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勸諸君一句,輸贏無非是個與民同樂的把戲,若是自有風骨,繼續比試或許還能讓二樓上的貴人小姐們高看一眼。”掌櫃輕飄飄的幾句話,便讓周圍舉子們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是。
若是他們寒窗苦讀了十幾年,到了這關鍵時刻,竟然要靠勸眼前這位小姐退出,才能展現自己的才華贏得二樓貴人們的青睞,那他們的才華豈非太過虛假了些?
自古讀書人便講究一個傲。
腹有詩書氣自華,真正滿腹才華的人哪個不是一身的風骨?
今日這賽花燈,輸了並不丟人,丟人的是他們連比都不敢比。
縱使是輸,也要輸得有骨氣。
舉子們自然紛紛認同了掌櫃的話,無論自願或是情況迫使,但今日若反對,就讓在場所有人都低看一眼,不出三日這怕事軟弱的名聲便能傳遍整個京城,讓他們難以抬起頭來。
見眾位舉子都無異議,掌櫃從門口走上圓台,到了花顏麵前,眸光中帶著些許的驚豔,是對她飽讀詩書的驚豔,他笑得溫和:“小姐飽讀詩書,小人甚是佩服。隻是想要好奇,想要多嘴問一句。”
花顏柔柔福身,“掌櫃請直說。”
“來我乾歲客棧參加賽花燈的眾位舉子,一部分是因為囊中羞澀,一部分是因為想要展露才華,還有一部分則是為了張秉的《石橋圖》而來,小人瞧著小姐的穿著,倒還真是一時想不出小姐為何要參加?”掌櫃打量了花顏一眼,雖說長帷幔將她曼妙身姿和容貌都遮了大半,但隻瞧那一片朱紅繡金蝶的裙角,便能斷定多半不是第一種。
而第二種,可能性不大。
便隻剩下這第三種,但也有些不太可能。
一則因為張秉雖然如今名滿大景,成了炙手可熱的書畫名家,但畫風狂放大氣,主要在男子中頗為受歡迎,女子中同樣受歡迎的乃是畫風細膩清新,筆觸自然圓潤的李萱。
頭一回遇見追捧張秉的小姐,掌櫃難免有些驚奇。
花顏抿唇,她從小學習琴棋書畫,自然瞬間便明了掌櫃的話中之意,有些猶豫地往大公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隻見大公子雙手負於身後,隔著朦朧的帷簾氣定神閒地對上她的眼神,像是隔著帷簾也能洞穿她的心思。
許是瞧出了她的不安和猶豫,衛辭青挑眉,狹長幽深的鳳眸中閃過一抹微不可見的笑,隨後他修長冷白的大掌便輕輕將那塊海棠帕子放在唇邊點了點。
因著那海棠帕子是白底,繡著顏字的卻是黑線,那對比太過明顯。
縱使花顏帶著帷帽,也幾乎在大公子點上唇的那一刻,無比清楚地看見了,那一抹與他殷紅薄唇相貼的黑色。
大公子在做什麼?!
他故意的麼?
如此大庭廣眾之下他竟然!!
花顏心頭猛顫,帷帽下遮擋的俏臉登時滾燙泛紅,她像是被衛辭青的眼神燙了一下,逃似的挪開了視線。
她憑借著小半年服侍大公子的經驗,多少猜測出方才大公子在暗示些什麼,卻羞於說出口。
隻是眼下周圍這樣多人盯著她,二樓上還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都在等她那一句回答,她若是再忸怩便要壞人興致了。
花顏緊張地咽了咽,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掌櫃,嗓音因為震驚而有輕微的顫動:“掌櫃說的不錯,但我家郎君甚是喜歡那《石橋圖》,我這才上來試試。”
小丫鬟的嗓音本就好聽,如同江南三月的朦朧細雨般溫婉動人,但每每被他戲弄撩撥之時便會多上些許羞赧,特彆是入夜之後的聲聲嬌嗔,都能輕易讓他起了**奮力征伐。
衛辭青曾以為,他最喜歡的,也就是那時花顏的聲音,卻不想今日將他的以為猛然推翻。
輕柔溫婉的嗓音在整個圓台上響起時,那言語間雖有羞澀輕顫,更多的卻是堅定。
衛辭青一生曾見過無數人,自認什麼樣的人都見過,無論如何陰險狡詐又瞬息萬變的人性他也早已習慣,隻是世人無數,但凡堅定與傲骨絕大多數都是鋒芒畢露,容易灼傷他人。
可眼前擺在他麵前的這一份很罕見。
獨屬於花顏的堅定,是獨樹一幟的溫柔,就連她曼妙體內潛藏著的傲骨,都如和風細雨,從不會傷害任何人,偏生又無人能改變她的堅定,大有任爾東南西北風的韌勁兒。
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衛辭青從未像看著花顏這般,看著彆的女子出神,思緒頭一次不受控製地湧了出去,還是身旁行之連連嘖聲才喚回了他的思緒——
“嘖嘖嘖,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公子怎麼能做出如此風流之事,花顏姑娘怎麼又輕飄飄地就給說出來了?如此風流之事,真彆說,我還真想體會體會。”行之感歎道,恨自己未曾接觸過男女之情,但伺候主子久了,特彆是見多了主子對花顏姑娘,他也能精準地品到其中的三分意味。
朔風就不同了,隻會舞刀弄槍的莽夫一個,一身武功莫說是整個京城,縱使在皇宮大內那樣充滿高手的地方,也能七進七出探囊取物。但……他有的,也隻有那一身武功,眼前這景象,他是真的一點都看不懂。
他隻能瞧見自家公子莫名其妙地親了親一塊……帕子?
花顏所說之話,聽在他耳朵中也毫無異常,分明就是實話實說嘛!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大的反應。
彆說行之沒想到,衛辭青也是驚得挑了挑眉,盯著花顏的眸光從幽深逐漸變得炙熱,眸中充滿看不清的暗流。
花顏自己說完都頗有些後悔,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如今盯著所有人的目光,她無比慶幸帶了帷帽擋著,臉上更是帶了麵具讓人瞧不清麵容。
隻是不知為何,她心中竟然產生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秘心思。
在人聲鼎沸中,無人知她身份,她才敢將心底埋藏已久的些許情愫隱秘地訴說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