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蘇禦睡下,周雲若坐起身,躺著的時候沒覺得多難受,這會兒坐起來,才覺渾身無力。
她緩了一會兒,目光不覺落在蘇禦的臉上,他最近確實瘦了些。
加之一天一夜未睡,此刻,緊閉的雙眼下印著一片暗青,憔悴的模樣讓人瞧了心疼。
想著他晚膳沒用多少,便披了件外衫,穿上鞋子,朝外間去。
值守的丫鬟見了她來,忙上前行禮。
周雲若輕聲問:“霞兒那邊怎麼樣了?”
丫鬟低聲回道:“早上不肯吃飯,連水都不肯喝,中午嬤嬤好說歹說,她也不聽。後來聽說,您病倒了,她才勉強喝一碗粥。晚上喝了一碗雞湯,又都吐了,這會兒剛睡下。”
聞言,周雲若心中壓著的那塊大石仿佛更重了,沉沉地歎了一息,交代道:“去廚房吩咐一聲,爐上備些夜宵,另外把雞湯換成枸杞鴿子湯。霞兒那邊的膳食以清淡滋補為主。”
丫鬟應聲,出門前,又交給她一封信,低聲道:“夫人,傍晚路掌櫃來了,她讓奴婢把信,交到您手中。”
周雲若緩緩坐在軟椅上,身側的圓桌上燃著一盞琉璃燈,燈火明亮。
她展開信,鳳眸微凝。片刻,火舌吞噬信紙,躍起的火光印在她的眼底,跳躍著,如同她此刻起伏不安的心。
那兩顆藥丸,本是一人一顆,讓他們做一對兒廢人。卻沒想到,閆衡沒吃,常玉翡暴斃。
信上說,閆衡發現常玉翡給他下藥,一怒之下將藥灌給她。
閆衡隻知那藥能讓人變廢,卻不知常玉翡也吃了一顆,兩顆藥的劑量,足以讓人暴斃。
前世,常玉翡死時,閆衡悲痛不已。發喪時,更是哭紅了雙眼。瞧見自己時,怒指著自己咆哮: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其實她那會兒已經不愛他了,卻還是被那句話刺得心口沁血。
此刻,不知道他是什麼感受?難過亦或是慶幸自己沒吃那藥!
她猜他是後者。
否則,也不會明知道那是毒,還灌給常玉翡。
他的心最是涼薄!
信紙化為灰燼,飄落在琉璃燈旁的銅爐中,周雲若的目光穿過夜幕望向遠方。
路九娘一直命人盯著青吟院,信中說,時雨出事那日,綰綰獨自出了青吟巷,之後上了一輛馬車。再未回青吟巷。
成婚的前一天,新娘子獨自出門。
她沒回青吟巷,卻被蘇禦抱回了侯府。
多可笑!
世人眼中的蘇禦,聰明睿智,他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
晨霧未消,蘇禦醒來,習慣性地摸向身旁,觸手空空。他眉頭一蹙,瞬間坐起身。
撩開帳子,直到看到抹道熟悉的身影,他的心才方覺安定。
周雲若拿著官袍走過來,嗓音輕柔:“夫君,更衣。”
蘇禦看著她,胸口驀地泛起一股心疼。
起身來到她麵前,將她圈進懷裡:“你病了一整日,身子還未好。為何不多休息會兒,你這樣讓我如何放心?”
她輕輕推開他,溫聲道:“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總躺在床上,人也乏力。還不如起來活動下身子骨。”
又道:“我昨晚吩咐廚房,讓他們一早兒燉了你最愛的冬瓜蝦滑湯,一會兒你多吃些。”
蘇禦聞言,眼眸輕垂:“近些日子沒顧上你,你彆怨我,我也是沒法子。今日興許還要回得晚些,你顧好自己的身子,彆太操勞。過完這陣子,我一定好好陪你。”
她低低應了一聲。
早膳後,蘇禦出了院門。
不一會兒,小丫鬟過來稟報:“夫人,大人去了秋水居,呆了一刻鐘,就走了。”
周雲若點了點頭,繼而出了屋子,去了西邊廂房。門外,王嬤嬤一臉擔憂道:“夫人,您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了,霞兒怎麼樣了?”
話音剛落,王嬤嬤便輕聲歎氣。
“她原先不肯吃東西,知道您累病了,才勉強肯吃東西,今早兒,您讓人送來的枸杞鴿子湯也喝了。”
“隻是······”
王嬤嬤頓了下,轉而又是眼眶一紅,忍不住捏著袖角擦淚。
“她執意要抱著時雨的靈牌與他完婚。”
王嬤嬤說得哽咽。
聽者,也是落了淚。
周雲若推門進屋,一眼就望見石霞坐在床畔,懷抱著那襲紅色嫁衣。
她麵容憔悴,隻一雙通紅的眼,印著嫁衣的鮮紅,那般淒楚的模樣,深深刺痛周雲若的雙眼。
她喉間哽咽,不覺加快步子,幾乎是衝到了石霞麵前,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石霞的身體微微顫抖,周雲若輕輕拍著她的背:“好霞兒,不哭,時雨若在,定也不願見你如此傷心。”
她埋頭在周雲若溫軟的懷裡,哽咽地緩緩訴說:“我第一個男人是爹給選的,成親前,我隻見過他一麵。談不上喜歡,爹說他老實本分,跟著他能有安穩日子過,我便嫁了。”
“窮人家的女兒,嫁人隻圖一個安穩。我從來不知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直到遇見時雨。我才知道與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是那樣的歡喜。”
想起與時雨過往的一幕幕,石霞喉嚨裡發出壓抑的抽噎聲。
周雲若抱著她,心疼極了!
又聽她緩緩道:“主子,我要與他完婚,想一輩子守著他的牌位,生是他的妻,死了也要與他埋在一起。”
聞言,周雲若閉上眼,淚水悄然滑落。
良久,她輕撫石霞的後背,輕聲道:“好,我應你。你乖乖吃飯,好好睡覺,平安生下你與時雨的孩子。待百年後讓他將你們葬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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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中和殿
陛下震怒。
“朕的一品大員,在京外被人刺殺,給朕查!朕要砍了他的腦袋。”
大殿內除了天子的咆哮,一眾朝臣垂著頭鴉雀無聲!
閆衡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蘇禦,狹長的眸底黑色暗湧。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還活著,要是沒死,總歸是個隱患。
他略微沉眉,似想到了什麼,薄唇又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心道,她隻要不是得了失心瘋,就不會主動供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