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行”
李學武用筷子夾了菜,慢慢吃著,嘴裡有的沒的回答著張國祁的問題。
周圍人的耳朵都支棱著,就等著李學武的嘴裡出來隻言片語的,可他們卻是有些失望。
這保衛處處長的嘴是鋼鐵做的吧,看樣子還上了八百多道鎖呢。
張國祁也是著急的抓耳撓腮的,一邊吃著飯,一邊低聲說道:“這下你可在咱們廠出了大名了,敢指著領導罵街,敢逼著領導不敢下班,敢逮著副廠長……”
“這你都聽誰說的?”
張國祁說的聲音低,李學武的回答可不低,況且這小子的話音也足夠周圍人聽了個仔細了。
李學武懷疑地看了一眼張國祁,同時也看到了王敬章那嘰溜溜的眼珠子亂轉。
“張處長,可彆平白汙了我的清白,我哪裡是你說的那樣人!”
“李處……”
張國祁也是震驚了,看著李學武隻想問問,你到底能不能要點臉!
你事情都做了,機關樓的人都眼睜睜的看著呢,你現在說沒有,真拿我們當傻子糊弄呢!
李學武卻是神情認真地說道:“我可從未指著領導罵街,更沒有說什麼不讓領導下班的話,這也太荒謬了~”
李學武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放下手裡的飯碗,道:“這個案子是薛書記辦的,保衛處是協助,我們一直都是在廠領導的指示下行動的,哪兒來的罵領導,威脅領導啊?”
張國祁徹底放棄了,他就知道事情一定是有了變化,不然不能傳出李學武同一眾領導在招待所門前開會,更不能一上午都在參與各個部門的會議。
看來這小子又要進步了,沒有那層身份的允許,他哪裡能參加這麼多會議。
李學武看見周圍眾人懷疑,或者是了然的神情,不由的苦笑道:“真的是冤枉我了,諸位都是前輩,可不能欺負我啊”。
“哪敢哪敢”
張國祁將菜往李學武這邊讓了讓,笑著道:“大家也都是關心廠裡,關心你嘛,有些道聽途說的傳聞出來也是正常的”。
“傳聞是正常的,但可不能當真啊”
李學武笑著說道:“不信的話諸位去跟領導打聽打聽,我何時跟領導凶過,又何時堵著領導不讓下班了,傳聞害人啊”。
“嗬嗬嗬,確實,來吃菜”
眾人嘻嘻嗬嗬的便把這一茬揭了過去,表麵笑嗬嗬,暗地裡全都開始警惕了起來。
說彆信,那就是得信了,說去問領導,煞筆才會去問領導呢。
因為有了李學武的解釋,小食堂這邊的氣氛又稍稍恢複了一些,至少飯桌上有了熱乎氣兒。
飯後,李學武也沒跟這些人扯皮,上樓看了一眼鄧之望。
這位副廠長的身份還沒有撤掉,所以相應的待遇還是有的。
中午飯是給送到房間裡來的,有專門的人看護著,以防他自殘。
其實在他開始交代的時候李學武就知道,他沒有自殘的勇氣。
彆看他敢逼著司機自殘,但他不一定有這個勇氣和決心。
好死不如賴活著,更何況他還不一定死呢。
李學武沒進屋,隻是跟門口帶隊的保衛股小隊長聊了幾句。
重新叮囑了幾句,李學武便重新下了樓。
剛往下走,便見著張鬆英站在三樓樓梯口等著他,見他下來,便低聲彙報道:“我安排了兩個服務員過去,中午飯也早安排妥當了”。
“辛苦了”
李學武在垃圾桶裡按滅了煙頭,回道:“保衛處的女同誌少,照顧起來不方便,你們多幫忙”。
“這是應該的”
張鬆英笑了一下,隨後看了一眼樓上,低聲問道:“是不是很嚴重?得辦幾天吧?”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卻是詫異張鬆英為什麼這麼問,她們都不關心這些案子的,跟鄧之望也沒有仇沒有恨的,咋開始問起鄧之望了?
也是瞧見了李學武的懷疑,張鬆英有些臉紅地解釋道:“要是案子辦得久,你如果長時間在這邊休息的話,我好安排一下”。
得!李學武明白了,眼前這娘們不是恨鄧之望不死,而是恨這個案子辦的時間不長啊!
李學武打量了一眼張鬆英,瞧見她的模樣便知道他欠的債得還啊。
說起來李學武真是講究人,從來不會虧欠人家人情債,托了張鬆英照顧處裡的人,總得還人家的人情。
按道理來說,這個人情應該是姬衛東來還的,但實際上李學武可不會讓姬衛東來,他最是講究哥們義氣的,哪裡會跟姬衛東在乎這麼一點人情。
所以隻好勉為其難,辛苦付出,流血又流汗的幫姬衛東還了這個人情。
回頭兒得讓於麗燉湯補補了,都說一滴血十滴……這麼消耗,可不能老了空對月啊。
借著中午休息的借口,李學武回了自己的房間,順帶著,張鬆英也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欣喜地跟了過來,彙報招待所的服務工作,學習李副處長的寶貴經驗。
中午的太陽老高,風卻很少,屋裡開著風扇都覺得有些熱,兩人都出了些汗。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有些羞澀的張鬆英,問道:“是不是胖了?”
“嗯~”
張鬆英捂著臉說道:“吃肉吃的,胖了五斤了”。
“好事兒~”
李學武笑了笑,感覺胖了以後感覺更好了。
張鬆英本身就是苗條型的,多了一點兒肉倒是不影響形象,反而更顯得豐盈了。
許是許久未跟李學武深接觸的緣故,這一次張鬆英顯得尤為興奮。
沒有了以前的心理負擔,跟李學武聊天的時候倒是放得開了。
尤其是今天跟李學武一起坐了李副廠長的車,更讓她感覺到了權利的味道。
差異、神秘,而又富有深度。
她倒不是在意那台車,在意李學武同李副廠長談話的內容,她是在意李學武沒有防備她。
在車上當著她的麵跟領導談話,既是信任她,也是在向領導表達她值得信任的意思。
一想到這,張鬆英就有些興奮,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她在意的男人,有風度,有氣度,更有學識和涵養。
男人就當是如此!
雖然這個男人不屬於她,但她屬於這個男人就行了。
崇拜都是盲目的,愛情也是一樣。
李學武自然也能看得出這女人目光中對自己的崇拜,尤其是在這個時候,讓他有了很足的勁頭和感覺。
他不知道張鬆英是不是拿這個當愛情了,但他一定沒有,談愛情太沉重,談感情才更合適些。
李學武對每一段感情都是認真的,尤其是在辦事的時候,一定不會草草了事,全力以赴才是感情的基礎。
中午的休息時間不長,但張鬆英已經很滿足了,下午上班的時候,坐在辦公桌後麵她的腿都在打哆嗦。
男人不是有了就行,還得能乾事,如果枯燥乏味,曠日持久,倒不如沒有。
最近形勢不好,張鬆英也不知道自己男人跑哪兒去了。
也許是躲著她,也許是外麵的世界更輕鬆,反正又是半年沒回來了。
他是一心要吃個大的,因為某些方麵的弱勢,總想在彆處找補回來,所以對金錢的渴望尤為深切。
當初相對象的時候張鬆英隻覺得他長得好,家庭條件也好,人也有上進心。
可結了婚就變了,隨著相處的時間久了,老是沒孩子,婆家問,娘家問的,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男人也是,無法麵對她,麵對雙方家裡人,脾氣愈加的暴躁,甚至跟她動手。
幾次之後她也心灰意冷,去醫院查了個不孕,讓男人消停了下來,也讓兩方家長消停了下來。
婆家倒是知道些什麼,沒人勸她男人離婚,她男人也是同她開始了這種不是離婚勝似喪偶的生活。
每次回來都是回他父母家住,家這邊是不回來的,錢也不給,婚也不離,人也不管。
張鬆英每天下班回家看屋裡的冷冷清清隻覺得生活就是這個樣子吧。
直到因為秦淮茹,她的生活有了變故,變化太大,變的鮮活了起來。
尤其是見了幾次李學武,她隻覺得好男人恐怕就是這樣的了。
隨著更多的深接觸,對李學武的這種感覺更加的認同,人也變得有活力了起來。
倒是比在車間裡穿著寬大工作服會打扮了,也會收拾自己了。
整個人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十八歲一般,重新感受了戀愛的感覺。
雖然這種感覺是複雜的,但她的人生就已經很複雜了,再複雜又能有多複雜。
看著窗外樹枝上嘰嘰喳喳的麻雀,張鬆英的嘴角微翹,輕輕一笑。
就連麻雀都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很好呢。
張鬆英的心情是好了,可有的人心情卻是不咋地。
下午,楊元鬆帶著薛直夫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部裡紀監部門的人員。
不是先前猜測的那樣,指導、帶領軋鋼廠紀監人員在招待所審查鄧之望,而是來人直接將鄧之望接走了。
這便是對軋鋼廠相關工作的質疑和不信任了,無怪乎下午兩人回來的時候臉色很是不好。
這種挨批的事情任是誰都沒有個好心情,尤其是軋鋼廠最近接二連三的出現問題,讓上麵的領導很不滿意。
這一次鄧之望的事件雖然軋鋼廠處理的很好,快速、準確、果決,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但上麵還是對軋鋼廠的領導班子產生了懷疑,尤其是軋鋼廠當前的狀況,有些項目的立項和開展並沒有達到預期目標。
楊元鬆不是具體的業務一把手,但他是班長,挨訓是跑不了的。
關鍵是還得挨處分,似是李學武的那種警告處分就跟玩似的不一樣,楊元鬆和楊鳳山兩人今年都有可能隨著軋鋼廠的升級而升級的。
如果一個不好,有可能軋鋼廠升級了,他們升不上去。
升不上去都還好說,要是調走了可就真如楊元鬆早上所說的那樣,就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這一次京城煉鋼廠的問題要比軋鋼廠這邊的嚴重,因為鄧之望最先開始伸手的時候就在京城煉鋼廠。
現在軋鋼廠將他揪出來算是將功補過了,但在內部的影響也是很不好的。
尤其是軋鋼廠為了保全自己,保全班子,讓鄧之望提前吐了口,更是在部裡紀監那邊沒了好處。
但楊元鬆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穩固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將居民區建設項目交給李懷德就是他整頓軋鋼廠的第一步。
居民區項目不能斷,不隻是廠裡這些職工們的期盼,更有這一次軋鋼廠升級的關係。
“都交接好了嘛?”
“好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回複了書記的話,並且提醒道:“刑案的問題已經轉去了分局那邊繼續辦理,廠裡這邊基本上結束了”。
這會兒楊元鬆、楊鳳山、穀維潔,以及薛直夫帶來紀監的人同李學武的保衛處相關人員站在招待所門口。
李學武站在楊元鬆同楊鳳山的旁邊,時不時的回複他們幾句。
中午因為洗了澡,換了衣服,所以李學武顯得很是乾淨利落。
依著李學武的穿衣風格,張鬆英早在樓上的房間裡給李學武準備了幾套衣服。
對李學武的身材比例和尺寸了解的很,做的衣服也敢用材料,這衣服由著李學武穿起來也是好看的很。
白襯衫,黑西褲,黑皮鞋,頭發都是張鬆英給仔細梳理的,一點雜亂都沒有。
似是受李學武的這種穿衣風格影響,廠裡的年輕乾部們也都學著李學武,開始穿白襯衫和黑褲子。
隻是有的人手頭拮據,這衣服的質量就因人而異了。
更因為乾部身份的差彆,有穿皮鞋的,也有穿布鞋的。
李學武的鞋是皮的,但卻是涼鞋,鞋麵是有細微的孔洞的,京城這邊的商店裡還沒有賣的,是李學武當初在老巴朵的車上翻找出來的。
學著李學武穿衣風格的人多了,領導們也這麼穿了,受潮流的影響,好像這倒是成了職業裝了。
所以隻看招待所門口的陰涼處,上麵一片白,下麵一片黑。
這黑白之間好像真的應了今天的景,領導乾部遵守道德底線,非黑即白。
部裡來人先是同軋鋼廠的領導先開了個座談會的,李學武則是配合來人辦了案子交接的事。
等座談會開完,這邊交接也結束了,便都又聚在了招待所的門口。
樓上是薛直夫陪著上麵紀監的人員上去的,看樣子是要同鄧之望簡單談一談,問問昨天談話的情況,以及他所供述的材料是否真實。
樓下李學武等人等著的時候倒是沒有不耐煩,隻是天氣熱,便都站去了樹蔭涼下麵。
楊鳳山看了大樓一眼,轉頭看向李學武和楊元鬆的方向道:“這空調還真是得按了”。
“嗯,是有必要的”
楊元鬆也是隨口答應了,具體的業務他又不負責,安不安還不都是楊鳳山說了算。
李學武倒是沒接話茬,這裡沒有他主動說話的份,依著他的級彆還上不了桌。
能跟這些領導站在一起,也是因為案子的緣故,不然讓他站他都不站。
不過李學武站在這邊倒是把領導們的形象提升了不少,也比對了不少。
李學武本來個子就高,身材挺拔,又因為服役的原因,站立在那,自有一番氣度。
不比其他白加黑或是低矮,或是大肚子,或是垂垂老矣,年輕更有活力,也更有精氣神。
許是這些領導顯的,也許是身高顯的,反正招待所裡的客人和服務員的目光頻頻掃過李學武這個方向。
在眾人的目光中,李學武並沒有等待多久,閒聊幾句,便見著大廳裡走出來幾個人。
楊元鬆帶著大家迎了過去,一直走到車邊站定了。
大廳裡,鄧之望由著兩名年輕乾事陪同著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便是部門的同誌,以及陪同的薛直夫。
鄧之望走到台階口,看了看遠處團結湖的景色,又低頭看了看台階下麵的同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隨後抿著嘴,由著部裡的乾事陪同著上了車,路過軋鋼廠這邊領導的時候並沒有說話,隻有了短暫的眼神交流。
也許是愧疚,也許是不甘,眾人從鄧之望的眼裡解讀出了千百種情緒。
眾人也因為鄧之望一事,在心裡給自己落下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今日的鄧之望也是伸手必被抓的未來某些人。
無論身份高低,級彆幾何,在這一刻,都是心存敬畏的,警示自己千萬不要步了他的後塵。
部裡的同誌同軋鋼廠來送行的班子成員一一握手,也隻是簡單寒暄客氣了幾句,便上車走人了。
看著車隊離開,眾人很是站了一會,這一會兒可能又有千百種念頭在各自的心中生成吧。
隨著眾人散去,招待所的門口又重新恢複了熱鬨,李學武是自己回的保衛處,塵埃落定,一切都得等各方的反饋上來再行決斷了。
一個副廠長的隕落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直到周六這天,李學武上班的時候還能聽見這種議論聲。
“處長,工程處的文件”
“工程處?搞什麼?”
李學武皺眉看了沙器之一眼,看了他遞過來的文件,道:“這是第幾次了?胡鬨麼不是!”
“處長,這是廠辦遞交過來的,說是李副廠長批示,轉交由您看一下”
沙器之知道李學武的脾氣,所以了解的很是仔細,深怕前幾次一樣,讓工程處的人跟沒頭蒼蠅似的亂跑。
李學武點了點頭,看起了手裡的文件。
似是這種,由著沙器之親自送進來,且放在他手邊的,都是緊急需要處理的。
而沙器之也是承擔了很大的壓力,這幾天領導的工作多,且忙,也知道領導有的時候火大。
連續三天了,案子的影響還沒有消除,保衛處這邊的掃尾工作還在繼續。
尤其是分局那邊的辦案程序,時不時的要來這邊調些證據。
李學武看過文件之後,深思了片刻,這才在李懷德批示的下邊,寫了自己的建議,隨後簽了字,示意沙器之將文件還給廠辦。
並沒有圈定下一步由誰看,是因為這種文件多是由李懷德或者廠長看了。
現在工程處和銷售處暫時都是由著廠長代管的,相關的工作自然也都是交給廠長。
沙器之剛撿了文件,便見著保衛科治安股的樊華進來了。
“處長”
樊華輕輕敲門後敬了一個禮,隨後走了過來。
李學武點了點鋼筆,示意她坐,沙器之則是對著樊華笑了一下,拿著文件出了門。
平級,或者以上的領導來還能有水有茶,似是下麵人彙報工作,或者談話的時候是沒有的。
除非很有麵子,似是李學武這樣的,去鄭富華那邊,去楊鳳山那邊,都是有這個待遇的。
似是樊華這般,本身就是來請罪的,沙器之才不會落井下石,給她上眼藥呢。
辦公室裡就剩李學武同樊華兩個人,雖然辦公室門沒有關,但樊華還是覺得很有壓力。
李學武找她談話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那就是她私自放家屬去探望,引起這個案子的緣故。
看著李學武在文件上寫著字,知道領導忙,所以她雖然內心很糾結,但還是安靜地等待著。
李學武將文件處理完,簽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將文件合上,放去了待沙器之登記處理的位置,這才擰了鋼筆。
“找你來,是想跟你談談”
李學武捏了捏眉心,將手裡的鋼筆放在了桌子上,隨後看向樊華,道:“是關於這一次案件辦理過程中的問題”。
“是,領導”
樊華早有心理準備,見李學武提起,也並沒有心存僥幸的意念,挺直了脊背,看著李學武的眼睛。
“嗯”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私自在案件還沒有走完程序的時候,讓家屬直接接觸犯人,這是一種很低級的錯誤,不應該在你的身上發生”。
“你也是一名經受組織多年考驗的青年乾部了,在正治思想上是很有自製力和約束力的,有沒有想過這是一種什麼行為?”
“是犯罪啊~”
李學武略顯失望地看著她,手指點了點桌子,道:“把你放在治安股的位置上是為了鍛煉你,磨練你,是看重你有可培養的潛質”。
“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樊華的聲音有些沙啞,情緒還算穩定,但內心一定很不平靜,尤其是當李學武說出這麼狠的話,讓她也是對自己的行為悔恨交加。
“是肖力同的父親,生前同我姨夫是好友關係,托了這層關係找到了我家裡”
樊華語氣低落地說道:“當時說的很清楚,隻是他母親實在放心不下兒子,想要去看看,送口吃食”。
“我承認我當時心軟了,再加上家裡人勸說,便答應了,也是沒想到肖力同的兄弟陪同著,說了那些話”。
跟李學武解釋完,樊華的眼淚實在忍不住哭了出來,用手捂著,哭的很是委屈和悲傷。
李學武皺著眉頭看著,從桌上的紙卷裡抽了一塊放在了她的麵前。
待她緩了緩,這才開口道:“說你思想不成熟,這便是具體表現,你是保衛處乾部還是你的父母是?”
“他們不知道咱們的保密原則你還不知道?他們不知道咱們的辦案程序你還不知道?你不是自由行為人嘛?”
“埋怨父母家人,這也是一種思想不成熟的表現”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道:“自己做錯了事,先找客觀條件,再找他人原因,這是一個讜員乾部應有的素質嘛?”
樊華收了眼淚,被李學武訓的實在是沒臉哭了,低頭抽泣著,不知道心裡是恨父母家人,還是恨自己的沒有原則。
女同誌,李學武並沒有說多狠的話,如果這麼做的是許寧,是魏同,那李學武早動手了。
教訓不是說的,得讓他們切身體會到,就像現在的樊華,年輕人,很多道理還悟的不夠透徹,是需要幫助和提醒的。
“說說,是不是跟父母家人鬨了彆扭了?”
李學武再次點了點桌子,道:“你仔細想想,這件事到底是誰錯了?難道你一輩子都不接觸人情世故嘛?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樊華現在就是有些走了極端,案子交接的那天回到家裡大吵大鬨了一通,連她姨夫都被她埋怨了一通,最後搬了行李,不顧家人的勸阻,搬到了任安那。
任安那邊是家裡給準備的房子,用來結婚的,給她住是應該的。
不過任安是個懂事的,樊華搬過去,他就搬來廠裡住了。
也是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著了李學武,把這件事說給了李學武,請領導幫忙勸勸,他是不敢勸樊華的。
以前樊華還挺能處理人情世故的,現在好了,真成了鐵麵無私了,給科裡的人搞的也是尷尬不已。
現在樊華父母找了任安幾次,樊華的姨夫聽說了這邊發生的事也是後悔不迭,都想找樊華談談,卻是被她拒絕不見了。
李學武作為領導自然是有義務勸導同誌的,但也是有限度的,總不能事事都管。
說這麼多全是看在人才難得,樊華還有培養的潛能。
人不錯,就是性情還需要磨練。
樊華也是鑽了牛角尖,被李學武說的也是知道自己連續犯了錯誤,答應改正。
李學武皺著眉頭看了看她,見她不似撒謊,這才沒再說這個。
“既然跟任安的感情定下來了,就儘早成家”
李學武翻開文件,說道:“靜下心來好好反思自己,想想自己在家庭、感情和工作中應該如何處事,也正好趁著這段時間把個人問題解決了”。
“處長……是……”
樊華抬起頭,看著李學武悲傷地問道:“是我的處分下來了嗎?”
“不要有心理負擔”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從文件夾裡拿起一張紙放在了樊華的麵前。
“我說多少都是暫時的,還是要你自己想清楚,想明白問題的根本和關鍵,重新找回自己,樹立信心和意誌”。
樊華手裡拿著關於自己的紅頭處分文件,中間的內容很短。
免去職務、行政降級至辦事員,調離保衛科,去消防科任職。
看到自己的處分決定,樊華的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四年的努力全都白費,重新回到了。
“是”
樊華是哭著應了這聲,站起身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隨後拿著處分決定捂著嘴小跑出了辦公室。
李學武看了一眼樊華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眉頭微皺,重新低下頭,繼續處理手頭的文件。
越是看重的乾部越是要在基層時期多打磨錘煉,受到的處分也是要比往常的高。
越是往上走,對心性的要求越高,沒有堅韌的心性,對自己,對工作,對彆人,都將是一種傷害。
因為隨著人越走越高,手中的權利也是越來越多,一著不慎,就有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李學武對樊華的嚴厲即是對她負責,也是對單位負責。
樊華現在還感受不到李學武對她的這份責任,隻是心疼自己四年以來兢兢業業的努力,心疼自己所遇到的機遇。
隻因為一個案子,隻因為家裡人的人情,她就得在檔案裡背個處分,四年的努力全毀了,重新開始的路更加的曲折。
任安聽說領導找樊華談話,早就在樓下等著了,見著樊華跑下樓來,也是上了幾步接住了樊華。
而樊華則是甩開了他的手,哭著出了樓門,任安去追,樊華卻是喊著不許跟著她,讓她自己靜靜。
任安哪裡放心得下她,一路跟著她出了辦公區,到了訓練場邊上的樹林裡。
樊華坐在大樹下,背靠著大樹嚎啕大哭,手裡的文件都被打濕了,讓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
但見任安走過來,大家也就都知道咋回事了,雖然臉上還有些詫異,卻都快步離開了。
任安是個老實人,跟樊華的相處中一直都是聽話的那一個,樊華說啥他就做啥。
他覺得樊華很聰明,什麼事都能看得到,看得清,比他厲害的多,也願意聽樊華的意見。
也正是他的這種性格,讓兩人的感情快速有了基礎,前幾天更是通過韓雅婷遞交了結婚申請,準備在十月份結婚。
而現在看著樊華的倔強,任安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站在路邊,手足無措地看著大樹下的樊華。
樊華哭的傷心,他也跟著傷心,結果大概他還是知道的,一直沒跟樊華說而已。
就怕樊華有今天的情緒,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等著樊華哭了好一會兒,聲音漸漸低落了,他這才敢走了過去。
“彆哭了,大熱天的,多難受啊”
任安用手給樊華扇著風,卻沒顧著他自己站在路邊早就曬了滿頭大汗。
樊華抬起頭看著任安,哭著嗓子道:“我四年的努力全沒了~”
“沒事沒事,咱們都年輕,還能再奮鬥呢~”
任安用手絹給樊華擦著臉,見樊華無依無靠的模樣,更是奓著膽子將樊華抱在了懷裡安慰著。
樊華也是摟住了任安,低聲抽泣道:“我隻有你了~”
任安對於現在的樊華也是有些無奈,輕輕拍著樊華的後背安慰道:“彆說傻話了,樊叔和於嬸都著急你呢”。
“職務沒了咱們再乾,級彆沒了咱們再升,慢慢來,日子還長著呢”
“唔~”
樊華伏在任安的懷裡悲傷的說道:“我真心疼啊”。
“我知道我知道”
任安拍了拍樊華的肩膀,道:“咱們有錯能改,牢記教訓,再接再厲”。
“你是安慰我還是教訓我啊~”
樊華坐起身子,哭著瞪了任安一眼,隨後搶了任安手裡的手絹自己擦了起來。
任安乾笑著說道:“我哪裡敢教訓你啊,是你教訓我還差不多”。
說著話,拿了那份處分決定看了一下,道:“正好,咱們把婚期提前,趁著你還不是領導的時候趕緊結婚,等你真升職了,就沒時間生孩子了”。
“去你的~就知道鬼主意!”
樊華被對象逗的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使勁捶了任安幾下。
任安卻是任憑她打著,笑著道:“可不就是,你看看人家犯了錯,直接都是去訓練場,去一線”。
說完揚了揚手裡的紙,示意道:“你再看你,這麼大的問題,還在機關呢,說明領導還是想用你的”。
“去你的~寒磣我是不是!”
樊華也是明白這個道理,但心疼的感覺遮蓋了所有的思想,她剛才隻想大哭一場。
哭過之後,又有了任安的安慰,心裡是稍稍好了一些的。
再想起處長訓她的話,看著手裡的文件也就知道啥意思了。
“沒寒磣,我啥意思你還不懂嘛”
任安笑著道:“以前咱們倆都在一線,你忙我也忙,一天見的幾次麵都是談工作,這次咱們就把壞事變成好事,好事變成喜事”。
“去你的~”
“先說好啊!”
樊華使勁兒推了推任安,嬌嗔著說道:“現在我是辦事員了,你是股長,但不許跟我擺領導的譜啊!更不許欺負我!”
“哪兒能啊!都是你欺負我的!”
任安笑著道:“我不是領導,你是,你是我領導,永遠都是”。
一邊哄著,一邊拉著樊華的手出了樹林,哄著她去洗了臉,重新回去上班。
一場風波的影響不僅僅是讓保衛處的人事發生了變動,更是讓軋鋼廠整體刮起了一陣廉潔風。
薛直夫聽取了李學武的意見,同楊元鬆溝通,與穀維潔合作,在廠報上,在廠廣播站連篇累牘地開始了勤儉節約、廉潔奉公的宣傳。
更是組織保衛處、財務處等部門,成立了多個調查組,深入到了軋鋼廠各部門展開調查。
這跟前段時間景玉農所提出的那個意見不同,那是查底賬,這是查貪汙。
景玉農是想搞針對,而薛直夫的這一次是得到了廠領導的一致同意的,對所有部門開展聯合調查工作。
保衛處也出了人,是綜合辦派人參加的,於德才正跟李學武討論這個事。
正說著,韓戰走了進來,給李學武敬了個禮,在李學武的示意下坐在了於德才旁邊。
“休息的怎麼樣?”
“挺好的,沒怎麼累”
韓戰上周受李學武的委派,前往冰城押送零件,前天剛回來,李學武讓他休息了一天,今天是剛上班。
“那就好,給你個任務”
李學武將手裡的煙頭按滅在了煙灰缸裡,對著韓戰說道:“雅婷同誌受傷的事你也知道,保衛科不能沒人盯著,這段時間你多辛苦,於主任配合”。
說完看了於德才一眼,道:“內勤的事你多照顧,外勤和管理的事讓韓戰多幫忙”。
“明白”
兩人答應的都很乾脆,李學武也就放心了許多,從文件夾裡抽出一份任命決定遞給了韓戰。
“這是治安股股長的任命文件,就交給你去辦了,做好任前談話和叮囑”
“是”
韓戰答應一聲,看了一眼麵前的文件,笑著道:“原來是王一民啊”。
“老同誌了,沉穩些”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水,眼睛微眯地說道:“這一次不僅僅是樊華和韓雅婷要吸取教訓,我也是要吸取教訓啊”。
韓戰聽了李學武的話嘴微微一抿,他們都是同李學武在治安股相識於微末,也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要論年齡大小,他們都比李學武大,但說起來,也沒大多少。
許寧大些,二十五,其他的都是二十四左右。
都是年輕人,在單位裡對年輕人有一句話,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沒人敢說李學武,但說他們的還是有的。
韓雅婷和樊華的這一次出事,讓這股子風言風語更是有抬頭的趨勢,也讓韓戰等人愈加的有危機感。
必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做出更多的成績才能讓彆人認同。
看著韓戰出門,於德才也是在心裡想了想自己。
年輕人受懷疑是正常的,有弊也有利,被懷疑,被質疑可他們年輕啊,有闖勁兒,有乾勁兒,有能力證明自己。
而他自己呢,三十多了,除了沉穩,經驗足,服從領導外,一無是處。
比老同誌這些優點不如,比年輕同誌沒有闖勁兒和乾勁兒。
家庭等因素還在製約著他的精力,好在妻子不上班,能幫他把後院安穩好。
每個年齡都有每個年齡的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男人就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