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明年就要退了。”林主任看著陳陽和宋青雲兩人,開口解釋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你們想想,鑒定《東丹王出行圖》,這聽起來就是個完不成的任務!這可是五代遼國的宮廷畫作,傳世孤品。”
林主任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更何況這幅畫現在在波士頓博物館,我們連實物都摸不到,隻能通過高清圖片來分析。你們說,這不是天方夜譚是什麼?”
“而且,”林主任繼續說道,“《東丹王出行圖》涉及的曆史背景極其複雜,需要對遼代政治、軍事、服飾、馬具、繪畫技法都有深入研究,光是查閱相關資料就得花費數月時間。”
林主任說著無奈歎了一口氣,雙手拍了一下巴掌,發出清脆的響聲,“就算咱們鑒定出來為真跡,人家波士頓博物館也不能承認呀!”
“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承認我們手裡的是真跡?這涉及到的不僅僅是學術問題,還有經濟利益、國際聲譽等各種複雜因素。”
“更關鍵的是,”林主任的聲音變得更加沉重,“如果我們的鑒定結果與他們的結論相左,那就是在國際上公然打他們的臉。”
“你覺得他們會善罷甘休嗎?到時候引發的學術爭議,甚至可能上升到外交層麵。”
林主任搖了搖頭,“所以說,馬老在不知道事情具體情況的時候,極力反對。他不是不想做,而是看到了這件事背後的巨大風險。”
“你們想想,”林主任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誰想在最後關頭給自己的職業生涯留下汙點呢?”
“馬老在文物鑒定界摸爬滾打了四十多年,建立起來的聲譽豈能輕易冒險?萬一出現了什麼特殊情況,不僅是個人名譽受損,連帶著整個研究所的聲譽都會受到質疑。”
“而且,”林主任補充道,“馬老現在身體也不如從前了,高血壓、心臟病都有,醫生一再囑咐不能過度勞累。這種高強度、高壓力的工作,對他來說確實是個負擔。”
聽到林主任這麼說完,宋青雲心裡表示理解了,他點點頭,“確實,站在馬老的角度考慮,這種謹慎是可以理解的。”
但陳陽雖然心裡理解了,可嘴上不饒人,他撇了撇嘴,“那個姓唐的女的,她年紀可沒那麼老,她不也不同意麼?”
“怎麼的,她明年總不能退休吧!她才四十出頭,正是乾事業的黃金年齡,怎麼也這麼保守?”
“唐科明年要參評特級專家,這種關鍵時刻,她也不想節外生枝。”林主任無力地說了一句,聲音中透著疲憊,“你知道特級專家意味著什麼嗎?”
“那可是文物鑒定界的最高榮譽,全國也就那麼幾十個人。一旦評上,不僅待遇會有大幅提升,社會地位也完全不同了。”
林主任最後歎了一口氣,“做我們文物鑒定的,想要鑒定一件文物的真偽,要耗費大量時間翻閱各種資料,查證曆史文獻,對比同時期作品,分析筆法特征,研究顏料成分,平時有多辛苦,你們心裡也清楚。”
“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往往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
“像《東丹王出行圖》這種級彆的作品,”林主任繼續解釋,“需要的不僅僅是專業知識,還需要運氣。萬一在關鍵時刻出了差錯,那就是前功儘棄。唐科現在正處在事業的上升期,一個失誤就可能毀掉她多年的努力。”
林主任向兩人一攤手,臉上寫滿了無奈,“人家兩人一個為了退休明哲保身;一個為了往上再走一步,我總不能說什麼吧?”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慮,我作為領導,也不能強迫他們承擔不願意承擔的風險。”
宋青雲和陳陽聽完對視了一眼,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在體製內工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業規劃和考慮。
陳陽在旁邊低著頭,噘著嘴,聲音有些委屈,“那我呢,誰理解我呀?”
“我認為我認為態度是第一位的,”陳陽抬頭看看耿老和林主任,眼中閃爍著不甘的光芒,“既然他們想明哲保身,就成全他們唄!”
“但是如果都按他們這麼做,那我們永遠都在做一些沒有挑戰性的工作,那還叫什麼文物鑒定專家?”
“而且,”陳陽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如果我們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那怎麼能在學術界立足?國外的同行會怎麼看我們?說我們華夏的文物專家都是膽小鬼,隻會做一些穩妥的工作?”
陳陽越說越激動,“關鍵時刻,我們要有這個決心和勇氣!”
耿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瓷器與木質桌麵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那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他緩緩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看著陳陽和宋青雲兩人:“但他們手裡有真本事,如果讓我來選擇,你和青雲;馬德祿和唐鳳雲,我也選擇他們二人!”
耿老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嚴肅:“這種級彆的鑒定,必須讓他們參加。不是我看不起你們,而是這次的對手太強大了。”
“啊?”宋青雲聽完直接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和委屈:“這兩人有什麼過人之處麼?耿老,馬老在絹絲鑒定方麵確實不差;唐科在顏料方麵的鑒定能力,也著實出眾,但我們也沒那麼差吧?我們這些年跟著您學習,難道就真的差距這麼大?”
宋青雲越說越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我記得上次鑒定那幅明代山水畫的時候,我的判斷也很準確啊!”
“就是!”陳陽聲音依舊有些不服,拍了拍桌子:“我和師叔的專業能力不夠格?還是說就因為我年輕好欺負?耿老,您總得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吧!我們這麼多年的努力,難道就這麼不值一提?”
陳陽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踱了兩步:“我承認他們經驗豐富,但是專業知識這方麵,我們也不是吃素的!”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連空調的嗡嗡聲都顯得格外刺耳。林主任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有節奏的響聲。耿老放下茶杯的動作比平時重了幾分,瓷器與桌麵再次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三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陳陽,青雲,”耿老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著茶杯,茶杯的溫度透過瓷器傳到他的手心,他平靜的看著二位,眼神中帶著一種長者的慈祥和嚴厲:“你們先聽我慢慢說。”
耿老等兩人坐好後,才繼續開口:“昨晚宋老得知情況之後,直接就給我打了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我才接起來,因為當時已經快十一點了。”
“在電話裡,宋老的聲音很激動,他跟我說,這次你發現的這幅遼代絹本,隻要有一絲希望,我們一定要鑒定為真跡。”
耿老的聲音越來越沉重:“宋老在電話裡哭了,你們知道嗎?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為了一幅畫哭了!”
說完,耿老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要把心中的鬱悶全部吐出來:“顯然,宋老對當年的那件事情,依舊記憶猶新,這次就要打洋鬼子的臉!”
“但想要讓洋鬼子承認真跡,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耿老輕輕點點桌麵,每一下都像是在強調著什麼:“他們會用最挑剔的眼光來審視我們的每一個結論,會用最嚴苛的標準來質疑我們的每一個證據。”
耿老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更加深邃:“馬德祿,大家都知道他是絹絲鑒定專家,在這個領域裡,他的權威性毋庸置疑。卻不知道他還有一個特殊的本事,那就是可以造紙!”
“造紙?”宋青雲聽完微微皺了下眉頭,腦海中快速閃過一些片段,好像懂了什麼。
陳陽在旁邊顯然沒明白其中的門道,一臉疑惑地問道:“造紙?這算什麼了不起的技術啊?現在不都有造紙廠麼?工業化生產,什麼紙造不出來?”
他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些許不以為然,“難道還能比現代化的機器設備厲害?”
耿老聽完陳陽的話,忍不住笑著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小陳啊,你這就想簡單了。”
耿老停頓了一下,組織著語言,“馬德祿可以造宣紙、書籍用紙,更厲害的是,各個朝代的紙張,從唐宋元明清,他幾乎都可以做出來。”
“不是普通的仿製,而是能夠完全複製古代造紙工藝的造紙!”
“其中以明清最為突出,”耿老的聲音變得更加認真,“可以說他造的明清時期用紙,無論是紙張的密度、纖維走向、還是那種特有的質感,都可以說百分之百和真品一模一樣!”
“最關鍵的是,”耿老放慢了語速,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就算是上了現代化的精密儀器檢測,碳十四測年、纖維成分分析、化學試劑檢驗,都分析不出任何破綻!”
“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耿老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這意味著他對紙張纖維結構的了解,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能夠通過顯微鏡觀察,準確判斷出一張紙的年代、產地,甚至是製作工藝的細微差彆!”
“最主要的是,他這一手活,現在全國沒有人能做到!”
啊!陳陽聽到這裡,嘴巴微微張開,和宋青雲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陳陽心中暗想:我去,那老家夥居然還有這種逆天的本事!這哪裡是簡單的造紙技術,這簡直就是化腐朽為神奇的絕活啊!
宋青雲這時候完全明白了,難怪耿老說馬德祿是必不可少的人選。在文物鑒定這個行業裡,紙張的年代鑒定往往是最關鍵的一環,如果連最精密的儀器都無法識破他造的紙,那麼他的參與對於這次鑒定工作來說,確實是至關重要的。
“還有唐鳳雲,”耿老看到兩人震驚的表情,繼續緩緩開口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種敬佩的語氣,“這個女人更是了不得。她不僅熟悉各個朝代所用的礦物顏料,更厲害的是,她幾乎可以完美複製出各個朝代所用的墨跡、礦物顏料的配方和製作工藝。”
“哪怕是那些已經失傳的古代顏料,”耿老的眼中閃過一絲欽佩,“她都有辦法從其他現存的材料中反推出原始配方,然後重新提取製作出來。”
“可以說,她對古代顏料學的研究,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耿老停頓了一下,看著陳陽和宋青雲,語氣變得更加嚴肅:“這次,我們的目標可不是一般的文物鑒定,而是要把這幅《東丹王還塞圖》鑒定為貨真價實的遼代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