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叫會仙居,就是做炒肝出名的。
生意最好的時候從一間平房發展成了兩層樓房,二樓還經營起了混沌。
民國二十二年,也就是小鬼子進山海關那年,會仙居的對麵兒開了一家天興居,也賣炒肝。
五六年合營了,不許競爭了,兩家變一家,就在天興居的店址,還叫天興居。
因為經理是天興居沙家的後人,師傅是會仙居的大師傅,所以這味道更好了。
聞三兒也是個好吃的,不然也不會來這邊解饞。
“我這不是有你這個舅舅管著呢嘛”
老彪子跟著聞三兒進了店麵,找了一處靠牆的方桌坐了下來。
店裡的夥計走過來問道:“同誌想吃點兒什麼?”
其實現在不叫夥計,叫服務員,但人還是那個人,所以這招呼客人的味道總覺得不對味兒。
聞三兒見屋裡熱乎便敞開了懷兒,露出了裡麵乾淨的衣服。
這是給夥計看的,因為今天出來收破爛,身上穿的都是破舊衣服。
現在露出裡麵乾淨整潔的毛衣,讓人家夥計也舒心些。
現在是新社會了,沒有乞丐了,穿什麼樣的衣服進了門都得招待著。
可再高尚的夥計也是人不是,穿著乾淨的客人總是受尊敬些。
“兩碗炒肝,兩盤包子”
聞三兒這邊剛說完,坐在桌子邊的老彪子喊道:“三盤,我自己就得兩盤”。
聞三兒回頭瞪了一眼自己外甥,隨後轉過頭對著偷笑的夥計說道:“兩碗炒肝,三盤包子”。
“得嘞,您稍後,馬上就來~”
這夥計收了聞三兒的錢票,喊著號子便往窗口那邊要夥食去了。
聞三兒心疼地摸了摸衣服兜兒,隨後坐在了桌子邊,看著對麵的外甥說道:“我可管不起你,一頓吃十二個包子,你肚子是無底洞啊?”
“您啥時候能大方一回?”
老彪子也是知道自己舅舅今天叫自己來乾啥,所以這會兒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說起話來也是淨往聞三兒肺管子上撞。
“我大方?”
聞三兒哼哼了兩聲,隨即對著老彪子說道:“跟你我就夠大方的了,你以為我自己舍得來這兒啊?”
兩人說話的工夫,夥計已經用托盤端了兩碗炒肝、三盤包子走了過來。
“同誌,你們的炒肝和包子得了”
邊說著話邊麻利地給兩人的麵前放了炒肝,在放包子的時候雖然聽見了是這滿臉橫肉的胖子要了兩份,但第三份還是放在了中間的位置。
因為付錢的是另一位,放在中間是禮貌,讓這位乾瘦的客氣著往對麵讓著用的。
這飯店裡的夥計最是懂人情世故的,在上完包子後跟兩人還打了招呼。
“兩位同誌吃好,有需要的再叫我”
說著話往後退了一步便轉身往門口去準備招呼新到的客人了。
聞三兒對著正等著自己的老彪子示意了一眼,隨即端起炒肝便滋溜了一口。
“嘶~”
老彪子也是沿著碗邊兒溜了一口,可能是炒肝熱,也可能是剛從外麵進來,胃裡還冷著。
這會兒一口炒肝從嘴裡一直暖到了胃裡。
“嘿,還就得是這個味兒!”
老彪子放下手裡的碗,夾了一個包子放在了自己麵前的小碟子裡,從桌子上拿了醋瓶往上澆了醋。
“得了三舅,您也甭說我了,我知道錯了”
老彪子也是光混兒,吃了三舅的東西,主動認起錯來。
聞三兒則是捧著炒肝碗,嘴不離碗邊地眯著眼睛看著自己外甥。
他並沒有想著上來就訓老彪子,彆看早上那會兒不顧外人在就給自己外甥一頓訓,在私下裡他卻是對這個外甥最親的。
“年後回家了嗎?”
“沒”
老彪子沒想到自己舅舅突然問起了這個,抬眼看了三舅一眼,隨即搖了搖頭問道:“怎麼問這個?”
問完後便低著頭開始吃碟子裡的包子。
聞三兒則還是那副模樣,轉著碗地吸溜著。
“終究是你爹媽啊”
勸了老彪子一句,聞三兒看著自己外甥的身子一頓,隨後繼續說道:“就算有什麼,該回家看看也得回去,那是你的家,這誰也改變不了的”。
“回去乾嘛?”
老彪子一直沒有抬頭,嘴裡品著包子餡兒,雖然天興居的包子好吃,但現在他卻是滿嘴苦味兒。
“唉~”
聞三兒歎了一口氣,卻又是說了一句剛才在牌樓那邊說的那句話。
“你老這麼沒人管著不行啊”
說著話看著老彪子問道:“要不讓你三舅媽給你找找?看看有沒有登對的人家?”。
“拉倒吧!”
老彪子晃了晃腦袋,知道自己三舅是為了自己好,不然也不會想著給自己介紹對象。
但這會兒他卻是不願意的,抬起頭從桌子下麵把衣服下擺拽了起來擦了擦眼角。
“就我這個形象,哪個姑娘能相得中?”
聞三兒看見外甥哭了,伸手從自己兜裡拽出一條疊的整整齊齊的手絹遞了過去。
“咱條件不差,怎麼就相不到?”
老彪子抬起頭看了自己舅舅一眼,隨後低頭看著手裡潔白的手絹。
這一定是他三舅媽給他三舅置備的,以前他三舅可不趁這玩意兒。
“條件是不差,可誰敢說啊?”
老彪子收了自己的眼淚,最終也沒有用手裡那塊兒手絹,而是又放回了自己三舅的麵前。
“我有條件,房子、車子、三大件、八大件我都能置辦齊了,可我不敢說啊!”
說到這會兒,老彪子的眼淚又下來了。
即使滿肚子話憋的他難受,但這會兒說話的時候還是壓抑著聲音,隻有他們兩個能聽得見。
聞三兒皺了皺眉頭,放下手裡的碗,拿起手邊的手絹伸手給自己外甥擦了擦眼淚。
“彆哭了,都多大的人了”
嘴裡說著老彪子,他自己也是滿臉的無可奈何。
“你有什麼話跟我說,說啥都行,但不能出去胡咧咧去,尤其是當著那麼多半大小子”
這話說的卻是早上那會兒的事兒了,他本就沒想著罵老彪子的。
這會兒見自己外甥哭了,更是舍不得罵了。
“那些小子收來就是用的,不能信任的,也不值得咱們信任的”
“嗯嗯,我知道”
老彪子點著頭說道:“您跟武哥雖然沒有跟我說,但我知道,我知道咋回事兒”。
說著話擋開了自己舅舅的手,示意了一下有往這邊瞟的。
聞三兒則是看也沒看,將手絹放在了一邊,對著老彪子說道:“你就是這張嘴不閒著”。
說著話將中間的那盤包子往對麵推了推,繼續說道:“你武哥不容易,人家本就是飛黃騰達的命,是不舍得你們這些兄弟,這才費勁巴力地把咱們攏在身邊的”。
“嗯,我知道”
老彪子呼嚕了一把臉,吸了吸鼻子端起手邊的炒肝吃了一口。
聞三兒手拄著桌子小聲地說道:“知道就不能那麼跟你武哥說話,你還當他是小街溜子呢?那是乾部,大乾部,懂不懂?”
老彪子夾包子的手一頓,隨即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自己舅舅的意思。
“吃吧,多吃點兒”
聞三兒也是端起自己的碗開始吃,嘴裡碎碎念地說道:“你三舅永遠是你三舅,但你武哥已經不是以前的武哥了”。
聽見自己舅舅說李學武,老彪子把嘴裡的東西咽下,抬起頭看著聞三兒說道:“武哥不是你說的那樣,他對咱們可不壞”。
聞三兒一瞪眼睛,道:“我說他不好了嗎?我說的是讓你學會說話!”
可能是聞三兒一激動聲音有點兒大,屋裡有人往這邊看了過來。
聞三兒也看見有人注意他們了,便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腦子怎麼那麼軸呢?我的意思是讓你活的明白點兒,彆把自己的事情都掛他身上,也彆老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忙了一上午,聞三兒也是餓了,見外甥吃的香,便也夾了包子澆了醋。
“要我說啊,趕緊找對象,結婚有了家就長大了”
再次提了一句先前的話題便低頭吃起了包子。
“我哪有你命好啊!
老彪子看了對麵兒的飽漢子一眼,滿嘴酸味兒地說道:“我要是有個知冷知熱的漂亮姑娘我也結婚,生他個十個八個的,各個都是兒子才好,我給他們置辦家業”。
“嘿!”
聞三兒看著對麵兒做白日夢的外甥笑道:“你找頭豬吧,這麼生”。
說話的工夫已經吃了一個包子,這邊的味道是比自己家裡做的好吃。
“你家可算是帶毛的沒有啊,不然都得在天上飛著”
聞三兒晃了晃腦袋,邊吃著炒肝邊說道:“還十個小子,還置辦家業,累不死你”。
雖然他嘴裡諷刺著自己外甥,但他卻是知道為啥自己外甥這麼說的。
年前他結婚的時候,他大姐家一個人沒來,他二姐家,也就是老彪子的母親來了。
帶著的是老彪子他大哥的兒子,雖然也跟老彪子說了幾句話,但眼睛裡全都是大孫子。
就連他這個大喜的弟弟都沒顧得上說什麼。
雖然還沒有分家,但老彪子現在就算是淨身出戶的狀態了。
老彪子家裡也知道他沒上班,也知道他跟著自己舅舅胡混,可卻是問也不問的。
很怕問了以後老彪子跟他們要錢花似的。
其實老彪子年後也由著聞三兒勸回去一次,但家裡嫌棄他不著調,天天騎著三輪收破爛兒,沒人願意搭理他。
就連他爹媽也是唉聲歎氣地看著他,有心說兒子幾句吧,兒子又大了,老不跟身邊要錢吃飯的,說什麼都沒力度。
想勸自己兒子找個正經營生吧,他們還沒有那個能力,現在大街上有文化的還都橫晃呢,更不用說老彪子這個小本畢業生了。
“我就稀罕兒子”
老彪子將碗裡的炒肝吃了一口,隨即便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包子。
吃的是他盤子裡的那六個,聞三兒推過來的六個卻是沒動的。
“您甭擔心我了,媳婦兒我慢慢找,有能力還怕打光棍兒?”
“哼哼”
聞三兒哼了兩聲,隨即說道:“你有啥能力?以後學著點兒說話和辦事兒,彆眼珠子亂轉,尤其是你那笑兒,忒壞!”
“嗯嗯,就你好”
聽見三舅批評他的長相,老彪子卻是不願意了,他小時候也是長得好著呢。
就是這幾年,這幾年光長肉不長個兒。
在這個時代,胖子可是相當少見的,老彪子如果不是因為穿的邋遢,彆人準以為他們家好過兒的。
他也不是頓頓都吃肉,都吃好的,就是窩窩頭他吃著都長肉。
“我就等著,我就不信沒有喜歡我這樣的”
說著話把碟子裡的六個包子吃了,又一口將碗裡的炒肝吃乾淨了。
“嗯嗯,有,咋就沒有”
聞三兒也是嘴上安慰著自己外甥,可臉上卻是一副不相信真有瞎了眼的好姑娘。
再看見自己外甥隻吃了一盤包子便不吃了,氣道:“我就說一人一盤就夠了,你非要,要完了也不吃,這不是禍禍人嘛!”
老彪子則是把自己麵前的那碟包子推到了三舅麵前,道:“這是給三舅媽要的”。
這話卻是給聞三兒說蒙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己外甥一眼。
老彪子則是笑嗬嗬地指了指三舅麵前碟子裡剩的三個包子說道:“算上你留的,夠三舅媽和小表弟吃一頓的了”。
聞三兒沒想到自己外甥能看出自己的目的,很是感慨地說道:“你呀,不傻,就是愣”。
說到這兒還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也就是新社會了,要是以前,有你姥爺的家業,說啥我都不會讓你光著,啥姑娘找不著”。
“您可收收吧!”
老彪子偷偷往四周踅摸了一眼,很怕彆人聽見自己舅舅的胡言亂語。
“彆說那點兒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您還當您自己個兒是少爺秧子呢?”
“不說不說”
聞三兒很是感慨地端了炒肝吃了起來,眼睛卻是眯眯著,想著以前的事。
老彪子看了三舅一眼,隨即說道:“好好過日子吧,有點兒條件了就胡思亂想”。
“幼嗬!你倒教育起我來了,嗬嗬”
聞三兒看外甥想明白了,便笑著說道:“成,你想開了就成”。
邊把碗裡的炒肝吃了,邊說道:“什麼特麼叫風光啊,你姥爺也講過早時候王爺的風光,也講過咱家的風光,可你看現在”。
說著話敲了敲手裡的飯碗,笑著說道:“彆看咱外麵兒穿的差,可裡麵兒卻是一點兒不差,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特麼才叫風光”。
就在兩人說話的工夫,窗戶外麵嘰嘰喳喳地走過去一群小年輕的。
說的什麼兩人不知道,但卻是看見有往窗子裡看的,顯然是想吃的。
聞三兒對著老彪子示意了一下,繼續說道:“看見沒有,外麵那些穿的好,可他們吃不起,好姑娘也禁不起餓,什麼時候餓的受不了了就有上趕著找你的了”。
“我地親舅舅啊,您快彆說了!”
老彪子被他舅舅的反動言論嚇了一跳,這話是能亂說的嘛,雖然這邊就他們兩個人,但備不住隔牆有耳啊。
聞三兒也是老江湖,他敢說就確定彆人聽不見。
這會兒對著老彪子笑道:“你還彆不信我說的,瞧著吧,四二年那時候姑娘遍地挑,六零……”。
“我真想拿這包子堵住你的嘴!”
老彪子咬牙切齒地示意手邊的包子要動手,嚇的聞三兒住了話頭兒。
“沒人聽見,我這不是跟你講形勢呢嘛!”
聞三兒示意老彪子坐好,隨後小聲地說道:“你也長眼睛了,也長耳朵了,可不能渾渾噩噩地有一天是一天兒的了,看看現在啥形勢了”。
“我不管”
老彪子雙手拄在桌子上,看著自己舅舅說道:“大麵兒上我就聽武哥的,具體事務上聽你的”。
說著話還特意點明了先前說的那些孩子的事兒。
“那些小子我看著呢,就是不知道你們怎麼用”
老彪子知道自己舅舅和李學武商量了,不然不能留下這些小子。
“這你不用管”
聞三兒眯著眼睛將碗放下,將桌子上的手絹翻了翻擦了嘴,隨後叮囑道:“跟他們相處注意點兒就行了,彆的不要你管”。
對老彪子交代完,聞三兒站起身走到櫃台上拿了幾張油紙。
轉身往回走的時候還幫老彪子帶了一根牙簽兒。
“下午兜一圈兒往回騎吧,今天出來的遠”
將手裡的牙簽遞給老彪子,隨後用油紙將碟子上的包子包了,將衣服穿好,托著包子便往出走。
兩人也都是忙的,就中午吃飯這會兒工夫能休息一會兒,隨後就得蹬著三輪滿胡同子竄了。
跟著聞三兒出了門,在夥計的相送下上了自己的車子。
“那我走了?”
今天這頓飯吃的又暖胃又暖心,老彪子也是知道好賴的,這會兒跟他舅舅倒是說話客氣了起來。
聞三兒將包子塞進了三輪車下麵的暗箱裡,抬起頭對著老彪子說道:“注意安全,彆老冒了冒失的”。
“知道了!”
應了一聲,老彪子哈了一口白氣,蹬著車子便往牌樓外麵騎去了。
今天自己舅舅跟自己說的話他懂,他也想的明白,但心裡話就是想找人說說。
武哥的乾部越做越大,跟他們一起扯閒蛋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也知道李學武是忙正經事兒,可他就是想跟李學武說說話,哪怕是玩笑話也是好的。
好兄弟住在一個院裡,一天要是說不上幾句話,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李學武不是不知道老彪子想的是啥,不然早上也不會在上車那會兒跟老彪子扯了一會兒。
但他現在的時間真的是不由著他自己,就在吃完了中午飯,還沒上樓喝杯茶呢,就準備著要乘車去海店拜訪那個團了。
去吃中午飯之前,李學武托了鄭富華的秘書去叫了樓上的沙器之。
沙器之則是去小車班叫了韓建昆,兩人沒見到李學武,是鄭富華的秘書帶著他們吃的飯。
等李學武出來的時候他們兩個卻是見到了的。
韓建昆在李學武的示意下去小車班提車,沙器之則是拎著李學武的公文包站在一旁看著李學武跟鄭富華說話。
這會兒太陽正暖和,李學武和鄭富華就站在分局的院裡,邊等車邊說著話,商量著一會兒到了那邊該怎麼說。
“您是領導,當然是您來談”
李學武抽著煙,手插在兜裡,對著鄭富華說道:“那是團級乾部,跟您正好能說得上話,我就負責給您端茶倒水”。
“嗬嗬,要是缺端茶倒水的,我還找你乾啥?”
鄭富華卻是沒搭理李學武,這小子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兒。
說讓他乾點兒啥瞻前顧後的,自己還能害了他還是咋地。
“有些話我也是不好說的”
鄭富華伸手在一旁彈了彈煙灰,眯著眼睛對著李學武說道:“反倒是你,有些話你說出來更方便一些”。
“嗯嗯,我懂”
李學武笑嗬嗬地說道:“您負責把握大方向,我負責衝鋒陷陣”。
“嘖嘖嘖,你說的好可憐啊!”
鄭富華瞥了一眼李學武,嘖著嘴問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孤軍奮戰了?”
李學武是不怕鄭富華將自己的,咧著嘴笑道:“我不管,反正今天分局吃大頭兒,我就是跟著去打打牙祭,讓我多出力,那我可就得隴望蜀了”。
“哼哼”
鄭富華很是不屑地看了看李學武,隨後笑道:“蛋糕很大嘛,想吃自己可以上手嘛!”
“真的?”
李學武挑著眉頭笑道:“我跟華清的吳處長商量商量,我們兩家再加上調查部,撐著肚子應該是能吃的下的”。
“撐不死你!”
鄭富華看著這個“吃裡扒外”的壞小子,直想踢人。
但現在在分局院裡,一個分局副局長,一個副處長,動起手來可就沒品了。
但嘴上卻是不饒李學武的,罵了李學武一句,隨後看見車來了,便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了。
“走,我試試你那車怎麼樣”
說著話也不顧自己的吉普車來了,拉開了指揮車的車門子便上了車。
李學武則是哭笑不得地跟著上了車。
因為有了中午的交情,鄭富華的秘書跟沙器之商量了一下,讓沙器之去了鄭富華的車,他則是上了這邊的指揮車。
因為是去辦事兒的,分局這邊就出了鄭富華和李學武兩個人,車也就兩台。
因為一會兒李學武就在那邊直接回軋鋼廠,不回這邊了,所以鄭富華也帶著自己的車。
韓建昆開著指揮車,穩健地跟著鄭富華的車出了大門,左拐後上了地安門大街一直往西開去。
其實李學武在分局上班離家才近呢,就隔著一條街,進了胡同就是四合院了。
李學武現在也可以說的上是忙的過家門而不入了。
他不在家,這會兒四合院可是熱鬨,因為於麗娘家來人了。
“哎,你找誰?”
於寶東剛一進院門就被門房傳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子一看才知道是門房裡有人跟自己說話。
因為防盜的效果好,四合院這邊門房值班的製度一直都在。
現在倒是不用逼著了,因為這邊暖和,有時候一屋子老太太湊在一起聊閒篇兒,也不覺得悶。
晚上卻是年輕人的戰場,打撲克要玩兒到很晚,有時候一大爺遇見了也會說幾句。
但年輕人興頭高,睡不著就喜歡玩兒,所以一直沒人管。
這會兒卻是賈張氏在門房值班,屋裡的炕上也是坐著好幾個老太太。
見著生人進來,賈張氏看見了,便出言問了一句。
也不怪於寶東嚇了一跳,這賈張氏的嗓門不大,問的話卻是不客氣,還有點兒滲人。
這會兒見到一個老太太衝著自己問話,於寶東便貼著窗戶說道:“來看我親家的”。
賈張氏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問道:“你親家誰啊?是住這個院兒嗎?找錯了吧?”
於寶東見這老太太說話刁的很,這城裡住著的就比鄉下住著的說話硬氣?
“我親家是這個院兒裡的閆老師家啊!”
說著話還怕這婆子聽不明白,再次強調道:“就是閆富貴家啊!”
賈張氏是聽明白了的,這會兒不說話是因為三大媽就坐在炕裡,見著男人說的明白,便將目光看向了炕裡。
三大媽其實已經看見了於麗父親,卻是沒想著搭理。
先前就是因為於麗老惦記著娘家,豬肉、魚肉的總想著往家裡倒騰,三大媽早就有話兒了。
但這會兒的氣卻不是先前的,是於麗跟她們家年前年後的事兒。
在心裡三大媽是埋怨於麗的,因為兒媳婦兒太霸道,大兒子跟他們離了心,也分了家。
現在大兒子卻是連家都不回了,卻不是大兒媳兒攛掇的是誰。
所以這會兒於麗他爸來了,三大媽也是沒想著招待的。
這會兒見到屋裡人都看了過來,知道不說話不成了。
賈張氏倒是會整事兒,也沒說讓閆家的親家進來,而是把門房的窗戶打開了一扇。
於麗的父親就通過這扇窗戶跟裡麵說著話。
三大媽連炕都沒下,對著看過來的於寶東問道:“是來找於麗的吧?”
說完話也沒等著於寶東回答,直接說道:“於麗不是在倒座房就是在西院的門簾房呢”。
說完這句話卻是將抬起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低著頭繼續補著手裡的襪子。
而站在窗外的於寶東卻是尷尬住了,這他都說了是來看親家的,現在卻是被拒之門外了。
他是不大了解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兒的,於麗這幾次回家也沒跟家裡說。
年前姑娘和姑爺還回家看他來著,這次也是想著拎著點兒東西來看看城裡的親家。
萬萬沒想到啊,一進門就吃了閉門羹。
賈張氏捏著手裡的頂針兒,眼珠子滋溜溜地轉,今天可是看見熱鬨了。
先前說於麗跟婆婆關係不好,那都是看見了的,現在看,閆家跟於麗的娘家關係也是不好的啊。
屋裡這些老太太也都是看熱鬨的神情在窗外那個男人和炕上的三大媽身上打轉兒。
就好像外麵的男人跟三大媽有了什麼似的。
於寶東的臉色變了變,隨後拎著手裡的兩瓶酒往院裡走去,準備按照親家母的話去找自己閨女。
於麗這會兒正在西院舊貨商店忙著,卻是沒想到自己父親會來。
中午倒班吃飯的這會兒有點兒忙,她先回屋做的飯,跟著二爺他們吃了飯以後出來替換了小燕兒。
小燕兒吃了中午飯後負責把桌子收拾了,每天都是這麼個程序。
這會兒小燕兒也是剛收拾完,擦著手要往出走,正看見一個男人拎著酒進了屏門。
這邊的屏門也是有門的,李學武先前就把這外院兒圈了起來,就怕跟院裡人扯皮。
但這處門卻是常開的,備不住前院李家來倒座房這邊溜達,再說了,出來進去的也不方便。
所以小燕兒這會兒見到有人進來也是沒在意,還以為是走錯了呢。
“你找誰啊?”
小燕兒沒讓這人往屋裡瞅,而是攔在門口說道:“這邊不對外的,有事兒您得去門臉兒那邊”。
於寶東沒見到自己閨女,皺著眉頭問道:“於麗是在這邊嗎?我是她爸”。
“啊?”
小燕兒冷不丁地聽到這個有些懵,隨即露出了笑臉,說道:“是於叔啊,於姐是在這邊上班”。
說著話回手把倒座房的房門關了,手指著西院的門臉房方向說道:“這會兒於姐在門臉房呢,我帶您過去吧”。
“好好”
於寶東往西院門看了看,跟著小燕兒往西院走了過去。
小燕兒也不認識於麗的父親,所以這會兒也沒讓他進屋等著,而是直接帶到門臉房,讓於麗自己招待。
於麗剛把一個看家具的街坊送走,回頭卻是瞧見自己父親拎著兩瓶酒站在後院。
這會兒看著自己父親的臉色卻是不好,於麗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爸,您怎麼來了?”
聽見於麗叫爸,小燕兒笑著說道:“於姐,你招待於叔吧,我幫你盯著店”。
說著話已經進了門臉房,接了於麗手裡的抹布。
於寶東看了看自己閨女,又看了看這處店麵。
他就在去年閨女結婚的時候來過這邊一次,那時候這邊還沒有這房子呢,顯然是新建的。
尤其是這邊的院子,上次來看是沒有的。
“你咋上班了?”
見於麗走出來,於寶東皺著眉頭問了一句,隨後又緊跟著問道:“你跟你婆婆怎麼了?鬨彆扭了?”
於麗拉了自己父親往回走,示意去倒座房那邊。
“走吧爸,外麵怪冷的,回屋裡說”
本以為來了這邊跟親家見見麵,好好維護維護關係,沒想到來了這邊處處透著不對。
一進西院門就看見親家母從門房過來,見兩人進了外院也沒搭理,轉過頭進了二門。
於寶東再轉頭去看自己閨女,見也是這幅模樣,一副沒看見的樣子轉身開了倒座房的門。
“爸,進屋吧”
“嗯”
於寶東知道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見閨女帶自己來這邊卻是沒有回家也是沒說什麼。
等一進屋卻是瞧出來這邊不是姑爺家,因為廚房大,灶台也大,不是兩口子過日子的樣子。
進了裡屋更是如此,炕上摞著好些被子呢,一看就是好些人在這邊住著。
“這是誰家啊?”
於寶東站在裡屋,轉過身對著閨女問了一句。
於麗走進裡屋,拿了桌子上的茶杯給自己父親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炕邊。
“是我上班的地方”
說著話接了自己父親手裡的酒放在了桌子上。
於寶東現在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卻是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問。
於麗也知道自己父親現在想問自己,可她卻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給自己父親講起。
父女兩個竟相顧無言以對了起來。
緩了一會兒,於麗這才問道:“您怎麼過來了?”
於寶東看了看坐在對麵椅子上的閨女,說道:“是早上送你弟弟上班去了”。
說著話還皺著眉頭問道:“不是你們安排的嗎?”
“啥?”
於麗也是皺起了眉頭,問道:“安排啥?送我弟乾啥去了?”
“不是你們安排的嗎?”
於寶東也是皺起了眉頭,解釋道:“村裡會計通知,讓於喆去軋鋼廠報道,說是那邊下的招工函”。
說著話還對著於麗說道:“張會計還說咱家有關係呢,這工作城裡的孩子都安排不上,咱家卻是安排的進去,問的我也是一頭霧水”。
於麗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父親的話,但她已經知道是誰安排的了,這會兒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看見於麗搖頭,於寶東詫異道:“這軋鋼廠就姑爺在上班,還是給領導開車,我還以為是姑爺給找的關係呢”。
見閨女沉默,便解釋了這兩天的行程。
“昨天晚上就來了,審查完發了衣服,今天早上出發去訓練的”
好像看出於麗有什麼瞞著自己了,於寶東看了看那邊桌上的兩瓶酒,說道:“我還想著感謝一下親家呢……”
“爸!”
聽見自己父親的話,於麗抬起頭打斷道:“不是閆解成,也不是他們家”。
於寶東皺著眉頭看著自己閨女,顯然這會兒閨女也知道是誰幫的忙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不是”
於麗搖了搖頭,沒有解釋自己的反常,而是低頭說道:“閆解成也不給領導開車了”。
“唉!~”
於寶東歎了一口氣,從閨女回答自己問題的態度上就知道出事兒了。
他自己的閨女他最了解,又倔又蠻,從小就有個剛強心。
“說說吧,就咱爺倆兒在”
於麗沒有看自己父親,而是低著頭,用手抹了一把眼淚。
看著閨女的狀態,於寶東試著問道:“跟婆家吵架了?”
“跟閆解成吵架了?”
……
任憑自己父親怎麼問,於麗的眼淚不止,但就是沒有抬起頭回複自己父親。
於寶東也是著急了,皺著眉頭問道:“你們不會是離了吧?”
這會兒於麗卻是抬起了頭,看著自己父親說道:“爸,您彆問了”。
“你是我閨女,我不問誰問?”
於寶東站起身子,皺著眉頭問道:“是不是他們家欺負你了?跟爸說,看我不收拾他們!”
於麗知道他爸是個混不吝,最是好麵子,也最是無賴,在村裡都出了名了。
現在要是讓自己父親鬨起來,還指不定鬨出多大的笑話呢。
所以這會兒攔住了要出門去找閆家麻煩的父親,道:“爸,您就不能不管嗎?”
於寶東這會兒卻是上頭了,拉開自己閨女就要出門。
於麗沒轍了,對著自己父親說道:“你想想於喆,你要是這麼鬨,他還怎麼上班?”
聽見閨女的話,於寶東卻是站住了腳,轉回身子,看著於麗問道:“給老三安排工作的是誰?”
於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回身坐回了凳子上。
她實在是不想麵對閆解成家,不想麵對自己家。
兩個人走到這一步,也說不清誰對誰錯了,好像當初兩個人追求好生活就是錯的。
見閨女這幅模樣,於寶東也是不敢出門去鬨了,跳著腳兒地在嘴裡咒罵著閆家,咒罵著閆富貴。
說他自己當初瞎了眼,選了這麼個親家,說委屈了自己閨女等等。
於麗的腦子被父親吵的都要炸了,這會兒也沒心思哭了。
“爸,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於麗站起身,對著自己父親說道:“我還得上班呢,老三那邊我照應著,等有時間了我回去看您”。
“閨女啊!”
於寶東皺著眉頭看著於麗說道:“你現在這個樣兒,我怎麼放心回去啊?你這不是要了你爹的半條命嘛!”
彆看於寶東性格混不吝,但對自己孩子卻是出奇的好。
雖然家裡條件一般,但對這幾個孩子都是一樣的心思。
從於麗的身材就能看得出,在娘家吃的、用的也是不受委屈的。
在娘家都不受委屈,在婆家還能叫閨女受了委屈?
“你說,隻要你跟我說實話!”
於寶東看著閨女說道:“我不鬨,但你總得讓你爹明明白白地來一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