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老板將手探入包袱最深處,指尖似乎帶著幾分猶豫,緩緩拎出一卷顏色比先前兩幅更黯淡的畫軸。他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綾布邊緣,動作略顯遲緩,仿佛這最後壓箱底的寶貝有著不同尋常的分量。
陳陽的目光早已被他手中的動作牽引,見畫軸初露端倪,立刻傾身向前。他下意識屏住呼吸,看著賈老板一寸一寸地將卷軸展開。檀香嫋嫋間,泛黃的絹帛在晨光中逐漸舒展,露出上麵略顯褪色的山水圖景。
“紙質泛黃但纖維完整,”陳陽低聲自語,手指不自覺地撫過絹帛表麵,感受著那經年沉澱的觸感,“應是明末清初的物件。”
桌子對麵的杜明德依舊保持著抱臂而立的姿態,卻不由自主地將身子微微前傾。他目光沉靜,背在身後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又鬆開。待陳陽話音落下,他緩緩點頭,眉宇間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等等,賈老板,”杜明德忽然出聲,聲音低沉而帶著探究的意味,“把左邊卷軸再展開些……”他眯起雙眼,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畫作的每一個角落,眉頭漸漸皺起,“嗯,這筆墨……”
三人不約而同被這幅山水畫深深吸引,畫作約三尺長,一尺半寬,描繪的是層巒疊嶂間一隱士獨坐茅亭的幽靜情景。山石皴法極其奇特,與常見的披麻皴、斧劈皴都不同,雲霧留白更是精妙絕倫,仿佛真有仙氣從畫中飄出。
右下角落款"鬆溪居士"四字,字體飄逸灑脫,鈐一方朱文印,但因年代久遠,印文已模糊難辨。
陳陽盯著這幅畫,心中湧起一陣奇異的感覺。這幅畫的風格雖然承襲了明末清初的傳統山水畫法,但又有著獨特的創新,特彆是那種空靈縹緲的意境,畫家在創作時好像融入了某種超越世俗的感悟。更讓他困惑的是,以自己在古董界多年的經驗和見識,竟然對這個"鬆溪居士"毫無印象。
他在腦海中快速搜索著關於明末清初畫家的記憶,從董其昌到王時敏,從"四王"到"四僧",再到各種小有名氣的文人畫家,卻始終找不到與"鬆溪居士"相關的任何信息。
陳陽的眉頭越皺越深,心中暗想:會不會是某個隱居山林的高人?明末清初正值亂世,確實有不少文人士大夫選擇隱居避世,或許這位鬆溪居士就是其中之一?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呢?還是說這隻是某個無名畫家的托名之作?
但是看著畫中那種超凡脫俗的意境和精湛的技法,陳陽又覺得這絕不可能是普通畫家能夠創作出來的。
陳陽凝視著這幅畫,心中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惑感。這幅畫後世陳陽從來沒見過,無論是在各大拍賣行的圖錄中,還是在古代書畫的典籍記載裡,都不曾有過任何相關信息。
而且題印鬆溪居士,這鬆溪居士究竟是何人呀,以自己對明清書畫家的了解,竟然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名號。這個發現讓陳陽內心深處湧起一陣莫名的不安,眉頭不禁緊緊皺起。他在腦海中快速搜索著所有關於明末清初畫家的記憶,卻始終找不到任何與"鬆溪居士"相關的線索,這種未知感令他既興奮又忐忑。
“有意思。”陳陽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指尖輕觸畫心邊緣,他的眼神專注而深邃。
“師傅,你們看這紙張,質地堅韌,紋理如織,是典型的明代宣紙。”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這種宣紙的製作工藝在明代已經臻於完美,纖維結構緊密而不失韌性。”
陳陽將畫軸稍微轉動了一個角度,讓光線更好地照射在畫麵上。
“墨色沉著而不呆滯,曆經數百年仍見精神。”他的手指在空中輕輕劃過,“你們看這墨色的層次,深淺相宜,這說明作畫者對墨的掌控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說著,陳陽從旁邊拿起放大鏡,小心翼翼地湊近畫麵,“印章雖模糊,但印泥顏色暗紅帶紫,符合明代中後期特征。”
他調整著放大鏡的角度,試圖看清印章的細節,“這種印泥是用上等的朱砂和植物油調製而成,隨著時間推移會呈現出這種特有的暗紅紫色。”
杜明德在一旁靜靜觀察著陳陽的每一個動作,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過了片刻,他卻搖頭,微微皺起了眉頭,那雙經驗豐富的眼睛裡閃爍著疑惑的光芒。
“也不算太對,主要是構圖不對。”杜明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他向前走了一步,更仔細地端詳著這幅畫。
“明代山水多取法元代,講究'三遠'——高遠、深遠、平遠。這是明代山水畫的基本構圖法則。”說著,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但這幅…”杜明德枯瘦的手指在空中緩緩勾勒著,仿佛在重現畫中的構圖,“近景巨石突兀,這種處理手法過於大膽;中景瀑布飛瀉,水勢洶湧;遠景山峰如劍,直插雲霄。”
杜明德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分明是南宋馬遠、夏圭的'邊角之景'風格啊!馬遠的'半邊山水',夏圭的'夏半邊',都是這種構圖特點。可這明明是明代的紙張和墨色,這就很奇怪了。”
賈老板聽到兩位專家的討論,心中既緊張又興奮,他忙湊近細看,胖胖的身體幾乎要貼到畫軸上。他伸出胖胖的手指指向畫心中央,“兩位,我收畫時聽老鄉說,這畫祖上傳了十幾代,說是'神仙畫的'。”
“什麼玩意?神仙畫的?”陳陽側頭看向了賈老板,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隨後輕笑了一下,搖著頭說道:“彆開玩笑了!哪有什麼神仙作畫,這世上最多就是技藝精湛的畫師罷了。”
陳陽擺了擺手,“賈老板,做古玩這行,最忌諱的就是聽信這些神神怪怪的傳說。畫就是畫,人畫的就是人畫的,哪來的神仙?”
“宋代的畫風出現在明代的宣紙上,”杜明德伸手一指畫卷,語氣中帶著一絲諷刺,“按照賈老板的說法,我倒想知道是哪路神仙這麼久不上天,還要在人間作畫!”
杜明德的話音剛落,賈老板就急忙擺擺手,他壓低聲音,跟兩人神秘兮兮地說:“傳說這位鬆溪居士畫完此畫後,就在山中羽化登仙了。”
“當地人說,那天晚上山中出現了異象,五彩祥雲籠罩山頂,還有仙音繚繞。”
賈老板越說越興奮,“老鄉說,他們祖上那人親眼看到鬆溪居士畫完最後一筆後,整個人就消失在一道金光中,隻留下了這幅畫。”
“胡扯。”杜明德嗤之以鼻,臉上露出明顯的不屑表情,“什麼羽化登仙,什麼五彩祥雲,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對於這神仙這種說法,杜明德向來不信,但他卻相信鬼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