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心中的怒火,但他的聲音依然因為激動而顫抖著:“你想沒想過,如果你出了事,你的父母怎麼辦?他們把你養這麼大,指望著你光宗耀祖,結果你卻要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的老婆孩子怎麼辦?”杜明德的聲音越來越哽咽,“你的孩子還這麼小,如果爸爸坐了牢,他以後怎麼在同學麵前抬起頭?你的妻子一個女人家,怎麼獨自承擔起這個家?”
陳陽聽到這裡,眼眶漸漸濕潤了。他低著頭站在旁邊,一句話也不敢說,雙眼死死地盯著腳下的地板,仿佛要把地板看出一個洞來。
師傅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地直插心臟,每一個字都如針紮般疼痛。但他知道,師傅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師傅的憤怒源於對他深深的擔心和關愛。
房間裡隻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聲,還有牆上老式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響,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師傅的話像一把刀,直插陳陽心臟,他知道這是師傅擔心自己。
杜明德抬手抹了把臉,指節在額頭上停留了幾秒,像是要壓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情緒。他緩步走到桌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卻沒喝,隻是握在手裡轉了兩圈,指尖幾乎要把杯沿捏碎。
“坐。”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陳陽聞言,乖乖地拉開椅子,坐回原位,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眼神低垂著不敢看他。
杜明德轉過身,目光在陳陽身上停留了幾秒,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才開口:“你乾這事,為師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氣。”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古董這行,水有多深,為師比你清楚。我能教你的東西有限,真有限!”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笑聲裡卻聽不出半點輕鬆:“想我杜明德大半輩子,摸過的古董比你這小子吃過的鹽還多,可到最後,還得靠你小子來保我周全。”
說到這兒,杜明德重重歎了口氣,像是要把胸口的鬱氣全部吐出來。他走到桌旁,用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肉皮在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用筷子將紅燒肉放到了陳陽麵前的碗裡,手指微微顫抖著。
“你啊,正義感強,腦子靈光,眼力也好,”杜明德將紅燒肉放回碗裡,語氣裡多了幾分無奈,“最要命的是這張嘴,死的能說成活的,黑的能說成白的,連那幫老狐狸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盯著陳陽,“這一點,你比我強,強太多了。”
杜明德抿緊了嘴唇,似乎在極力克製著什麼,半晌才緩緩開口:“我隻求你,平平安安的。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能把老祖宗留下的玩意兒守好,就足夠了。”
陳陽低著頭,機械地咀嚼著嘴裡的紅燒肉,肉的鹹味在口中彌漫開來,卻讓他感覺不到任何滋味。
“師傅,我錯了!”陳陽抬起頭,眼眶微微泛紅,“我知道您是為我好。”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積攢了某種勇氣,聲音卻低了下去:“可我,我就是看不慣。”
陳陽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您說這古董市場好不容易有點起色,這些人就開始使壞,什麼下作手段都用上了,可愣是沒人管!”
杜明德重重地坐回椅子上,那張一向嚴肅的臉上寫滿了疲憊,雙肩微微顫抖著,“你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人看出來了?”
杜明德隨後苦笑一聲,那笑容裡帶著說不出的無奈和滄桑,“這裡麵的貓膩呀,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陳陽震驚地抬頭,眼中滿是不敢置信:“那您為什麼…”
“為什麼不揭發?”杜明德搖搖頭,眼神變得深邃而複雜,“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證據呢?人脈呢?保護傘呢?”
他一連串地反問著,每一個問題都像是在陳陽心頭敲擊,“你以為我能像你一樣,憑一腔熱血就能撼動這潭渾水?”
說著,杜明德笑了一下,那笑容裡帶著幾分自嘲,幾分羨慕:“我沒有你那種背景呀!”
他停頓了一下,望向陳陽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剛才吃飯的時候,蔣老也說了,也就你這混小子,能治得了他們!你知道嗎?蔣老當時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那種羨慕,我看得清清楚楚。”
“師傅…”陳陽想要說什麼,卻被杜明德揮手製止了。
“你聽我說完。”杜明德的聲音變得更加沉重,“三十年前,我也像你一樣年輕氣盛,也想過要揭發那些黑心商販。結果呢?不僅沒有成功,還差點連自己的小店都保不住。”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回憶,“從那以後,我就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改變的。”
房間陷入沉默,隻有檀香靜靜燃燒的聲音在空氣中輕柔地飄蕩著。陳陽抬頭看著師傅,那張熟悉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滄桑,他突然明白了什麼。原來師傅沒生氣呀!師傅隻是在擔心他,怕他重蹈覆轍。
“師傅,我錯了。”陳陽終於低下頭,聲音哽咽得厲害,眼眶也有些濕潤,“我不該瞞著您,更不該假冒調查員。我…我隻是看不慣那些人欺負老百姓。”
杜明德長歎一口氣,那聲歎息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重擔都吐出來。他凝視著陳陽,目光中有責備,有心疼,更多的是理解。許久,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先把這碗紅燒肉吃完,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指了指陳陽麵前的碗,“然後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跟他們說的。我想聽聽你這小子到底有什麼本事,能把那些老狐狸都唬住。”
陳陽正大口大口吃著紅燒肉,那熟悉的味道讓他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師徒倆有一嘴沒一嘴的聊著,陳陽詳細地講述著今天的經曆,杜明德時不時地點點頭,眼中閃過讚許的光芒。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了小耿的聲音,帶著幾分興奮:“師傅,賈老板來了,他說這次出去收貨,收了好物件,想請您看看。”
有好物件!陳陽和杜明德幾乎是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兩人的眼中都閃過了同樣的光芒。陳陽抬頭和杜明德對視一眼,剛才的沉重氣氛瞬間一掃而空,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走,出去看看!”
陳陽急忙將最後一口紅燒肉塞進嘴裡,杜明德也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襟。師徒倆幾乎是同時向門口走去,步伐都帶著幾分急切。古董行裡的人對好物件向來沒有抵抗力,無論之前在討論什麼嚴肅的話題,隻要聽到有好東西,立刻就會把注意力轉移過去。
“師傅,您說賈老板這次會帶來什麼好東西?”陳陽一邊走一邊問道,眼中滿是期待。
杜明德笑了笑:“賈老板在字畫方麵的眼力一向不錯,既然他說是好物件,那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陳陽點點頭,心中的興奮完全掩蓋了剛才的沉重。
兩人走到門口,杜明德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陳陽:“記住今天我們談話的內容,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但是…”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如果真的遇到不平事,師傅也不是完全反對你去管。隻是下次記得,一定要先保護自己。”
陳陽眼中閃過驚喜:“師傅,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師傅老了,有些事情確實需要你們年輕人去做。”杜明德拍了拍陳陽的肩膀,“但是要記住,智取勝過蠻乾。”
“明白了,師傅!”陳陽用力地點點頭,心中湧起一陣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