候工作組下了一個文,意思是繼續開展大學習、大討論活動,結合四個整頓清理,深化檢查力度,持續進行糾查活動。
可文是下了,昨天下午就傳來了工作組部分人員抽調走的消息。
工作繼續乾,但人數減少了,力度自然而然的就小了。
空城計?
還真不是,鄺玉生給他來電話,說是要變天。
李學武撇了撇嘴角,他沒覺得鄺玉生在誇大其詞,是要變天了,可也不是現在就出現的征兆啊。
鄺玉生說了一個情況,今天開始,工作組又出新的幺蛾子。
不是馮副主任,馮副主任昨天就回上麵了,現在主持工作組工作的是彭永紅。
說是彭永紅去車間裡開現場會,講了工作組是支持工人的,說大學習、大討論首先需要解決的是上麵所提出的思想問題。
要求工人采取自下而上的做法,並且傳達了工作組的最新動向,要求他們必須廣泛地獲得群眾的支持。
彭永紅強調,基層組織要打破各種常規,向上敢於持反對的態度。
這還隻是彭永紅在車間裡麵說的,在會議室裡,彭永紅給生產管理處開會提到了,上麵已經說了,即便是這樣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變動、亂象,基層組織一時停止活動也在所不惜。
好麼,這可真是嚇了鄺玉生一大跳,他剛剛帶著生產管理處完成了基層組織建設,現在工作組就要站出來把他的工作成果全毀了。
非要搞這個什麼自下而上,特麼的,這不是小鬼子嘴裡提過的下克上嘛。
亂了,亂了,鄺玉生在電話裡一個勁兒地跟李學武說著這個話。
“這是什麼意思!啊!”
鄺玉生的聲音很急,也很惱火,在電話裡發著牢騷:“他們還鼓勵車間總支和各小組支部,層層動員,要職工們寫變革的大字告”。
“這是要乾什麼!”
鄺玉生啞著嗓子說道:“他們竟然說寫不寫大字告是變革的立場問題,有這麼乾工作的嘛!”
“消消氣,罵街辦不了工作”
李學武對於鄺玉生遇到事情不給主管領導打電話,而是給他打,並沒有覺得不正常。
電話裡李學武讓鄺玉生壓壓火,唔呶喊叫的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反倒引起下麵的恐慌。
鄺玉生在電話裡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我反對這麼做”。
“這跟你反不反對沒有關係,他們征求你的意見了嘛?”
李學武淡定地說道:“他們是要執行上麵的命令,或者說他們正在執行他們認為正確的命令”。
“我看他們是瘋了”
鄺玉生心裡憋著火,倒不是跟李學武撒氣,而是覺得隻有李學武能給他出主意,拿決定。
“他們走之前也想放把火,根本就沒想著軋鋼廠的大局,前幾天所說的求穩定,都是個屁”。
說著話又提起了前幾天的會議,以及會議結束後工作組跟廠裡的談話。
朝令夕改都不足以形容工作組的辦事態度了,隻能說不為人子。
鄺玉生這樣的人都能看得出工作組的意圖,是要放猛虎出籠,是要在走之前給軋鋼廠這麼一下子啊。
李學武現在已經沒心情再提楊鳳山所做的了,至少在做人做事這方麵,李學武沒有評價他的心情。
馮道宗的離開就算是正式的表達了工作組的未來和態度了,這些人在這裡做的事還代表工作組呢。
可真正散了的那一天,工作組這個組織都沒了,軋鋼廠能去找誰?
找馮道宗?還是找彭永紅?
他們代表不了什麼,那個時候弄死他們也挽回不了軋鋼廠的損失了。
現在工作組還代表了對軋鋼廠的指導地位,鄺玉生的反對沒有用,人家也不是針對中層乾部的,而是直接麵對一線工作者。
李學武周一擔心的就是這個,現在大風真的就是工作組搞起來的。
走都不走個消停,真是一點顏麵都不想留了,他們就算定了,這猛虎出籠,咬得死所有的廠領導?
如果某天這些軋鋼廠的乾部去了上麵,看到他們想起今天的事,又是什麼想法和心情。
兄弟鬩於牆,外禦務。
今天在軋鋼廠大家是競爭對手,出了軋鋼廠的大門,這還是一家人的。
你工作組在這裡放了火就覺得萬事大吉了?
楊鳳山是做的不對,可馮道宗在今天布的這個局也不地道,這件事必然為所有軋鋼廠乾部所記。
不說今天了,馮道宗等人早晚吃這個虧。
李學武這邊告訴鄺玉生,工作上的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有意見要先保留,掌握好尺度,不要自己吃了虧。
老乾部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道理他應該懂。
自己丈人都要在這個局勢下退避三舍,他鄺玉生有幾分蠻力,敢螳臂當車啊。
鄺玉生是沒轍了,隻能按照李學武的意思辦,當然了,也照著李學武所說的,把會議記錄全都保留了。
這件事冤有頭債有主,早晚有一天會算賬的。
嘿,今天的軋鋼廠可是熱鬨了,李學武中午跟食堂吃了飯回來,走到路上就聽工人們提起了。
說是這軋鋼廠下麵因為工作組的引導分成了兩大派,兩個方向。
一個是主張反對一切的,包括現在軋鋼廠決策層的團體,說這些決策者都是肉食者,是走z的,應該換了這些領導,讓工人自己當家做主。
好家夥,這可真是大動作,李學武聽著都懸乎,這些人是想要謀朝篡位了,想著自己當決策者呢。
這些人給自己的團體起了個代號,叫東風。
很應景,但李學武覺得他們在毀了這個詞。
另一個夥人則是主張務實求進,覺得工人們應該主動參與到軋鋼廠的管理中去,發揮工人的積極性,提供更好更寶貴的經驗。
這些人主要是既得利益者,或是有分房要求的,或是謀求家人進入軋鋼廠工作的,也是比較有條件的一些人。
這些人給自己的團體也起了個代號,叫紅旗。
李學武知道自己的安排都應對到點上了,這才幾天啊,形勢變的也忒快了。
有工作組的推波助瀾,也有外部形勢的變化和影響,今天有這兩個組織出現,那其他工廠也一定是有的了。
下午開始,有的車間就已經開始組織學習和討論了,這些個人都自發的去往一個地點參與活動。
李學武站在三樓用望遠鏡觀察著,他竟然看見了劉光天的身影。
這小子是哪個派的?
而在明顯是紅旗的那一方,李學武還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是李學武認識的人多,而是這人好像還成了帶頭的組織者。
“是王敬章!”
蕭子洪也站在了李學武的身邊,他手上也拿著一個望遠鏡,是沙器之給的。
嘴裡叫出王敬章的名字,蕭子洪微微皺眉看向了李學武。
而李學武沒有很驚訝,雖然他不知道這裡麵有王敬章的事,但這個人真是病急亂投醫了,說瘋了都不為過。
李學武還在看著,他的望遠鏡裡能看到大多數人,大多數人都是抱著包熱鬨的心態站在一旁的。
這就是國人的好奇心理了,啥都想看看。
隻要有人圍在一起,就有人想要往裡擠,哪怕裡麵隻有兩條狗打架呢。
李學武在望遠鏡裡分析著參與的人,也分析著看熱鬨的人,這樣能計算出現在這件事產生了多大的影響。
沒參與的,李學武也能想得出原因,無非就是家庭環境,或者出身問題。
蕭子洪是發現外麵出了事過來的,因為就在保衛處,這也是他的業務範圍內了。
以前在工程處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是現在不成了,真要是有了問題,保衛處第一個就得上去。
不過李學武隻是看著,並沒有讓人過去,更沒給保衛科和消防科打電話。
今天鬨不起來,兩個團體都在膨脹階段,各自宣傳著自己所代表的思想和主張。
人數這麼少,真就是對立了,那也是先把內容學會了,再把思想升華了,最後才能開始討論呢。
大討論的結果就是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大辯論嘛。
如果大辯論都解決不了分歧和矛盾呢?
嗬嗬~物理說服唄~
文的不行來武的,不然你以為孔子是個好好先生形象?
那位可是以理服人的狠角色,能駕車,能騎馬,能拎著大刀砍人的主。
這場不久的將來必然發生的辯論賽,李學武覺得一定很精彩。
“要不要給保衛科打電話?”
“不用,沒事”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望遠鏡,交給了一旁的沙器之,對著蕭子洪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啊,你剛到保衛處,就讓你經曆了這個”。
“唉~時也命也”
蕭子洪歎了口氣,對著李學武說道:“我都在懷疑我是否能勝任得了這個工作”。
“慢慢來吧,誰還不是這樣呢”
李學武安慰了他一句,隨後對著沙器之說道:“跟廠保衛科說一下,白天這種事不要管他,但是晚上一定要堅決執行安全管理條例”。
“明白”
沙器之自然明白李學武的意思,白天有光的情況下,人的思想和手段都會有所收斂。
可要是在黑夜裡,真要是發生了什麼爭執,那可就說不好了。
不是有句話說嘛,月黑風高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