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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源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長桌上散落的瓷器殘片上,昏黃的老花鏡滑落在鼻尖,鏡片後的眼神卻瞬間銳利起來。他微微傾身向前,左手不自覺地扶正了鏡框,右手食指精準地指向其中一塊帶有青灰色澤的碎片,指腹輕輕摩挲著邊緣的釉麵。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連呼吸聲都壓低了幾分。蔣老下意識的停止了揉搓手裡的核桃,楊博文則坐直了身體,不敢眨眼的看著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馮源身上,連孫副館長也收斂了臉上的輕蔑,破天荒地露出了幾分緊張的神色。
陳陽的目光悄悄轉向了坐在身旁的杜明德。師傅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敲擊著手背,頻率比平時快了三分。那是多年養成的職業習慣——每當麵對重要物件時,這雙手就會不受控製地細微顫動。
馮源的目光一寸寸掃過桌麵上的碎片,老花鏡下的眉頭漸漸皺起,又緩緩舒展。他時而凝神細看,時而用手輕輕觸碰,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幾十年來積累的經驗與謹慎。
室內靜得可怕,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劃破這片沉默。杜明德的呼吸不自覺地放緩,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卻又很快鬆開,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
今天這場鑒定,對他而言,早已不是一場簡單的斷代。幾十歲的年紀,在圈內摸爬滾打數十年,早已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此刻卻被一個後輩當眾質疑專業能力,這份羞辱如同潮水般湧來,讓他胸口一陣發緊。
陳陽的目光在師傅和馮源之間來回切換,他能感受到師傅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隱忍的怒意,以及那即將噴薄而出的專業尊嚴。
“這件所謂的'南宋官窯膽瓶'…”馮源拿起一塊較大的瓷片,對著光線轉動,如同一位偵探在審視關鍵證據,“胎質細膩,釉色溫潤,乍看確實有南宋官窯的特點......”
孫副館長的嘴角開始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他仿佛看到了勝利在向自己招手,心中暗想:馮源這是要認同自己的判斷了吧?這個陳陽再厲害,遇到真正的權威專家,不還是要露出馬腳?
然而,馮源接下來的話如同一記重錘,讓孫副館長的表情瞬間凝固,那原本得意的笑容仿佛被冰凍了一般。
“南宋官窯的開片應該是自然形成的,紋路有深有淺,有粗有細,就像大自然的傑作,充滿了隨意性和不可預測性。”馮源放慢語速,像是在給學生上課,“但這個…”他搖搖頭,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顯然不太對哦!你們看,這些開片過於規整,過於完美,反而失去了南宋官窯應有的那種天然韻味。”
“真正的南宋官窯開片,會因為胎釉收縮係數的差異,形成自然而然的裂紋,這些裂紋是有生命力的,是有故事的。”馮源繼續解釋道,“而這件瓷器的開片紋路也顯得刻意,紋路過於均勻,像是人為控製的,缺少了那種曆經歲月滄桑後的自然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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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這種青中泛灰的釉色雖然很接近南宋官窯的特征,但仔細觀察會發現,釉色有偏差,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對我們這些老骨頭來說,這種細微的差異就像夜空中的明星一樣明顯。”
馮源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宣判一般,讓在場的人屏息凝神。他的手指在瓷片上輕撫,仿佛在與這件古物進行著無聲的對話。
“還有這裡。”馮源又指向底部碎片的斷麵,像是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你們看這個修足的處理方式。”
“雖然說不是機械修足,看起來也是手工製作,但跟真的南宋官窯比起來,太過於工整了,太過於追求完美了。真正的南宋官窯,那種手工的痕跡會更加自然,更加隨意,而這種過分的工整,恰恰暴露了它的身份——這更像是清仿官窯的典型特征。”
馮源的話音落下,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他慢慢放下瓷片,摘下眼鏡,用手帕輕輕擦拭著鏡片,然後抬起頭,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肯定地說:“根據我初步鑒定,這應該是一件清代仿品,大概是清雍正至乾隆年間的仿品。”
“不得不說,當時的工匠技藝精湛,這件仿品製作得相當精良,足以亂真,甚至可以說是仿品中的精品,但絕對不是、也絕不可能是南宋真品。”
杜明德如釋重負般長歎一口氣,肩背因長時間繃緊而略顯僵硬,此刻終於放鬆下來,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桌麵邊緣,指節微微發白。他斜眼瞥見身旁的陳陽,這小子正偷偷調整著坐姿,分明是想掩飾那微微翹起的嘴角,顯然是對這場麵頗感解氣。
目光轉向孫副館長,陳陽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對方那張變幻莫測的臉。隻見孫副館長的臉色先是由鐵青轉為慘白,仿佛瞬間失血般,嘴唇微微顫抖,喉結上下滾動,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接著,慘白又迅速泛起病態的紅暈,雙頰如同熟透的蘋果卻又透著幾分猙獰,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斑。
“這、這不可能!”孫副館長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雙手撐桌,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雙目圓睜,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我們博物館三位專家——這可是經過反複鑒定的!都認為是真品!馮館長,您是不是看走眼了?要不要再仔細瞧瞧?”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馮源身上。
馮源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過自己的副手,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悅:“老孫,你說什麼?行,既然你這麼說,那你告訴我,這物件是誰鑒定的!”
他將一片瓷片輕輕推到孫副館長麵前,指尖在碎片上劃過,“看看這殘片的斷口,釉色和胎土的質地,有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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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副館長喉結滾動,眼神閃爍不定,額頭上的汗珠密集到幾乎連成線,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幾分慌亂:“不、不是……隻是這件藏品之前還是完整的,剛、剛剛不小心……”
就在孫副館長支吾之際,那三個被他請來的“專家”像是約好了一般,突然七嘴八舌地開了口。
“馮館長,其實我一開始就覺得這釉色不太對……是孫副館長非要我簽字的!”
“是啊是啊,馮館長,這開片紋路也太規整了些,我早就看出不對勁了!可孫副館長,您也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是沒辦法。”
“我本來也是想說是清仿的,可孫副館長一口咬定是南宋官窯,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三道聲音交雜在一起,語速越來越快,帶著明顯的討好和推卸責任的意味。
孫副館長猛地轉頭,雙眼布滿血絲,惡狠狠地瞪著這三個“牆頭草”,眼底幾乎要噴出實質般的怒火。他嘴唇哆嗦著,手指顫抖著指向他們,聲音嘶啞卻充滿恨意:“你們!你們這群……”
這些牆頭草,方才還信誓旦旦地站在他這邊,一口一個“真品無疑”,如今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迫不及待地將一切罪責撇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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