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大夫發出驚呼,想阻止已然來不及。
眼看著藥碗就要砸到向雲疏臉上,一道小小身影從門外飛進來,一腳踢飛藥碗,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衝到婦人麵前,啪啪啪連續甩了她十幾個耳光!
力道又大,聲音又脆!
婦人跌坐在地,滿嘴是血,牙也被打落了幾顆。
婦人的兒子也驚的忘記了咳嗽,一臉呆滯的看著猶如小鷹隼一般凶悍的小女童。
萱兒穩穩落在地上,小手一指婦人,怒道:“你是誰家的王八羔子,也敢朝我阿娘動手?信不信我扭斷你脖子?!”
婦人已經被十幾個巴掌徹底打懵了。
臉頰火辣辣的,腦袋嗡嗡作響,飆出來的淚水讓她隻能模模糊糊看見對麵站著個凶巴巴的小女孩,至於她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清。
“給我阿娘道歉!”萱兒說。
“??”婦人聽不清。
她痛得要命,心中很憤怒。
她就隻是扔了個藥碗,又沒砸到對方,就被無緣無故扇了這麼多巴掌。
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娘,咱們快走吧!”婦人的兒子回過神來了,強忍身子不適,上前把母親拉起來。
婦人漸漸聽得清聲音,聽到那凶悍的女孩竟然還讓她道歉,不由大怒:“這天下還有王法了嗎?你打了我,還叫我道歉?我要告官府去!”
萱兒衝過來又是狠狠一巴掌,揪住她頭發,惡狠狠說:“現在就去!如果你不去告官,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婦人萬萬沒想到,這小小女童,竟然有這麼大的力量。
無論她怎麼掙紮,也掙不開她那雙稚嫩小手。
“萱兒,不要胡鬨。”向雲疏開口,“放開她們,讓他們走。”
“萱小姐,快彆這樣了呀。”
醫館的幾個大夫也都不住勸說,又去勸婦人兒子,“我們館主是什麼身份,你大概也聽說一些了,鬨出事情來,於你們沒有好處,快帶你娘走吧!”
婦人的兒子嚇壞了,就差跪下來乞求:“母親,你彆鬨了,咱快走吧!”
驚懼加上生病,他劇烈咳嗽起來,一口氣上不來,竟然憋死過去。
“兒啊,我的兒啊!”
婦人嚎啕大哭,“如果我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啊!”
萱兒上前一步,把她提起來,旋轉兩圈,嗖地扔了出去!
隨後又要去扔婦人的兒子,被向雲疏一把拉住了。
“萱兒,他有病。”
“她們確實有病!”
“我是說,這小夥子病重,你扔出去他可能直接就會斷氣。”
“斷就斷了。”
“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啊?娘這醫館還要不要了?”向雲疏摸摸她的頭,“謝謝你替娘出氣,娘已經不生氣了。萱兒也消消氣,好不好?”
萱兒鼓起嘴巴:“這兩天,外麵那些人都說阿娘壞話,我都快氣死了。沒想到還有敢朝阿娘動手的。”頓了頓,她又說,“阿娘教我不能隨便殺人,我不是不聽話。我隻是想著,必須要逮住一個狠狠教訓,殺雞給那些猴子看,讓他們不敢欺負阿娘。”
“這又是誰教你的?”
“三師伯。”萱兒仰起小臉,“阿娘一直說,三師伯是最溫柔最講道理的,她說的都是對的,所以萱兒要聽她的話。”
“……”向雲疏輕咳,“人非聖賢……算了,她說得有道理。”
心累。
她那些師兄師姐,那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至於這對母子對她的態度,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包括外麵那些留言紛紛,那些她根本不認識也不在乎的人,無論說什麼,於她而言都是一陣風,輕輕吹過,不留下任何痕跡。
但如果這些影響到了她在意的人,那就不行了。
向雲疏沒想到,萱兒會這麼在意。
她決定解決這件事。
“你叫什麼名字?”向雲疏讓人把年輕後生弄醒,問他。
“我叫史淮生。”年輕後生雖然也聽說了關於影娘子的事情,心中對她略有不滿,但此時近距離聽她溫和沉靜的聲音,和身上淡淡的藥香味,不免就變得拘謹起來。
向雲疏點頭:“史淮生,你的病很嚴重,如果你要治,我隨時可以為你醫治,否則帶著你母親離開。我女兒的能耐,你也看到了。”
史淮生垂頭片刻,低聲說:“我想活。”
向雲疏朝椅子那邊抬了下下巴:“坐過來,我給你診診脈。”
“你個逆子,你敢讓她那個禍害看病,我就一頭撞死!”婦人爬起來,披頭散發,滿嘴是血,惡狠狠瞪著自己的兒子,仿佛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史淮生眼睛一下子紅了,他有些掙紮的朝向雲疏看看,但最終還是屈服於母親的威脅,默默朝外走去。
外麵不少圍觀百姓拍手叫好,讚美小夥子有骨氣。
婦人雖然狼狽,但此時眼睛發亮,仿佛自己得到了莫大榮耀,一把拉過她那個幾乎快碎掉的兒子,趾高氣揚地走向對麵的杏林醫館。
經過這麼一鬨,滂沱醫館僅存的幾個病人,也紛紛告辭,轉投對麵。
杏林醫館的霍掌櫃樂開了花,迫不及待地去朱成王府報告好消息,結果一出門就被抽了兩個大耳光子。
霍掌櫃暈頭轉向的看向立在麵前的少女,有點懵:“宛,宛郡主?您怎麼在這裡?您為什麼打小的?”
“打的就是你這落井下石的小人。”
朱宛冷冷說完,扭頭就走向對麵的滂沱醫館。
她一進門,看到空蕩蕩的醫館,皺眉說:“影七,你怎麼不讓人去拆了對麵的醫館?”
“那不是你們家的生意嗎?”向雲疏坐下倒了杯茶,遞過去,“嘗嘗這個,我從滂沱山帶回來的,我大師兄親自栽種采摘的雲霧茶。”
“你心可真大。”朱宛撇嘴,接過茶抿了口,有點被驚豔到,詫異的看了幾眼,又喝兩口,“你大師兄是什麼神奇人物?我想認識認識。”
“這個還不容易。”向雲疏笑道,“你最近怎麼樣?來這裡是不是見我呢?你家裡人還為難你沒有?”
“少自作多情,誰看你。”朱宛哼了聲,“如今秦洛川不行了,我們朱家權勢高漲,我姐姐又被冊封了皇後,簡直就是如日中天哦!二殿下倒台了,我家裡早就不逼我了,甚至還反過來誇我當時拒絕的好呢!呸!”
向雲疏失笑:“那就恭喜恭喜了。”
“這裡半個病人也沒有,還戴這勞什子做什麼?”朱宛伸手把她臉上麵紗摘掉,打量她清妍臉龐,奇道:“秦洛川變成那樣了,你怎麼一點也不傷心頹廢呢?”
“難過傷心就得表現在臉上嗎?”
“那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你肯定也能穩得住。”
“什麼?”
“你兒子不見了。”
“……”向雲疏一頓茶杯,猛地站起身,“什麼時候的事兒?你怎麼早不說?”
朱宛挑眉:“看來你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冷靜。”
“說啊!”
“你兒子,小太子,失蹤了。”朱宛立即說。
“我哥哥不見了??”萱兒靠過來,“他去哪裡了?”
朱宛捏捏她肉乎乎的臉頰:“我若是知道你哥哥在哪裡,我就去宮裡邀功去了。”她看了眼向雲疏,“昨天小太子回宮後,在去往禦書房的路上,忽然不見了。”
“怎麼個忽然法?”萱兒眨巴眼睛問。
“嘿,小公主,你看起來好像不太擔心你的哥哥喔。”朱宛調侃說。
“我才不是公主呢。”
“你爹是皇帝,你哥哥是太子,你不是公主又是什麼?”朱宛笑道,“不過,我覺得你哥哥應該沒事,在宮裡呢,誰敢把太子怎麼樣?”
向雲疏沉著臉:“昨晚就失蹤了,到現在毫無音訊?
“是啊,我也是聽到朱彧回來說的。”
自從和家裡鬨過一場後,她就對家裡人沒好氣,全都直呼大名,“宮裡已經鬨翻天了,連夜翻找呢。”
向雲疏想了想,問:“葉七呢?他陪著鈺兒一起回去的。”
“葉公公啊,他當時被打暈在原地了,現在怕是不太好。”朱宛聳聳肩,“這葉公公運氣真夠差的,先前被攆出去,好不容易回宮了,還做了秉筆太監,以為一步登天了呢,結果楞是把太子給弄丟了……”
“我要進宮。”向雲疏說。
“啊?”朱宛一愣。
“你帶我進宮。”
“我……”朱宛指著自己,“我又不是宮裡的人。”
“你不是和太後關係好嗎?還有你姐姐是皇後,你進宮不是跟進自家廚房似的?”
“你還好意思提太後?”一提到這事,朱宛就暴跳如雷,“你給我的藥,害慘了太後~!還好太後沒與我計較,我到現在都沒臉去見她老人家!”
“對不起。”向雲疏老實認錯,“這件事確實是我利用你。”
“你——”朱宛氣的臉色發綠,“要不是你救過我,我真的會弄死你!”
“那就當咱們互不相欠了唄?”
“既然互不相欠,你還要求我帶你進宮?”
“你就不想讓我再欠你一次?”向雲疏的杏眸望著她,清豔的臉龐上全都是蠱惑之色,“我醫術很厲害,我很有錢,我……”
“閉嘴閉嘴!”
朱宛打斷她,連連擺手,“你就是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可能再幫你助紂為虐!”
……
片刻後。
朱宛坐在前往皇宮的馬車裡,瞪著對麵的向雲疏:“我恨你!”
“對不起。”
向雲疏認錯態度積極且誠懇,“但我必須進宮。”
“我不會幫你的!”
“真的嗎,宛宛姐姐?”一旁傳來萱兒奶聲奶氣,但聽在朱宛耳中,卻猶如惡魔之音。
她低頭看看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小心翼翼吞了口唾沫:“小公主,你,你手拿穩一點!趕車的混賬東西,給我穩一點!”
萱兒乖乖點頭,問:“宛宛姐姐,進不進宮啊?”
“……進。”
她敢不進嗎?
萱兒對向雲疏說:“阿娘你看,還是二師伯說得對,能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時候,就不要囉嗦。”
到了大乾門,馬車被侍衛攔下。
朱宛立即摸出腰牌,說是請大夫進宮給皇後娘娘診脈治病的。
侍衛表示懷疑:“皇後娘娘鳳體有恙?小人怎麼不曾聽說?”
朱宛一把揪住他衣襟:“我姐姐成親六年了也沒有給陛下生出個把龍子龍女,你說有沒有病!到底有沒有病!”
侍衛:“……”
另一個侍衛急忙說:“宛郡主息怒,容小人去通稟一聲。”
“什麼東西啊你,連我也敢攔?”朱宛蠻狠的脾氣發作了,“本郡主現在就要進去,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為難人家做什麼。”向雲疏開口,“你這種有前科的人,不攔你才不正常吧?”
“……”
朱宛差點哭出聲。
她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遇到向雲疏這對母女來折磨她!
最終侍衛還是去了鳳儀宮通稟。
出乎意料的是,鳳儀宮那邊很快就差人來說,請宛郡主和大夫進去。
“你姐姐果然寵你。”向雲疏邊走邊說。
“哼。”朱宛撇嘴,“你幫她說什麼好話?她是你親姐?”
“……當我沒說。”向雲疏明智地閉上嘴,不去惹這個現在體內充滿了暴躁因子的嬌蠻郡主。
走了會兒,向雲疏忽然問:“承乾殿怎麼走?”
“往那邊走,繞過一個湖,穿過一片竹林,直走一會兒就到了。”朱宛順口指了路,看到這母女倆直接就朝哪個方向走,不由愣住,“你們去哪裡?”
“你自己去鳳儀宮見你姐姐吧,我要去見皇帝。”
向雲疏瀟灑地朝她揮揮手,牽著萱兒就走開了。
“你這個騙子!大騙子!”朱宛暴跳如雷,“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
“宛宛姐姐,”萱兒回頭,手中小匕首閃著寒光,“等我找到哥哥,就來找你玩兒哦!”
“……”
向雲疏和萱兒走到承乾殿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陳福提著一桶水,朝跪在地上的葉七身上澆水的畫麵。
雖然是初春,也還是冷的。
葉七臉色發青,身子麻木,已經沒了感覺。
“一時找不到太子殿下,咱家就隔一個時辰澆你一次水!”陳福的話傳入他耳中,遙遠得仿佛從天際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