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意在焦灼中等來了烏格的回信,還真讓神明說中了,他要看到糧食再考慮送李氏過河。
謝晚意當即提筆寫信,“烏格要半日內見到糧食。”
字條碰到太極佩的瞬間消失,等待的每一秒都很漫長,每次她都帶著滿滿的希冀。
結果還是,沒有回音。
怎麼辦?
強迫自己整理了一下思緒,又提筆給烏格寫了信,“我見到李氏,你便可見到糧食。”
她知道這樣可能激怒烏格,但沒有彆的辦法了。
羅刹。
烏格麵色猙獰,信紙在掌心化為灰燼。
黑暗中,他腳下的台階直通水牢。念左被吊在半空,渾身都是鞭傷,每當血跡乾涸了就會有新的滲透出來。
李氏和她兒子縮在角落,看他就像在看一個血人。
鐵門哢嚓一開,他們機械性顫了顫身子,下一秒,皮鞭又落在念左身上。
烏格咬了咬牙,“放!”
吊著念左的繩子像突然被隔斷,他整個人撲通墜入冰冷的水中,濺起的水花下頭隻能看見漂浮著的頭發。
羅刹終年氣溫低,都城早就下了雪,境內的湖水也全結了冰。
此處是青蒙山腳下一處山洞,連著風淵湖。因洞裡溫度比外頭高,水並沒有結冰,也是幾萬羅刹兵唯一的水源。
念左被丟進去猶如千萬根銀針刺激著渾身各處,比死還難熬一萬倍。
估摸著有分鐘,烏格抬手,念左又被拉上來,像一條不會掙紮的大魚,淅瀝瀝往下落水,觸碰到外頭的冷氣,渾身皮膚急速收緊,牙齒不由自主打顫。
烏格上前,鐵鉗似的兩指捏在念左肩膀的鞭傷處,殷紅的血液被擠出來。念左已經疼到沒了知覺,慢慢抬起頭,目光都是水浸過的渾渾噩噩。
“老子再問你的一遍,你們屋裡的地瓜是誰給!”
念左耳朵裡也全是水,無論他吼得多大聲,都好像隔了幾堵牆似的遙遠。
要不是小姐說過自己不能死,他早在落到羅刹兵手裡的一瞬間就自儘了。熬了這麼久,支撐他的念頭依然是自己死了,小姐會很難過的。
還有、念右···這孩子總是仗著自己就不好好練武。
他嗤笑一聲,“不是早說過了,雁王給的。”
“我們小姐是王妃,雁王總要顧及他自己的體麵。”
念左當時挨不住鞭子,就把事情都推到裴恒頭上,反正烏格也沒法子對質,而且也算說得過去。
烏格磨著牙,“怎麼送的!沒有一丁點兒消息透露出來,沿途沒人發現雁王的人到過燕臨!”
念左心道,你能發現才是有鬼。
“嗬,你問雁王去,我怎麼知道。”
烏格手指一用力,念左肩膀發出“哢擦”聲,瞬時疼得喘不上氣。
“你們地窖都空了,幾個地瓜連耗子都喂不飽,雁王送過來的白米在哪裡!”
念左清醒了一瞬間,地窖?
李氏不知道小木屋有地窖,羅刹的人怎麼會知道!那小姐···
烏格見他不說話,又氣得招呼了幾鞭子,然後猛地看向角落裡的李氏,“把她給我帶出來!”
李氏嚇得魂兒都飛了,喃喃念叨著,“我沒說謊。”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彆殺我。”
“給我兒子一口熱湯,就一口···”
李氏不肯鬆開懷裡的兒子,手腕被一個羅刹兵狠狠一折,撕心裂肺的痛呼中,她的浩兒掉在地上,沒有反應。
“浩兒,浩兒···”
羅刹兵過去探了呼吸,對烏格道,“將軍,沒氣了。身子硬了,死了有幾天了。”
“不!”李氏嘶吼著要往回爬,肩頭狠狠挨了一腳,痛得爬不起來,隻能嗚咽著哭。
烏格被她吵得頭疼,厲聲道,“把她兒子丟進湖裡喂魚。”
“不能!浩兒沒死···”
“你答應我,隻要說出謝小姐的秘密,就給浩兒活路的!”
烏格瞪著她,“可是我的人在那間屋子裡沒找到藥、也沒找到白米!駐關軍吃的是糙米飯,你敢騙我!”
李氏幾乎瘋了,“她有!那些女人頓頓都有白米粥,還有他!上次被圍打得快死了,沒有幾天就活蹦亂跳。”
她反手指著念左,卻不敢回頭。
烏格狠狠煽了她一巴掌,“狡猾的女人!現在本將軍就用你去交換糧食,要是她拿出不來。老子就把你也喂魚!”
李氏在掙紮中被帶走,地牢隻聽得見念左痛苦又急促的喘息,他迷迷糊糊看著漂浮在水麵上的浩兒,不由得擔心起來。
到底是誰告訴羅刹人屋裡有地窖的?
知道這事的人不多,難不成宋將軍身邊有奸細?
可惜他隻能乾著急。
小木屋。
謝晚意來回踱步,一會兒就探出身子往風淵湖的方向看,神明沒有恢複,烏格也沒有回複。
她知道自己拖延不了多久,一定得讓烏格看到糧食,念左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宋清和操練完士兵下來,聽風淵湖過來的士兵說烏格回信了,連鎧甲都沒顧上穿就匆匆到了南區。
一進門對上謝晚意看過來的目光,好像是錯覺,他覺得見到自己,她的眼眸有一瞬間亮了些。
“將軍。”
她屈膝行禮,輕軟的稱呼帶出幾分藏不住的焦慮,宋清和呼吸都慢了一拍。
連帶冷冰冰的臉色柔和了幾分,“嗯,烏格的信給本將軍看看。”
謝晚意無奈,“我傳給唐公子,他還沒答複。”
宋清和眉頭幾不可查一挑,第一時間就找她的神明商議,結果對方到現在沒給回複?
他脫下氅衣,徑直坐在案桌前,看見太極佩冷冰冰壓在紙上,難怪她眉宇間有愁緒。
簪雪燒了熱湯,謝晚意親自端過來,“烏格隻給了我半日時間。”
宋清和定定看著她,發現她居然沒有開口要糧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道,“本將軍會讓人運一部分糧食到風淵湖畔,見著李氏再說。”
謝晚意眸光一顫,緊緊抓著手中帕子,“此事傳出去對將軍不利。”
駐關軍為了個隨從給羅刹送糧,裴世子添油加醋奏一本,就夠宋清和解釋大半年的了。
宋清和端著湯的手臂一頓,神色凜然,口吻卻比先前還更柔和些,“所以,要利用此次機會折一折烏格的羽翼,才好交代。”
“算不得幫你,不過是借機再給烏格兩拳,讓他這個冬天都沒膽子再犯燕臨。”
話雖如此,可謝晚意心裡感激。
若不是他開了口,念左隻怕凶多吉少。
“多謝將軍!”
宋清和淡淡嗯了一聲,看了眼太極佩,“姓唐的隻是個商人,就算拿得出糧食,短時間也沒辦法給你湊齊。”
“他若在京城,此舉更不妥,沒有官府批文,運那麼多糧食很麻煩。”
“他不回複你,興許是不想讓你失望。”
謝晚意抿唇,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