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血紅著眼睛,試圖逼向雲疏給皇帝醫治。
雖然她是繼後,但她對皇帝尚且還有幾分感情,何況那件最重要的大事還沒定呢!
皇帝不可以死!
至少,不可以現在就死。
情急之下,皇後甚至忍不住親自伸手去拉向雲疏:“你還愣著做什麼,快點給陛下醫治!若陛下有什麼差池,你要陪葬!”
“皇後!你鬨什麼?”
蕭太後冷聲嗬斥,“影娘子才剛給哀家治療,用完了真氣,沒法再進行治療,你要逼死她?”
“大夫就是治病的啊!為什麼給太後治完就不能給陛下治?天底下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兒!”
“皇後娘娘雖然母儀天下,也不見得事事都見過。”
向雲疏開口,“說實話,陛下現在的情況……孟太醫應該也清楚,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是回天無術了。”
孟冬田垂著頭,抖著手,不敢吭聲。
“孟太醫!”皇後厲聲吼道,“你還愣著乾什麼,快給陛下醫治啊!”
孟冬田撲通下跪,額頭磕地:“臣無能!”
皇後失魂落魄的轉身看向床上的皇帝。
此時的皇帝麵如金紙,已經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不行了。
張貴人狂哭不止。
聽到她的哭聲,殿外候著的妃嬪,皇子公主們也都紛紛下跪哭起來。
外頭的太監宮女們聽見哭聲一片,也都驚慌失措的跪下去。
消息很快傳到前朝。
正陸陸續續來參加宮宴的王公大臣們震驚失語,一傳十,十傳百,紛紛聚集到崇文宮外麵,哭成了一片。
皇帝其實還有口氣兒呢。
他耳朵邊模模糊糊的聽著震天的哭喊,心裡就先涼了半截。
他可是皇帝啊。
肯定是沒救了,周圍人才這麼哭呢。
但他可是皇帝啊!
皇帝是天子!
怎麼可以死的這麼窩囊?
皇帝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用儘全身所有的力氣,試圖舉起手,讓眾人知道他還活著。
他成功了。
雖然他以為的舉起手,隻是抖動著手指頭,但一直盯著他的皇後還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的異常。
“陛下,陛下!”
皇後撲過來握住他的手,“您想說什麼?您儘快告訴臣妾,臣妾都聽著呢!”
皇帝一聽,嘿。
這是等著要遺詔呢?
一個兩個都盼著他死是吧。
他就偏不死!
皇帝掙紮著推開皇後的手,繼續努力舉起來,伸向前方,嗓子裡發出嗬嗬的聲音,片刻後,他竟然奮力叫出聲來:“來人,來人!”
“孟太醫,給父皇再看看。”謝淵聽到皇帝叫聲,立即快步走進來,提醒孟冬田。
“臣遵旨!”
孟冬田連忙跪著爬到皇帝床前,勉強鎮定情緒,給皇帝重新診脈。
以他的醫術,一搭手,就知道皇帝這是回光返照,根本就沒救了。
但他不敢說。
他擦擦額頭汗珠,求助似的看向向雲疏的方向。
向雲疏看向蕭太後。
蕭太後沉著臉,緩緩說:“影娘子,你也去看看,儘力為皇帝醫治。若治好了皇帝,你可是大功一件!”說罷,她又吩咐謝淵,“把無關人等全都攆出去,影娘子醫治的時候,不許任何人打擾!”
嘩啦啦。
殿內人瞬間就被清空了。
孟冬田也被拉了出去。
蕭太後落在最後麵。
向雲疏就看了她一眼。
蕭太後意味深長說:“滂沱山醫術高絕天下,身為容滄瀾的得意弟子,哀家相信你一定能醫治好陛下。”
向雲疏神色平靜:“太後放心,我會儘力的。”她拿出包裹著銀針的羊皮卷,走到床邊,忽然不緊不慢的開口,“師父說,我的身體由於當年做藥娘的經曆被毀了,一輩子也不能完全自如地使用真氣。如果我勉強過量使用,一旦傷了經脈,從此以後就再也用不成了。”
蕭太後腳步驀地頓住。
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她都絕對不能冒這個險。
沒了銀針術,她的毒怎麼辦?
蕭太後用毒蛇一般的幽怨眼神盯著向雲疏看了會兒,緩緩說:“你出去吧。既然已經回天乏術,那麼哀家有些話要對皇帝說。”
“小的告退。”
向雲疏立即卷起銀針,退出門外。
外麵一片眼神齊刷刷看向她。
隻有已經穿好衣服的張貴人靠在牆角,垂著頭,對於周圍事物沒有絲毫反應的模樣。
幾十個妃嬪和皇子公主焦急炙熱的眼神,讓向雲疏都有些難以承受。
“你怎麼出來了?”皇後率先急切開口,“陛下的情況怎麼樣了?”
向雲疏道:“陛下緩過來一些了。不過,陛下說有話跟太後交代,所以讓我先出來了。”
虞貴妃眼淚汪汪瞅著向雲疏,泣不成聲問:“陛下他……會好的吧?”
她對皇帝倒是真愛。
但向雲疏不可能給她任何答案。
事關皇帝生死,她不會去擔任何責任。
否則事後清算的時候,那幫王公大臣可不會放過她。
連孟太醫都說回天乏術的時候,蕭太後還要求她留下給皇帝醫治,可見其用心歹毒。
寢殿內。
皇帝神色灰敗,用虛弱低微的聲音說:“母後,為什麼讓影七出去?讓她回來,救救朕……”
蕭太後站在床邊,用極度冰冷的眼神看著他:“現在知道影七的好了?早知今日,當初何必把人家趕出宮呢。”
“她,畢竟是滂沱山的人。”
“是啊。”蕭太後微微笑道,“可滂沱山的醫術也的確能救人啊。”
“讓她進來救朕,從此以後,朕再也不會忤逆皇祖母的話。”皇帝用乞求的眼神看著蕭太後。
時間逆轉,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
那時皇帝還是個不被看重的小小皇子,被蕭太後牽著手,送到了皇帝的寶座上。
那時候,皇帝滿眼都是對她的敬畏和感激之情。
是從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呢。
皇帝想回憶,卻發現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哀家早就跟你說過,滂沱山不是那麼容易動的存在。”蕭太後說道,“你以為滂沱山隻是一座山頭嗎?”
“這不是皇祖母也一直想做的事情嗎?”
“所以哀家也受到報複啦!”蕭太後冷笑,“容滄瀾那個老狐狸,把影七這個小狐狸送到了京都,恐怕為的就是這麼一天呢。其實呢,哀家跟你講句實話,以影七醫術,隻要她儘力,你就能好。”
皇帝雙眸驀地睜大,急切說:“母後救朕!”
蕭太後緩緩搖頭:“不行呢。”
“不,母後,您救朕,朕以後一定聽話,事事都聽您的,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了。”皇帝拚儘全力掙紮著坐起身,伸手去拉太後的衣袖,眼中掉下眼淚,“母後,您怎麼了?您忘了麼,朕是您的孩子啊。”
蕭太後靜靜看著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感傷:“可惜,你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聽話乖巧的孩子了。你安心走吧,以後這些事,就交給淵兒,他會做一個好皇帝的。”
“不!朕不想死!”
“這可由不得你。”蕭太後身子微微前傾,朝他靠近一些,用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以為當年你害了文君那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嗎?”
皇帝瞳孔微縮,震驚地看著她。
蕭太後勾唇笑道:“如果淵兒知道,原來是你害了他的母後,你猜他會怎麼做?”
“他,他……”
“淵兒畢竟已經長大了,有些事,他是會自己查的。”
“難道,莫非……不,不可能……”皇帝似乎想到了什麼,臉龐刷的瞬間慘白,“淵兒他不會的……”
“這世上有許多看似巧合的背後,其實都經曆了不知多少人的精心謀劃呢。”蕭太後幽幽歎了口氣,“哀家也老了,以後隻想過幾天舒舒服服的清淨日子。皇帝既然這麼孝順,總不忍心哀家受苦。”
“不,母後,母後,求求您不要這樣對兒子!”皇帝胡亂地揮舞著手臂,聲音變得憤怒和淒厲,“當年若不是你的逼迫,文君怎麼會變成那樣……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逼朕害了她!我要讓淵兒知道這件事!來人啊,來人……嗚!”
“你閉嘴!”
蕭太後眼底閃過戾色,一把抓起一個靠枕,捂住皇帝的口鼻,試圖阻止他叫嚷。
皇帝拚儘全力掙紮著,然而此時他病重的身體完全無法反抗蕭太後的殺意騰騰。
很快,枕頭下就沒了動靜。
蕭太後緩緩收回手,看著圓睜雙目,死不瞑目的皇帝,沉默了會兒,伸手把他眼睛合上,淡道:“不要覺得憋屈,當年你隻是個無人問津的小雜種,哀家讓你做了這麼多年皇帝,你該心存感激。”
她放下枕頭,理了理衣衫,走出寢殿,目光掃過眾人:“皇帝,駕崩。”
“天呐!”
底下頓時哭聲一片。
尤其妃嬪們,哭得情真意切。
她們是皇帝的妃嬪,皇帝沒了,有皇子公主的妃嬪還有個依靠,那些沒有子女的妃嬪可是前途未卜,怎麼能不傷心彷徨呢!
皇後頂著通紅的眼睛,問:“母後,陛下有什麼話交代嗎?”
“陛下說,如今朝廷內憂外患,災禍連連,百姓受苦,他作為皇帝的葬禮要一切從簡。”蕭太後緩緩說,“至於皇位,自然是由儲君繼承,這一點,哀家相信沒人有異議吧?”
二皇子猛地抬起頭,衝口說:“可是太子根本就沒有子嗣啊!讓他繼承皇位,要讓大乾的天下絕嗣嗎?!”
眾人看向他。
皇後嗬斥道:“老二,你胡說什麼!”
然而二皇子不為所動。
他已經忍了這麼多年,如今父皇都死了,如果他再忍,他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他揮舞著手臂大喊:“這件事不能讓皇祖母一人做主,也讓外頭的宗室王公們說一說!太子連為皇室延綿子嗣的能力都沒有,他憑什麼繼承皇位!”
“誰說孤沒有子嗣。”
謝淵冷冷開口,“孤有一子,二皇子是不知道嗎?”
“你那個兒子已經死了!”
“誰說他死了?”
“不,不是你自己說的?”二皇子詫異語塞。
“那隻是權宜之計。”謝淵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如果不是以為孤沒了子嗣,你會這麼急切的上躥下跳,聯絡各方勢力,企圖奪權嗎?”
他用手指點了點桌子:“這段時間凡是與你有過接觸的王公大臣,有一個算一個,咱們慢慢算。”
二皇子的神情猶如見了鬼:“你是說,你兒子沒有死?”
“孤的兒子活得好好的,怎麼會死?”
謝淵說完,遙遙看了眼向雲疏。
向雲疏提著藥箱,站在人群之外,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但謝淵的話,還是成功讓她心中起了波瀾。
原來謝淵已經知道鈺兒還活著。
那麼,他是否知道鈺兒的失蹤和秦洛川有關係?
二皇子還在掙紮不願意相信事實:“你說孩子活著就活著?那孩子在哪兒呢,你把他帶過來啊!”
“來人,把小殿下帶回來。”
“卑職遵旨!”
一道渾厚聲音從外麵傳來。
眾人這才恍然發現,什麼時候金吾衛的統領方啟正已經到了崇文宮外麵?
按理說,金吾衛的活動範圍隻有東宮,可現在方啟正在外麵,是否說明太子的勢力已經成功控製了整個皇宮?
二皇子心中暗驚,同時也大為悔恨。
是他輕敵了。
自從太子宣布小殿下薨,他便覺得皇位是板上釘釘自己的了,放鬆了對太子的監控。
卻沒料到,一向身子還康健的皇帝會這麼快就死在了女人身上。
更沒想到,太子還藏著這麼深的手段。
如今有太後,還有小殿下,他這個萬年老二的贏麵已經變得非常小。
但,他不會輕易放棄。
哪怕隻有一絲可能,他也要搏一把!
二皇子心思轉動間,迅速對外麵自己的人使眼色,示意他立即派人去截殺小殿下。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允許再慢慢謀劃了。
勝者為王。
反正父皇已經駕崩,即便是明目張膽殺了謝銘鈺,那又如何?
殺了他就贏了。
手下接收到他的示意,立即偷偷溜出去。
兩撥人馬分彆朝著柳宅的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