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無眠。
與鳳陽軍主將達成協議之後,守在西門的官兵已經後撤縣衙。
鳳陽東、西兩座城門全數落入了山賊手中,但霍青並未授意實行封城的禁令,反而是大開城門,任由百姓自行選擇去留。
同時,通過巡城喊話的方式,傳達著自己的意願,樹立起自己“義軍”的門麵。
城中數萬百姓,除了霍青攻城之前得以逃出的部分人之外,大多也都還留在城中。
山賊入城之後,將矛頭指向了縣衙,卻並未肆意對百姓進行擄掠,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此番,兩座城門大開,百姓去留自便,使得原本已抱著必死決心也要闖出城逃命的人,頓時陷入了陣陣疑惑之中。
加上,山賊們一邊大喊讓百姓們居留家中,隔日便會開倉放糧,救濟百姓,一邊揚言要將魚肉百姓多年的貪官和惡富交由萬民公審、處置,更是始料未及。
在大部分人的預想裡,山賊都是窮凶極惡,貪得無厭之輩,攻城不外乎就是為了錢財。
沒想到,一朝城破,卻乾起了劫富濟貧,主持公道的義舉?
這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啊!
站在眾多普通百姓的角度,一旦離開了縣城,便相當於放棄了自己經營多年的“家”,從此顛沛流離,背井離鄉,前途未卜。
誰也不知道山賊占據城池後,還會不會給他們再回來。
若選擇留下,萬一這群山賊隻是口頭說說,並未真的有拯救萬民,替天行道的義舉,那便就是死路一條。
但若是真的,山賊義軍明日便會開倉放糧,接濟萬民的話,那走了豈非就愚蠢了?
或許生活在這群掛著山賊旗號下的義軍手下,生活會有所起色呢?
去留之間,互有利弊,饒是令鳳陽百姓陷入了一種難以抉擇的境地。
而百姓這種“兩難”的抉擇,就正是深居幕後的霍大當家迫切想要的。
東城廣場,臨時的大帳中。
霍青在桑標的指認下,驗明陳縣令和五大鄉紳的正身後,命人將之拖下去嚴加看管。
一名傳令山賊這時候急匆匆走進了大帳,向霍青稟報道:“大當家的,我們已將你的意思傳達到城中肥羊的耳中,兩座城門也照開不誤。少部分人不聽勸告,仍執意出城。而看那樣子,大部分都還處於搖擺的狀態。”
霍青從自己的虎皮凳上起身,點頭道:“很好!他們搖擺也是正常,隻要不出現大規模暴亂,便就還可以接受。不然,數萬百姓即便是每人一口唾沫都能將我們淹死。肥羊們此時越搖擺,越怯懦,就對我們站穩腳跟越有利。”
“再傳我令,命所有弟兄們不可私自搶掠百姓!能搶的時候,自然會給你們搶。若是有人膽敢違抗,引發肥羊們的眾怒。本寨主第一個宰了他,懸屍示眾!去!”
霍青正色,再次發出了嚴令。
“是!”
傳令山賊轉身離去。
屠傾城這時候走了過來,“你想做什麼?真要當什麼義軍?弟兄們跟你出生入死,不過就是為了一時痛快,搜刮擄掠。如今城破,你卻嚴禁搶奪?”
霍青一笑道:“七姑娘是明白人,何必明知故問?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鳳陽軍為何如此輕易失守城門?主要原因就在於他們背離了民心,暗地裡受千夫所指。若攻城之時,百姓擁戴,與他們共同禦敵的話,恐怕即便我們炸開了城門也進不來。進來了,也是死路一條。”
“我們是山賊沒錯,以擄掠為生也沒錯。若隻是尋常的一次下山買貨也就算了,我們搶完就走,一拍兩清。但現在我們不僅要打下這座城池,更要穩穩守住,這就不得不考慮到城中肥羊的因素。不然,現在的鳳陽軍,就是以後的我們。那麼,我們還如何有籌碼與梁王坐下來談判?”
屠傾城聽此,微哼了一聲。
這道理她不是不懂,實際上隻是想套一下霍青的下一步打算。
“哦?你不會單純的認為,僅憑一句義軍的口號就可以讓萬民臣服吧?我們是山賊,早就凶名在外,要取得肥羊們的信任難比登天。”
“是的!所以我們需要城中某個德高望重的人物,來與我們合作!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卻有永遠的利益。”
“德高望重?鳳陽城中有這樣的人嗎?即使有,你又憑什麼認為他願意合作?他是誰?”
“嗬嗬,七姑娘好像忘了。鳳陽城中除了陳縣令和五大鄉紳之外,還有一人頗具勢力,而且在百姓心中還頗有威望。”
聞言,屠傾城尋思了一下,皺眉道:“你是在說漕幫,柳公荃?”
霍青點頭,“是!漕幫名義上是一個黑幫,但也做正當生意。柳公荃手下有數百幫眾,皆是乾苦力的腳夫。這些人深耕於民間,代表了鳳陽最底層的聲音。他們認可柳公荃的仗義,使得柳公荃在鳳陽頗受敬重。如果他能站出來與我們合作,收服民心也不是不可能辦到。”
“所以,你隻是讓武飛凡帶人圍住漕幫,而沒有輕舉妄動?”
“沒錯!漕幫是我獲得鳳陽民心的關鍵,柳公荃舉足輕重,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要與之成為死敵!”
屠傾城卻笑了起來:“那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你剛綁架了他的女兒,他豈會甘願與你為伍?”
霍青卻擺了擺手,道:“那可未必!剛才不是說了嗎?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利益捆綁卻是可以一直持續。我們入城那麼久,漕幫一直按兵不動,也並未傳出柳大小姐身亡的消息。換言之,即便柳幫主此時知道是我綁架了她女兒,隻要利益足夠大,他還是可以拋棄前嫌的。至少,有這種可能性在。”
“而且表麵上是縣衙那位總捕頭綁架柳清清,可不是我!前幾日,我在回山之時,還給柳公荃送去了線索。他若已經找回了柳清清,那麼現在應該認定綁匪是何青才對。”
他略帶黠笑的說道。
在桑標將柳清清送入何青的小院時,霍大當家便已打算要讓他來當這個替罪羔羊,承受漕幫的怒火。
話剛說完,聽到霍青二人談起了何青,一旁的桑標似乎想起了什麼,接話道:
“大當家的,有件事可能你還不知道。攻城事急,我也還沒來得及說。何青在我們大舉攻城前夕,已被漕幫追殺,身負重傷。但這廝或許命不該絕,竟逃到了我們小院,被我給救了下來。如今,還藏在地窖裡呢。”
霍青聽此,眼前一亮,頓時驚喜道:“當真?你沒有認錯人?”
桑標篤定道:“不會認錯!我在城中臥底多年,豈會不認得他?”
“好極了,帶我去見他!他有大用!”
霍青沉思了些許,下一刻,便迫不及待地叫桑標帶路。
何青此時落入山賊手中,對小魔神來講,儼然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