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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捅破馬蜂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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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主動提出要去苟宅子村給苟娘拜年時,不僅父親母親極為支持,苟懷蕉更是喜出望外。苟懷蕉當然感覺得到他對她的冷淡的態度,但這並不妨礙她仍然喜歡他;苟懷蕉還明白,不管他愛不愛她,婚約都會把他們緊緊地拴在一起,他就是她的男人,而她就是他的妻子。

他已經在年前給苟娘拜過年了,而此地的風俗是,女婿年前給丈母娘拜年,極少在大年初一至初六期間給丈母娘拜年的。不過既然他願意去苟宅子村走動,利總是大於弊,苟娘可是經多見廣之人,又通命理陰陽,興許他到了那裡,說不定哪根筋一轉,同意在所餘無多的寒假裡結婚,豈不是極好的美事?

早飯過後,他和苟懷蕉便各騎一輛自行車上路了。本來,苟懷蕉還以為他會跟她合騎一輛車哩。

騎車駛出夢家灣時,他加快速度,把苟懷蕉拉開二十米左右的距離,他不想讓夢家灣的人看到他跟苟懷蕉出雙入對的身影。出了夢家灣,他才緩下來,那苟懷蕉騎車來到了他的右側。

苟懷蕉感覺到了他的故意。

兩人並肩騎行,他不說話,苟懷蕉也不說話,二人不像是一對婚約中人,更像是一對啞巴。

從夢家灣到苟宅子村,有兩條路,一條算得上全是大路,遠一些,上麵跑著汽車、拖拉機,另一條一半大路一半小路,近一些,那一半小路,是在田野間,比田塍寬一些。被冬天肅殺過的田野頗為荒涼,有些田地裡是有綠色的麥苗的,但仍被積雪覆蓋著,艱難地這兒那兒綻出一點點綠意。

這條田間小路上,由於眾人的行走、踩踏,積雪已所餘無多,隻是在路邊上的荒草上一坨一坨的,如一塊塊補丁。

走完了大路,他朝田間小路拐去。

苟懷蕉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在田間小路上,騎行得有些難而累。把這條小路走了約三分之一時,他們不約而同下了自行車,推車步行,卻還是一路無話。

他決意把他想說的話對苟懷蕉說出來,可是真到了要說出來的時候,他竟覺得腦子裡有些亂亂的,原來打好的腹稿全成了空白。而不管怎麼說,他都必須直擊話題的中心部位。

苟懷蕉看出來他要對她說什麼,還似乎知道他要對她說什麼。

他的嘴唇動了動,正欲開口,不料,卻聽到了苟懷蕉的說話聲。

苟懷蕉說道:“夢毒,你想沒想過咱們什麼時候結婚的事兒?”

他說:“我說過的,我現在不能結婚。”

苟懷蕉又說:“村上有好多人問俺哩,問為什麼不結婚。”

他說:“根據規定,我還得過好幾年才能結婚,我結婚不是想結就能結的,我是軍中人,有紀律管著呢。”

苟懷蕉說:“這叫什麼事兒?你一點兒都不著急,倒是女方家上趕著催男方家結婚。你是男的,你耽擱得起,俺可耽擱不起。”

他接著苟懷蕉的話,道:“我哪裡想耽擱你呢?如果說過去是我耽擱了你,那現在我是真的不能繼續耽擱你了。苟懷蕉,我們的事兒,結束了吧。這樣,你就可以跟咱這地方的很多女人一樣,過安生的日子。”

苟懷蕉偏轉過頭,定定地盯著他,問:“什麼?你是說分手?”

他沒想到苟懷蕉竟會說出“分手”二字,他想,他們從未牽手,何來分手?他提出的是終止婚約,難道她聽不出來嗎?但他在嘴上還是認可了苟懷蕉的說法:“對,是分手。跟著我,你會吃很多苦的。”

“吃苦?那是俺的命。俺認命。”

“這段日子,我想過了,我現在不會結婚,我可能再過十年、八年也不會結婚的。我想乾出一番事業來,我想闖出一片天地來,然後再考慮個人的終身大事。”

“有誰說過結了婚就不能乾事業了?俺不會扯你的後腿。”苟懷蕉字字鏗鏘。

他顧不得太多了,道:“咱們兩個人性格不合,也沒有共同的愛好和追求。關鍵是,我不喜歡你,我不愛你。我從來沒喜歡過你,更沒愛過你。”

“俺早就知道你會說出這些話,俺早就等著你說出這些話!”

“你早就知道?”

苟懷蕉一時沒有作聲,眼裡竟然湧出淚花,半晌過後,她橫了他一眼,硬硬地說:“俺不同意!”

“你不同意我說的話,可是我不同意我們的婚約!”他的聲氣也有點兒提高。

苟懷蕉又橫了他一眼,然後氣咻咻地推起自行車,朝前走了幾步,手腳麻利地上了車子,用力蹬著腳踏板,向前駛去,把他一個人丟在原地。

他預料到接下來自己將會陷入泥潭,但話已說出口,開弓沒有回頭箭,再說他就不想回頭,更不會收回所說的話,他覺得邁出了第一步,把壓在心裡的話對苟懷蕉說了出來,心頭還是略感得輕鬆了一些。

他立在原地半天沒動,看著苟懷蕉武高武大的背影在自行車上一抬一趴地動著,那背影在朝著苟宅子村的方向而去。他沒有叫住她,也沒有追上她對她解釋什麼,但他看得出來,苟懷蕉是個意誌頑強的人,斷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會自我傷害。不過,他還是看著苟懷蕉的背影越來越向著苟宅子村接近著,直到看不見為止。

他回了家。

父親到外麵聽琴書去了,隻有母親一人在家。母親詫異地問:“苟懷蕉呢?”

“她回家了。”

“你不是跟她一起去她家的嗎?”母親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臉,似要在臉上找出答案。

他沒有繞彎兒,爽快地對母親說出了答案:“我明跟她說了,我要跟她解除婚約。”

母親竟並未吃驚,似乎早有預料,道:“你還是把這話跟她說了?”

“說了,早就想說了,早該說了。”他答。

“你連爹娘的話也不聽了?”

“我就是因為聽了你們的話,才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知道母親接下來還會嘮叨些什麼,便站起身,到了鍋屋裡,他發現,他打的地鋪已經被父親母親拆掉了。

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近晌午了。他看見鍋裡的一隻盆中發好的麵,於是,他便在鍋屋裡生起火來,開始揉麵,蒸饃饃。

母親沒有追著他繼續聒噪,而是躺到了床上。

雖然他做好了午飯,但是母親不吃,父親呢,在外聽琴書聽上了癮,廢寢忘食還沒回來呢,他想去叫父親回來吃飯,但一想還是做罷了,他知道父親的聽書癮很大,要是打斷了聽琴書的連貫性,再想續上,就難了,反會落父親的埋怨,再說,去書場,他必得給村上的人散煙說話,如果禮數做得不周全,必會落他人的背後嚼舌,說他在外混出頭了,不認鄉裡鄉親的人了。

父親未回,母親不吃,他更是毫無食欲,心裡被一團團亂麻塞著呢。

他已經把馬蜂窩捅了,不知會有多少蜂子飛出來蟄他。

下午,苟懷蕉又來了,黑著一張臉,不過,她並非一人登門來到,與她同來的還有夢胡香和苟得古這對媒婆媒漢,竟然還有夢向花和夢向葉。從他們的話語中不難明白,是苟懷蕉回家後跟苟娘和苟懷砣說了在田間小路上的事兒,苟懷砣當即找來了媒漢媒婆,媒漢媒婆便帶上苟懷蕉朝夢家灣而來,苟懷砣之所以沒有一同來到,是為了避免把矛盾激化,走在來夢家灣的路上,夢胡香想起了在這樁婚約中起了很大作用的夢向花和夢向葉,便叫上她們一路同行,他們剛進入夢家灣時,夢向葉又去了夢向財和夢向權家,把一兄一弟也叫來了。

他明白,那個巨大的馬蜂窩裡的蜂子並沒有全部飛來蟄他。

父親也聽得了消息,從琴書場上回了家,他本來是忘了饑餓的,回到家裡,饑餓的感覺反是回來了,便坐在飯桌邊,泡了兩根油條邊吃邊聽邊插話。

夢家灣人人都說,人人都從心裡認為,他的父親夢守舊,是個老好人,瘟雞或瘟豬似的,一個不折不扣的八棍子打不出個響屁來的主兒。可是在家裡,有時候,他卻為了表明自己不是八棍子打不出個響屁來的主兒,於是便會行使家長的威權。父親尚未聽清苟懷蕉的告狀,隻是明白了個大概,就斷然道:“他放屁了!”

“誰放屁了?”母親問。

“毒兒放屁了!”父親答道。

眾人皆看向父親,連他也看向父親,為什麼說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臟話。

父親說:“俺不同意!”

夢向花怒聲道:“你不同意什麼?說話無頭無尾的!”由於財大氣粗,她對父母的不尊已有多年,但父親母親卻不敢給她冷臉,像是欠了她太多情份。

父親說:“俺不同意毒兒說他要跟俺兒媳婦分開!俺今天聽的琴書,是包公怒鍘陳世美。俺可不能叫毒兒變成陳世美,攀上了高枝,就不要鄉下老婆孩子,也不要爹娘了。”

不知父親為何說出如此昏話,夢毒反駁說:“我可沒攀什麼高枝,我也沒有老婆孩子!”

苟得古說:“三叔,話不能那麼說,苟懷蕉雖還沒有被你娶進門,怎麼著也是經過媒妁之言的,你們有婚約,雖然還沒結婚,可也不能你說成就成你說散就散了,你把苟懷蕉當成什麼了?”

夢胡香悄悄拉了拉苟得古的衣袖,示意他少說,小點兒聲。

他把上午對苟懷蕉說過的話又大致不差地重說了一遍。

夢胡香說:“三叔啊三叔,你可彆這麼說,也彆這麼想,你這麼說話,苟懷蕉心裡得有多難受,她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從來沒跟你說過吧?你這麼想,她得傷心死。”她故意而又惡意地誇大著苟懷蕉的無私奉獻,似乎苟懷蕉真的是一個相夫教子的賢淑媳婦。

夢胡香這麼說著話,苟懷蕉的淚已經十分配合地流了下來。

苟懷蕉生有一張堅強的麵孔,她流下淚來,著實讓夢毒覺得意外。

一直半坐半躺在床上的母親,也哭了起來。

夢向花說:“夢毒是一時發了昏說出來的話,咋能當真哩?”

夢向葉說:“大過年的,什麼事兒不能把年過完再說呢?”

苟得古說:“三叔還小,他的話是沒有好好過過腦子的。過兩天興許就是另一種想法了。”

夢胡香對苟懷蕉說:“你也彆把三叔的話太當真。”

這時,父親竟然拍板說:“你們放心吧,俺不會同意的,俺不能叫他給俺丟人,俺是不會叫他當負心漢的。”

既然有了父親這樣大包大攬的保證,夢胡香、苟得古便見機行事適可而止,以免局麵變亂,他們站起身來,夢胡香拉起了苟懷蕉的手,說:“咱先回家去。你放心吧。三叔是個好人,是個要良心的人,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的。咱先走,也讓他好好靜靜心。”她說著很假的話,心裡當然明白,他們三人走後,全家人定會給夢獨再度洗腦,直至他屈服為止。

夢胡香卻忘了,夢毒早已成為夢獨,三年多的軍旅經曆早已令他有了新的認知。

夢胡香和苟得古之所以在聽到夢守舊的作了保的話後馬上離開,在場的人大都曉得他們心中所想,而大約隻有夢毒,尚把人性想得很好,社會經驗較少的他不知道,他們是不願意把他對苟懷蕉所說的話讓外麵更多的人知曉。

果然,三人走在夢家灣的村道上,臉上極力保持平靜的神色。

家裡的人也心照不宣,在對夢獨進行勸說時並沒有高聲大嗓,當然了,現在不同往日,他畢竟成熟了許多,還有,他的事業正在上升期,前途無可限量,不管他是對是錯,家人對他說話時的口氣裡還是多了以往不曾有的尊重與客氣。

夢向花說:“俺看他三妗子不孬,要個子有個子,要力氣有力氣。他三舅啊,咱可不能站這座山上看到那座山更高,就想去攀啊。”

父親說:“說下大天來,咱也不能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兒,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

他問父親:“我怎麼傷天害理了?我又怎麼對不起她了?”

“把人家扔在半道上,就是傷天害理。”夢向權說。

夢向財說:“你跟她剛成親的時候,是門當戶對的。你現在快當官了,不管你千對萬對,滿天下的人都會認為是你不對,以為是你混闊了,想把人家甩了。”

夢向葉說:“你不能讓家裡人跟著你丟臉,人家會戳咱的脊梁骨,背後罵咱一家人。”

母親說:“你是不是現在翅膀硬了,俺管不了你了,你也不聽俺的話了。俺白生你,白養你了,你可是在俺肚子裡折騰了俺十五個月呢。”

他聽出來了,將近二十二年了,母親依然堅執而荒唐地認為,她懷了他十五個月,他是她的毒兒。他說:“對,我是哪吒。”

愛聽琴書的父親道:“你連哪吒都不如,哪吒還有孝心哩。”

他終還是沒有像哪吒那樣說出把皮囊還給父親母親的話,而是說:“當初是你們硬逼著我答應這門親事的。”

夢向花說:“咱家裡這個窮樣,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你倒是好,有福不知道享,還想跟人家散夥。”

他說:“我可從沒跟她合過夥。”

夢向權說:“你惹出那麼大的禍事,進了好幾回派出所,咱一家人還有媒人都對苟懷蕉一家封著口哩,人家要是知道這些事兒,當初鐵定不會答應跟你訂立婚約。”

他反問夢向權:“我進過派出所怎麼了?進過派出所就一定是壞人嗎?”

父親說:“反正,說一千道一萬,咱不能毀了這門親事,不能讓夢家灣的人說俺養了個白眼狼。”

夢向花說:“夢毒啊夢毒,你可彆忘了,你能有今天,全是苟懷蕉使的力呢,是她有旺夫運,才把你旺進了軍校。你要是硬跟她解開婚約,怕是會有禍事纏上你哩。”

他說:“我不解約,才天天像是被很多禍事纏著勒著,叫我難受。我怎麼就跟你們說不明白呢?因為我不喜歡她,我從來就沒喜歡過她,你們把我跟她硬是綁在一起,我痛苦,她也不會幸福。要是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歡她,反而還要跟她在一起,才是對不起她。”

夢向財說:“你說你跟俺說不明白,你的話俺倒是聽不明白。明明你的對象苟懷蕉不同意跟你解除掉婚約,她願意跟著你過一輩子,是你要跟她分開才叫她痛苦,你不跟她分開她就不會痛苦。”

夢向葉說:“當兵當傻了。”

夢向花說:“真是怪哩,人家好多當兵的都結婚了還生下了小孩,你倒是好,想一個人過。你原先就跟正常人不一樣,怎麼現在更不一樣了哩?”

夢向權說:“你就是不想給爹娘養老,想一個人在外利利索索當神仙。”他半陰半陽地笑了一聲,好像他為父母養過老似的。

母親說:“俺老了,六十七、八歲朝七十上數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咽下一口氣就接不上另一口氣了,說死就死,俺是彆想享你一天的福了。俺要是知道你這麼不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要是不生你,俺早就不用種地不用乾活,早就享福了。”母親雖是眼淚婆娑軟軟地說出這句話來,但每句話卻都是道德的大棒,狠狠擊打在夢獨的身上心上。

聽了老伴的話,聽了二兒子夢向權的話,父親一下子受到啟發,說:“再過幾天,你就快開學了,你就得去軍校接著念書了,到時候,俺跟你娘一起跟著你走,也吃你幾天飯,享你幾天福,也讓你儘儘養老的本分。”

他雖然聽出這是父親的要挾話,但還是不作聲了,有點兒擔心激起父親母親的犟勁兒,萬一真死纏爛打跟了他去軍校,豈不亂了套?那他必將成為整個學員十四隊的話柄和笑柄。

家裡人皆看出,他是有許多軟勒的,父親的主意不過是軟勒之一。

夢向權當即表示讚成,直言父親的話在理,兄弟三人輪流養老,一人一個月或一人一年,他和夢向財隔三岔五就來看望老人,如今養老,就從老小開始。

其他人沒有附和夢向權的話。

他隻好繼續不言聲兒。

夢向花既像在為夢獨解圍,又像是做好人,道:“行了,事兒就先這樣吧,等抽空兒你給他三妗子苟懷蕉賠個禮,她就不會計較什麼了。寒假快過完了,辦婚事是辦不成了,等到了暑假,你回來,就把你跟他三妗子苟懷蕉的婚事辦了,咱爹娘也就再沒有什麼可操心的事兒了。”

其他人皆言夢向花言之有理。

夢獨堅決地說道:“我說過了,不能結婚,軍校有規定,學員在學習期間是不能結婚的。否則就是違反了校規,我會被注銷學籍開除出校的。”

家人聽了他的話,都誤以為他仍然願意維持與苟懷蕉的婚約,隻是不同意結婚。

家人發現他退了一步,他們便“將計就計”,也退一步,沒有就他與苟懷蕉的結婚事宜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他心裡明白,一時的沉默,並不等於認可對婚約的繼續維持,更不等於就此認輸。

其他人也明白,夢獨暫時的沉默不過是無奈之舉,他們若不將婚約之籠編織得更加緊密,他就會破籠而出,飛向不知何處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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