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
薛芝冷笑,就要掙紮著下馬。
對此,霍青倒也沒有阻攔,反而還扶了她一把,而後也示意老六下馬等待。
但不知為何,落地之後,薛大將軍便將自己的長袖撕下一邊,蒙著了自己的臉。
似乎並不願讓靈州軍見到自己的麵容。
畢竟是堂堂的靈州上將軍,公然被部下看到自己被俘,受製於人的一幕,薛芝難免臉上無光。
因此,能不露麵,大將軍是絕不會露麵。
隻需要被這群靈州騎兵擒下,帶到偽裝成自己的薛綾麵前,大將軍便可徹底占據主動,活剝了霍青。
見此,霍青卻是渾然不驚,道:“大統領就這麼確定我完了?有你在,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薛芝也是一笑,笑而不語,似乎都懶得和霍青廢話。
心中卻在暗道:這家夥肯定是在想本帥為人質,迫使騎兵退避。但他愚蠢至極,本帥軍中素來不設大統領一職,他隻要揚言本帥乃大統領,便會露餡。待騎兵將吾等送至阿綾麵前,本帥再表露身份,此賊便儘在我手,任我魚肉!
本帥要將他的肉一片片割下來,蘸著吃!
以報此賊猥褻之仇,泄我心頭之恨!
霍青見她沉笑不語,倒也沒有多問,心中卻有另一番打算,心中篤定隻要爆出“薛綾”大統領的身份,必能讓這些靈州兵忌憚。
至於她蒙不蒙麵,無關輕重。
想掩飾身份,以一張斷袖就可以做到?
這小娘們未免有些單純。
很快。
百名靈州騎兵便揚塵趕到,將三人圍成了鐵桶。
一名為首的騎兵校尉,扯著嗓子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靈州鐵騎在此!”
話聲落地。
薛芝一抹譏笑的目光看向霍青,站著紋絲不動,暗道看你如何應對!
霍青向前一步,不卑不亢,甚至有些囂張道:“大膽!爾等既是靈州軍所屬,還不速速下馬行禮?大統領薛綾在此!”
說著,霍青指向了薛芝,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原以為那群靈州騎兵聽了,即便不會馬上相信,也會下馬查驗身份。
在霍青看來,“薛綾”的身份鐵定不假。
大統領之稱,乃是從楊豐口中說出,楊豐並沒有撒謊的必要。
而他手中有大統領的把柄,大統領又身中老六的“劇毒”,必不敢亂說話。
誰知,那騎兵校尉一聽,竟勃然大怒起來:“嗯?大統領?我靈州軍中哪來的大統領一職?薛綾乃大帥身邊近衛女團團長,此時正在前方營中搜查大將軍下落,怎會是此人?”
“哼!爾等竟敢冒認我靈州軍中之人?來啊,將此三人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殺!”
一聲令下,靈州騎兵紛紛拔刀相向。
霍青聽此,瞳孔爆縮,驚訝不已。
什麼?
靈州軍中並無統領一職?
薛綾是薛芝的女團團長?
楊豐撒謊了?
那眼前這個小妞是誰?
腦中驀然疑問四起,但他來不及多想,靈州騎兵上百人在此,一旦圍殺過來,僅憑他與老六,肯定會被剁成肉醬。
當即,發聲喝道:“慢!我有薛家令牌在此,爾等不可妄動!”
說著,他掏出了那枚從薛芝身上得到的白玉令牌。
與此同時,同樣震驚的還有薛芝。
什麼情況?
阿綾假扮本帥的身份在軍中主持軍務,即便回頭發現本帥不見了,也當繼續以大將軍的身份尋我才對。
軍中不可群龍無首,一旦本帥失蹤的秘密泄露,軍心必然動搖。
阿綾跟隨本帥多年,不可能連這點都不懂。
此番,卻為何恢複身份,說本帥失蹤了?
本帥被這狗賊綁架的一兩個時辰內,軍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薛芝心中泛起了一絲不安,凝重之色。
那騎兵校尉見霍青拿出薛家的家主令,倒是抬手示意騎兵停頓了一下,但在借著火光看清那枚玉牌後,卻是更怒:“居然是大帥的家主令牌?看來此三人與大帥失蹤之事有關,那就更不能放過他們了。來人,拿下他們。”
話聲剛落,騎兵隊不由分說,便開始拔刀衝來。
但因為霍青這邊隻有三人,這群騎兵並沒有全數衝鋒,隻是分出幾人砍殺了過來。
而且,那校尉隻是揚言“拿下”,沒有說直接殺人,因此騎兵的攻勢倒也不快。
霍青與薛芝一呆,還未及做出反應。
老六這貨卻是緊張於三人安危,大怒道:“誰敢動俺家老大?”
說著,也不管敵強我弱,就手持鐵棒錘迎上了一名排在最前的騎兵。
呼的一聲。
老六揮舞著重達幾十斤的鐵棒,猛擊在騎兵的馬身上,竟將此人連人帶馬給撂倒下來。
直接以蠻力取勝,力量感斐然。
“六子,住手!”
霍青驚呼,想要阻止,但為時已晚。
如此情形之下,本不該與靈州軍硬碰硬,即便楊豐和薛芝撒了謊,引來這些騎兵的懷疑。
但霍青仍有鄭清霞這個中間人在,隻需搬出鄭清霞的名頭,便可讓騎兵隊忌憚,免去動手的危機。
而靈州騎兵兵圍營地,卻圍而不攻,想必也已經知道鄭清霞身在營中。
搬出她薛芝小姨子的名號,靈州軍再魯莽也得掂量三分,給梅州國公府一點薄麵。
隻是,老六這時候已然率先動手攻擊,情況便不再可控。
砰!
重騎兵身上穿的是厚甲,單兵負重便約七八十斤,這還沒算上戰馬和騎士自身的重量。
居然被老六全力的一棒給生生捶倒可見這憨子的蠻力之大。
那騎兵校尉見此,瞳孔暴凸,實難相信竟有人能憑一己之力,擊倒一名全副鎧甲的重騎兵。
臉上不由變色,緊接著便是暴怒:“膽敢反抗?看來是擄走大帥的奸賊無疑了,眾將士聽令,全力衝殺!留此賊首,問出大帥下落即可!”
說話之間,那騎兵校尉指向了霍青。
言下之意,卻是要擊殺薛芝和老六二人。
站在靈州騎兵的角度,薛芝與老六二人的生死無關輕重,隻需留下霍青一人問出大帥的下落即可。
薛芝雖然蒙著麵,看不清麵容,顯得有些神秘。
但眾騎兵並不認為她會與“薛芝”有關,或者就是“薛芝”。
因為她若是“薛芝”,此時在靈州軍麵前已然表露身份,又何至於蒙麵?
這本是常理。
殊不知,薛大將軍並不敢在霍青麵前表露身份。她此時表明身份,固然可以得到靈州軍的保護,但也會因此在霍青徹底暴露自己的秘密。
霍青雖已得知她是女子,但並不知道她是薛芝。若是此時以真實身份示人,等同於向霍青宣示:靈州上將軍薛芝實則是個女子。
霍青一旦得知這個隱秘,也就等同於抓住了她的把柄,後果…在她看來是無法預估的。
薛芝本想稍微隱藏身份,故意讓三人被帶到薛綾麵前,而後再“反客為主”,除去霍青。
哪曾想,老六的莽撞之舉卻是讓她陷入了危險境地。
薛芝深知自己手下騎兵的手段,這要是動起手來,他們三人幾乎毫無生還的可能。
大驚之下,薛芝也來不及多想,多做掩飾了。為今之計,也就隻有表露身份方可喝退這些騎兵。
而後,趁霍青還沒來得及曝出她的秘密之前,下令將之斬殺!
一念至此,薛芝不再猶豫,怒吼道:“全部停手,本帥在此!英達,你還不下令收兵?”
說話之際,她一把扯掉了臉上的“麵巾”,露出真容。
騎兵校尉聞言一愕,及時抬手高呼道:“停!”
而後,臉色一凝,舉目朝薛芝看去。
靈州騎兵發動攻擊的速度快,收手倒也及時,衝到三人麵前生生停住,但仍是圍著三人,時刻保持著再起衝殺的準備。
“都讓開!”
靈州騎兵校尉英達目光深沉,此時騎著馬,命令擋在三人麵前的騎兵散開,走向薛芝。
英達也算是靈州騎兵團中殺伐果決之輩,按理說命令一下,便不會輕易收回。
但就在這一線之間,他竟聽到眼前這蒙麵“小子”喊出了他的名諱,而且說話的聲音還尤為熟悉,似乎時常都能聽見。
更重要的是,此人竟自稱“本帥”?
令英達聽了,便不得不有所顧忌,此時生生下令停手。
而,當見到薛芝此時那張陰沉的臉時,英達圓目欲裂,身軀大震,差點沒從馬背上跌倒下來…
眼前此人當真不是什麼大統領,但卻是比“大統領”更加可怕的大將軍啊。
英達一哆嗦,他本就是薛芝身前的騎兵親衛,負責日常鞍前馬後的保衛工作,一眼就可認出薛芝。
“大帥,是你…”
英達臉色發青,冷汗驀然冒出,趕緊翻身下馬。
而不必他再次發號施令,薛芝揭開臉上的“麵巾”後,周圍的騎兵也是立馬認出了她。
大帥身邊的近衛騎兵,還有哪個不認得大帥的?
一時間,周圍的上百騎兵迅速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齊聲道:“參見大帥!”
形勢突然兩級反轉,剛剛還要對三人拔刀相向的靈州騎兵,此時竟逐個跪了下來,謙卑之色。
“卑職該死!不知大帥在此,出言多有不遜,還請大帥降罪。”
英達腦袋貼地,連呼氣都顯得小心翼翼,此時硬著頭皮說道。
薛芝漠然的臉色,微微一哼,還未及回應。
身旁的霍青卻已然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後佯裝惱怒,對著跪地的百餘騎兵,道:“哼!現在懂得請罪了?剛才是誰想下令擊殺大帥的?簡直是罪該萬死!吾乃大帥隱藏在民間的心腹,此番與大帥聯手,故意鬨出這麼一出失蹤的戲碼,目的是考驗爾等的應變能力。”
“大帥並非真的被人挾持,隻是一場沒有事先通知的演習!但如今看來,爾等的表現並不能讓大帥滿意,都該領罰。哼!一軍主帥竟在爾等眼皮底下,被我輕易帶走。爾等就是這麼保護大帥的嗎?我要真是賊人怎麼辦?”
霍青振振有詞,一臉正襟的說道。
然而,這一段類似於斥責的話語聲中,竟像是在為自己的綁架行為洗白。
令一眾靈州騎兵聽了,不由麵麵相覷。
什麼?
大帥並非真的失蹤,而是與暗衛合謀演習,考驗我們這些帳前騎兵衛隊的應變能力?
英達聽了更為汗顏,又將頭埋低了一些,應聲道:“卑職等護力不周,反應遲鈍,竟無法第一時間洞悉大帥的籌謀,並及時尋回大帥。實屬疏於職守,愧對大帥栽培。”
霍青眉目一動,再次狐假虎威般冷斥道:“哼!都給我跪著,沒有大帥指令,誰也不許起來。”
說完,這才將薛芝往後拉了兩步,湊近她的耳朵,聲如蚊蠅道:“沒想到啊,堂堂的薛大將軍竟然是個女兒身?這事整個靈州,乃至整個大周朝知道的人都不多吧?如果傳出去,你說…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還請大將軍保持冷靜,按我的意思行事,彆抱什麼壞心思,也彆想著讓你手下的騎兵對我下手。因為在他們動手之前,你必先死於我手。而且,你的秘密也會隨之暴露。”
“你猜,靈州數萬兵馬若得知他們的大帥竟是個女扮男裝的假小子後,還會不會以你為尊?”
“大帥穩居此位多年,定然懂得權衡,彆不知好歹。”
言儘。
霍青便隱隱一笑,退開幾步,對著她恭敬拱手道:“騎兵隊警覺性奇差,反應遲緩,頗有瀆職之嫌。還請大帥示下,以做懲戒!”
但說完後,又跑回了她身邊,時刻跟她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
在這樣的距離之內,一旦靈州騎兵敢有所動作,或者薛芝膽敢下令圍攻,霍青都可以瞬間製住她。
“你……”
薛芝臉色不停變幻,麵對霍青的暗中威脅,胸中怒火朝天,幾近爆發。
但同時她又知道,眼前這個“狗賊”的話,並非隻是嚇唬她那麼簡單。
大周朝是個十足的男權社會,女性的地位並不高,儼然如同男子的附屬。
靈州軍若知道她是個女子之身,軍心必定震蕩。
屆時,便不隻是邊軍割據那麼簡單了。
加上霍青能從千人甲衛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虜獲。僅此一點,便足以可見他並非泛泛之輩。
此時,如此近距離之內,也必定能趕在騎兵動手之前先拿下她。
令大將軍生生呆愣在原地,不敢貿然做出任何“危險”的指令。
而霍青等了她幾秒,見她一臉陰鬱,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的模樣,心中一喜,又小聲接道:“看來大帥是做出了抉擇,那就下令回營。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安插在外的心腹暗衛,可知?”
薛芝拳頭緊握,兩眼冒火著瞪著霍青,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強忍著怒火道:“起身回營!”
英達起身拱手:“卑職遵命!”
隨後,又扭頭對部下下令道:“收隊!護送大帥回營。”
但話剛說完,霍青就自顧補了一句:“大帥說回營的意思,不是要回騎兵大營,而是去那裡!”
他指向了遠處仍被重騎兵圍住的傭兵團營地。
英達聞此,眉頭大皺,暗道一句:大帥要去那裡乾嘛?
但並未開口說出,隻是朝薛芝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薛芝沉默了幾秒後,黑臉道:“按他說的做,騎兵團後撤!本帥有事要和他談,沒有將令,不可私自靠近那處營地。”
英達應是,心中雖有疑惑,但並未多言,隨即安排隊伍護送三人啟程。
回營途中。
霍青半步不離的跟著薛芝,恍如連體一般,就連騎馬都是同騎一匹。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方才震驚不已,心中暗道:他娘的,還真是捅了馬蜂窩,老子居然綁了薛芝,還無厘頭得知了她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足以顛覆整個靈州府的格局。
薛大將軍竟是個女兒身!
這位赫赫有名,當朝二等武侯,梅州韓國公府的快婿,原來是個真女人假小子?
這些年來,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麼辦法瞞過天下人,更不知她與家裡那位成親了三年的鄭如媚是如何相處的……
更加惹人遐想的是,兩個女人成親,洞房花燭夜是怎麼做的?
磨豆腐嗎?
鄭如媚不會時至今日,還是個完璧之身吧?
她不會也被蒙在鼓裡,不知薛芝是個假男人吧?
但這些問題,並不是霍大當家現在最在意的。
原以為綁了一個“薛綾”,即便得罪了薛芝,也是可以找機會轉圜的。
但現在“薛綾”變作了薛芝,這個梁子似乎就無法調和了。
而且霍青還摸過了大將軍的身子,知道了她不能說的秘密,莫說還可以放下成見與矛盾,繼續談合作做生意,恐怕就連做個相安無事的路人都難!
霍青心中一歎,暗道:尼瑪,跟這小娘們鬨這麼一出,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就連怎麼安全回鳳陽,都是個難題。
難道這一趟就算白跑了?
不!
白跑是不可能白跑的,怎麼說也得從靈州撈點好處再撤走。
但怎麼撈呢?
沉思了半分,霍青與薛芝一馬同騎之際,心中漠然靈機一動。
有了!
不如…挾大帥以令靈州?
比如說,讓她搬空整個靈州的庫房送去鳳陽?
又或者說…不回鳳陽了,直接留在這做“將軍夫人”。
這樣豈非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