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前廳書房中。
霍青命人將所有有關縣城的情報信息都取了過來,加上各大山寨的“資源共享”,此時的書桌上堆了幾大疊書信。
官府剿匪,為求知己知彼,通常會派臥底潛伏於山賊窩中。
而作為一個合格山寨,又豈能在縣城沒有眼線?
若沒有,隻能說這個山寨並不入流。
其中,除了龍虎山本寨之外,就屬屠傾城的飛鳥山情報最多,也最為有用。
霍青埋頭此間,不勝其煩地歸納著這些信息,試圖找出可以渾水摸魚,致使縣城大亂的細節點。
大約一個時辰過後,總歸是有了些眉目。
正如他此前所料,鳳陽官府腐敗,明麵上不僅打著朝廷的旗號施加重稅,搜刮民膏,私底下也暗中培植一些黑道勢力,把控著整個縣城的有數資源。
絲毫不誇張地說,從某種層麵上,這個官府貪贓枉法,私相授受之舉,令人發指,猶比霍青這個山賊頭子還要“窮凶極惡”。
山賊擄掠,尚且留有一息餘地,讓百姓得以生存,日後方可再來收割,好比割韭菜。
而鳳陽那位縣太爺,卻儼然是殺雞取卵,能拿走全部就不會留下一毛的跡象。
縣城人口的各種苛捐雜稅,幾乎占據了普通居民全年收入的八成以上,甚至更多。
城中底層百姓的生活,常年低於溫飽線以下,暗中已有民怨四起。
加上周天子被架空了權力,各地諸侯先後宣布自治,連年混戰,民不聊生,百姓眼中看不到任何盼頭。
時至今日,縣城的貧富差距極大,富者流油,奢靡享樂;貧者流血,食不果腹。
大部分資源和財富,都掌控在縣城五大員外和一個黑幫的手裡。
而沒有任何意外,這幾大勢力都與縣太爺有著縝密的聯係,甚至可以說這些人就是對方用來鉗製百姓的“槍炮”。
霍青心中了然,若有所思,提筆寫下了縣太爺十大罪狀,交由山穀中的刊印廠全力複刻。
在前世,印刷術是霍青“老家”的四大發明之一。
其技術難點,放在霍青前世生活的時代背景下,等同於小兒科。
而這個大周朝也已經初步掌握了活字印刷的雛形,霍青穿越之初,便已結合實際,在山寨中弄出了一個印刷廠。
想著哪天要是走出了這個山溝溝,可以刊印詩文賣錢,畢竟他腦中可是藏著前世的唐宋三百首
如今時候未到,這個印刷廠倒是提前有了用處。
“去將武飛凡叫來!”
霍青隨後吩咐道。
片刻後,武飛凡趕到。
霍青同樣將一紙文書交給了他,並說道:“按上麵的東西去準備,讓人分成兩個隊伍,前後趕往縣城。你和我同行,隨後趕上。記住,務必低調行事。”
武飛凡看過後,眉頭大皺:“你想乾嘛?”
霍青笑而不語,停頓了少許後,才道:“帶你去縣城見見世麵,順便給咱們這位縣太爺搗搗亂唄。”
說完,便揮退了武飛凡。
黃昏後,天色漸暗。
事先出發的兩支隊伍,估摸著已經在前往指定位置的路上。
霍青與武飛凡二人,經過一番喬裝打扮後,也即將出發。
趙乾坤等當家人將霍青送到寨門外,言之鑿鑿,聲稱霍青不在這期間,定會保證山寨不亂。
霍青將趙乾坤拉到了一邊,私下道:“除了冀州衛之外,根據屠傾城所說,馬飛飛這個反骨仔也在我身邊留了殺手。但這次動手的卻隻有冀州衛,說明他的人還在隱藏。而馬飛飛對官府陽奉陰違,恐怕另有圖謀。我不在這幾日,那些奸細必會有所動作。將他們的身份確認好,我回來後便收網。”
趙乾坤低頭應了一聲是,“大當家請放心,那幾個反骨的基本已經可以確認,乾坤自會對他們多加提防。”
霍青點點頭,而後回身朝武飛凡招了招手,緩步朝山外走去。
武飛凡與金蓮在寨門外依依惜彆,隻不過是前往縣城幾日,兩人卻表現出一副“生離死彆”的模樣。
饒是看呆了霍大當家。
不久後,在距離龍虎山腹地二三十裡外的官道上,便出現了一輛驢板車。
“敞篷式”的車廂上,一身尋常小販打扮的霍大當家躺在上麵,雙手枕著頭,翹著二郎腿,有一句沒一句地對前方牽驢的武飛凡說道:“大郎啊,咱好不容易進城一趟,金蓮姐姐就沒有什麼要交代你購買的嗎?現在你可是我龍虎山的重要人物,她若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說,由寨裡包了。”
武飛凡瞥了他一眼,“不必了。蓮兒沒有什麼特彆的需要,你在寨中弄出來那麼多個工坊,倒也應有儘有。她隻是囑咐我,若有空閒就給她遠在京城的表哥,捎去一封信。”
霍青頓時眼神一滯,“表哥?什麼樣的表哥?該不會是複姓西門吧?”
“嗯?你怎麼知道?”
“還真是?不會吧?那我勸你不要寄出那封信!”
“為何?”
“不為何!對了,你是不是烙了一手好炊餅?”
“是,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
霍青心中詭異一歎,搖了搖頭。
大郎和金蓮都出現了,那麼西門大官人怎能不在?
同一時間。
距離此處十幾裡之外的另一條官道上,一輛寬大豪華的紅木馬車正在緩緩行駛。
車頭的馬夫一身勁裝,氣質不凡,讓人一見便知是出自朱門大戶。
馬車頂上飄揚著一麵錦旗,旗麵一邊紋繡著某種圖案,類似某個大家族或是幫派的標誌。
另一麵,則直接繡了一個大大的“柳”字。
車廂中卻傳出了一陣潺潺的朗讀聲:
“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
聲音輕靈而悅耳,從音色上去判斷,倒也可確定是一名女子在讀書。
等到讀書聲稍微隱去之後,車廂中又傳來另一人的聲音:
“小姐,功課先放一放吧。咱們都有一年沒有回鄉了”
“沫兒,夫子說,活到老學到老,莫要虛度了光陰。正值韶華,當是勤奮刻苦的時候,又怎可懈怠?趁著回鄉途中空閒,更要溫故知新!”
“可是小姐,這次我們回來並沒有事先通知老爺,他知道後肯定很生氣,定會責罰。你就不擔心?”
“沫兒,夫子還說,人長大了就應該學會獨立,獨立思考,獨立處事,獨自行天下。若事事都要父親牽頭,我何時才能長大?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父親的脾性,他若知道我要回來,定會大張旗鼓。而夫子又說,忌驕奢,忌鋪張,忌冠冕堂皇。”
“”
車廂中的兩人相互交談著,字語行間,可見那位“小姐”乃是一名正經的讀書人,一口一個“子曰”,張嘴不離“夫子說”。
隻是,如此循規蹈矩,學以生搬,倒也有點讀死書的嫌疑。
而她們不得而知的是,此時已有一個山賊頭子發現了她們的行蹤。
“老大,東邊官道的岔路上來了一輛紅木馬車,看著是個有錢的主兒,恐怕是有些背景。在鳳陽境內,能坐得起紅木馬車的,除了縣太爺,也就隻有他手下的那幾條走狗了。”
一名山賊趁著天色昏暗,官道上鮮有人跡的間隙,趕來彙報道。
霍青仍躺在驢板車上,聽此,不由來了興趣:“哦?看來是個肥羊,你可看出他們的身份?”
山賊眼珠一轉,尋思了半分後,搖頭道:“看不出來,但車頂飄著一張旗,上麵好像繡了一個“柳”字。”
“柳字?”
霍青立馬來了精神,淺笑道:“縣城中能坐得起紅木馬車的人物不多,而最有可能的幾人中,就恰好有一個柳姓人家。該不會就是那個家族的人吧?”
“大當家說的是,縣城漕幫的那個柳家?”
“能掛起柳家旗號,同時又有實力坐上紅木馬車的,鳳陽縣除了他們,還有哪個誰?知道車中坐的是柳家的誰嗎?帶了多少人?”
“馬車的護衛倒是隻有幾人,而車中之人未曾露麵。但聽車廂中傳出的讀書聲判斷,是個女子無疑。”
“女子?”
霍青眼前一亮,還未出山之時,他便已從情報中得知,縣城漕幫幫主的膝下有一名遠在京城求學的女兒,當即計上心頭。
霍青翻身躍起,黠笑道:“來得正好!大郎,你拉著車先進城,其餘人跟我走。”
武飛凡詫異道:“你想乾嘛?我勸你不要去招惹漕幫的人。”
霍青卻聞若不知,帶著隨行的幾名山賊潛行而去。
半晌後,另一邊的官道上。
車廂中的柳大小姐仍在“溫故而知新”,琅琅有聲地捧著書本,讀著“子曰”。
“子曰”
忽然,整個馬車顛簸了一下,險些讓她和車中的侍女抱在一起。
緊接著,幾道破空聲傳來,車外的四名守衛,包括駕車的年輕馬夫便發出一聲悶哼,紛紛倒地。
脖頸間,多了一支箭矢,血流如注,眼看是鐵定活不成了。
極速的腳步聲,快速逼近。
而這個時候,柳大小姐一聲“子曰”未斷,馬車的突然頓止,使之不由踉蹌一倒,倒進了侍女的懷中。
然後,一個爽朗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傳入大小姐耳中:
“子曰什麼?子有沒有曰過,讓你走夜路的時候,要加倍小心?”
話聲落地,在主仆二人震驚的目光中。
紅木馬車的車廂門被打開,露出了一個正在黠笑的青年麵龐:“你好,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