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聚義廳中。
最終,屠傾城還是選擇了跟隨霍青的腳步。
霍青的話不無道理,梁王既然想出兵剿匪,獨霸礦山,那麼必然就會肅清所有潛在的威脅。
礦脈雖然是在龍虎山中,但唇亡齒寒的道理,屠傾城不可能不懂。
龍虎山一旦被占領,下一個便是飛鳥山,以及整個鳳陽境內所有的山賊勢力。
梁王大軍一到,所有山賊都將再無容身之地。
結盟,是看似仍有一線生機的活路。
此時的大廳中央擺了一張長桌,桌上鋪著羊皮紙,上麵粗略描繪了整個鳳陽縣的平麵地圖。
霍青站在長桌邊上,對著與會的眾多山寨主,開口道:“諸位,想必七姑娘也已經和你們解釋過了。我龍虎山既有心結義,便不會出爾反爾。隻是官府亡我之心昭然,霍青遭遇行刺,若非有我家老六拚死相救,恐怕今日便不可能安然在這裡與你們見麵。”
“經此一役,則更加堅定了我龍虎山的結盟之心。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說。我與各位雖是各為山頭,但站在官府的對立麵上,命運是一體的,一榮則榮。反之,一敗則敗。隻有聯合一氣,方能求得片瓦遮身。不知,諸位可願聯手?”
聽此,眾當家人議論紛紛。
這是霍青第二次建言結盟,此前眾人參觀龍虎山,見到山中一派蓬勃景象後,私底下已有了些許投誠之心。
隻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屠傾城的一絲私心,使得這即將敲定的盟約產生了變故。
如今,冀州衛的出現,預示著一樁針對整個鳳陽縣山賊的巨大危機即將到來。
但從某種層麵上來說,這一次共同的危機,倒也在變相促使著聯盟的成立。
一名當家人排眾而出道:“霍當家說得沒錯,既然此前是一場誤會,乃是官府細作企圖引起我們內亂所為。那說起來,倒也不能全怪龍虎山。而官府既有了剿匪之心,我們若還是繼續各自為政,一盤散沙,終將會自取滅亡。唯有緊密聯合,共同應對才是上策。”
話聲落地。
另一人立馬道:“我也覺得有理!鳳陽縣衙雖弱,但背靠了梁王這支大旗,便不容小覷。我們各大山寨之間若再相互猜忌,最後隻會被逐個擊破。”
“那就聯合起來,跟他娘的乾一架,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放手一搏。梁王雖強,但想要覆滅我們所有山頭,也要讓他付出代價不可。”
“我同意!”
“我也同意!”
“那我們選誰做大盟主?”
“咳,這還用說?霍當家年輕有為,龍虎山實力最強,當為魁首。而七姑娘亦有女諸葛之名,足智多謀,也是她最先將我們召集起來的。要選,就在他們二人之間選擇,大家沒有意見吧?”
“對!但大敵當前,我們現在無需非得選出個主次來,不如就由兩位共同商議決策,如何?”
“”
有了第一個出聲附和,眾當家人開始活躍起來,各抒己見。
皆是附和霍青再次要求結盟的建議,並聲稱要二人共同主事,暫不分大小。
霍青見此,微微朝屠傾城看過去一眼。
見她神情淡然,雖沉默不語,但也並未表示反對。
倒是身在人群外圍,背部中箭,隻能趴在一張擔架上的屠四海,此時出聲道:“那你想如何應對將來官府的進攻?”
霍青臉色變得肅然,向身旁一側伸出手,當即便有山賊將一根木棍放到他手中。
接過木棍,霍青向前一點,點在了麵前地圖上縣城的位置,沉聲道:“先打下縣衙,砍了縣令的腦袋,將城防握在我們手中再說。”
此話一出,如旱地驚雷,水中投石,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陣訝然之聲。
“什麼?攻打縣城?這”
“不會吧?霍當家,我沒有聽錯吧?你的意思是要主動出擊?”
“可是,縣城有千名守軍,加上縣衙衙役、民兵,人數不低於兩千。且有城牆可以固守,我們想攻下談何容易?現在,真是我們主動出擊的最佳時機嗎?”
“再者,鳳陽縣衙背靠梁王,即便我們能攻下縣城,一旦梁王發兵,我們也難以守住”
“是啊,霍當家,此舉會不會有些冒進?”
“”
眾人不無震驚,不問緣由,先表示一通疑慮。
這時,屠傾城抬手示意安靜,看向霍青,淡漠道:“說你的理由!”
霍青收回木棍,冷靜道:“鳳陽縣地處犄角旮旯,窮鄉僻壤,並非兵家必爭之地。梁王身為大周第一大諸侯,原則上沒理由對這裡感興趣。之所以想對我們用兵,無非是為了礦山而來。換言之,如果我們能滿足他的要求,或許就可以令他網開一麵,放棄對我們的圍剿。”
屠傾城目光流轉,道:“這與你要攻打縣城有何關聯?”
“有大大的關聯!”
霍青正色道:“梁王是官,我們是匪,天生就是對立的態勢。即便我們願意投誠,讓出礦山,他也不會輕易接受與我們為伍。我們要想讓他坐到談判桌上來,就必須有足夠的實力和籌碼。礦山便是我們的籌碼,而打下縣城,便是要彰顯我們的實力。”
“你說得容易!攻下縣城,豈是兒戲?鳳陽守軍乃是正規軍團,裝備精良,並非那些欺軟怕硬的衙役可比。雖隻有千餘人,但縣城城牆穩固,僅憑我們這些人根本毫無勝算。加上梁王一旦得知鳳陽縣城危急,也必會派兵馳援。我們拿什麼打?”
“七姑娘說得沒錯。但莫要忘了,根據那名冀州衛細作所說,梁王早知我們山中有礦脈,他本可直接遣兵來搶。但因為顧忌梅州那位韓國公的覬覦,選擇了按兵不動。也就是說,梁王不一定能出兵支持鳳陽縣衙剿匪。”
聞言,屠傾城質疑道:“縱然如此,沒有梁王的支援,我們也不一定能順利打下縣城。久攻不下,我們便是自取滅亡。”
霍青回道:“那倒未必!鳳陽縣令昏庸無道,主政期間,搜刮民脂民膏,無所不用其極。毫不誇張地說,他與我們這些山賊並無兩樣,都是將百姓視作肥羊。我們可以先在城中散播輿論,致使民反生亂。如此,便有了可乘之機。”
“好,就當可以攻下縣城。但攻下之後呢?梁王雖一時難以出兵,但並非永遠。他若解決了與韓國公的對立,就必會發兵。到時,又如何應對?鳳陽縣在他的勢力範圍內,我們強占了城池,便是與梁王不死不休的態勢。你可想過後果?”
“剛才不是說了嗎?梁王真正想要的是鐵器,我們占領縣城後,若能滿足他的要求。那麼,鳳陽是誰主政,或許就不重要了。隻要不危及梁王的管轄,他又何必趕儘殺絕?而我們可以以縣城和礦山為籌碼,讓這位大諸侯聽我們一言。”
屠傾城沉思了片刻,皺眉道:“但你剛才也說了,梁王乃封疆大吏,一方諸侯,豈會甘願與我們這些草寇為伍?他若執意出兵剿滅,你當如何?”
霍青露出一抹黠笑道:“說得沒錯,確實有這樣的風險。所以,我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要選定第二條生路”
“第二條生路?什麼意思?”
“梁王野心勃勃,需要大量的鐵礦鑄造兵器,試圖登頂天下。但有此野心者,不單隻有他一人。韓國公,也是其一。我們可以做雙重選擇!”
霍青說著,轉身對四當家馬安說道:“馬安,山寨的事情,你無需再理。現在馬上帶一隊人秘密出山,離開鳳陽地界後就扮成商賈,前往梅州。記住,你的任務隻有一個,卻關乎山寨的存亡。務必在抵達梅州後,設法讓韓國公得知我們鳳陽山中有一座巨大的鐵礦脈,而梁王正密謀獨占!”
馬安抬手應是,快速離去。
屠傾城眯著眼睛,深沉道:“你想以韓國公來鉗製梁王?”
霍青笑道:“不行嗎?韓國公能與梁王對峙,說明兩者的實力在伯仲之間。韓國公若得知礦山的消息,必然不會輕易讓梁王得手。而他們二人相互製衡,各自忌憚,我們才有迫使他們坐下談判的機會。梁王不願與我們為伍也罷,我們可以投靠韓國公。梁王若大舉出兵鳳陽,韓國公必會有所動作。兩虎相爭,我們幕後得以喘息。”
針對攻打縣城的想法,霍青一番侃侃而談,道出了自己幕後的考慮。
眾當家人聽後,皆是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說的是,霍青此舉,倒也不失為上策。
一來,縣衙有梁王支持,本就有了剿匪之心。
即便眾匪不主動出擊,官兵遲早也會打上門來。
還不如先發製人,占得先機,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二來,若能順利拿下縣城,眾匪必然名聲大振,無形中向梁王彰顯鳳陽山賊的實力。
加上暗中向梁王的死對頭傳遞消息,致使韓國公介入此事。
如此一來,梁王失去了鳳陽縣衙這個“先鋒”,又顧及韓國公的虎視眈眈,難免投鼠忌器。
最終,或許就會被迫對鳳陽山賊采取懷柔政策,能坐下來與霍青談判也不是不可能。
而站在鳳陽所有山賊的立場,不論是和梁王,還是韓國公坐到談判桌上,都是可以接受的一樁喜事。
片刻後。
屠四海幽幽道:“此計雖好,但先決條件是,我們能順利打下縣城。實話實說,即便聯合我們在座所有人的兵馬,也才不過兩千。鳳陽官軍有守城優勢,僅憑這些人就想攻下,明顯還不夠!”
霍青看向他,點頭道:“屠翁所言甚是。所以,我們仍需擴大隊伍,召集鳳陽縣內所有的山頭共同舉事,揭竿而起。組建一個前所未有的山賊聯盟,方能一蹴而就,力舉拿下縣城。”
“具體你想怎麼做?”
屠四海緩緩道。
霍青回頭,目光掃視向眾人,“各位,存亡在此一舉之間,希望大家能傾力合作,摒棄前嫌,共謀大事。我們周邊仍有無數山寨和散勇在各自為政,大家分頭行事,儘量說動那些人加入我們,壯大我們聯盟的隊伍。待一切準備妥當,便一鼓作氣,進攻縣城!”
眾當家人聞此,並未遲疑多久,就接連應允,各自下山著手準備。
入夜後。
在龍虎山大寨上空,驀然升起了無數響箭,如燃放煙花般,一時絢彩。
這樣的場麵下,似乎在預示著鳳陽縣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山賊聯盟正在緩緩現出雛形。
而聯盟組成後的首要攻擊目標,定在了遠在五十餘裡之外的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