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瞬時安靜極了,蕭厭眉峰緊擰了起來,秦娘子也是神色古怪。棠寧遲疑:“你們怎麼這麼看著我?”“棠寧,你不記得在錢家的事了,你跟錢家那小娘子……”秦娘子張嘴就想要棠寧跟錢綺月早就相識的事情,可是還沒說完,就被蕭厭出聲打斷:“你剛才在錢家跟錢綺月閒聊時,突然暈了過去,錢家的人都被你嚇壞了,我怕你身子有事就先帶你回來了,讓人進宮去請秦娘子過來的。”棠寧張大了嘴:“暈了?”“你不記得了?”棠寧搖搖頭:“我隻記得在跟阿月姊姊說話…”蕭厭聞言麵不改色:“想來是你先前受傷之後身子還沒養好,又接連遇到這麼多事,堆積在一起後才會突然暈厥。”他說完看了眼身旁的秦娘子,秦娘子原本還想要說的話頓時咽了回去,雖有不解卻還是附和:“督主說的是,你當初本就身子受損,這段時間又一直忙著亂七八糟的是,連軸轉著人便疲累,所以才會突然暈了。”棠寧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錢家暈過去,而且還是在跟錢綺月閒聊的時候,想著她突然倒下去錢綺月會是什麼表情,她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阿月姊姊是不是被我嚇壞了?”“是受了點驚嚇。”蕭厭麵不改色。棠寧聞言揉了揉額頭,隻覺得腦子有些糊:“完了,阿月姊姊本就因為陸家的事情被錢夫人罰了,還要抄五十遍經書,我不僅沒好生安慰了她,反而還暈了把她給嚇著……”她說著說著臉皮都發燙:“錢夫人他們怕是也惱我。”這般事多,本是上門拜訪結果暈人家屋裡,將人腦的雞飛狗跳。蕭厭見她垂著腦袋滿是懊惱的樣子,出言開解:“你這隻是意外,錢家上下通情達理自不會介意,等你休息幾天身子好些了,再備些禮物上門跟他們好生道個歉就是,隻是這幾日先暫且歇著。”棠寧低聲道:“噢。”“你再休息一會兒,我跟秦娘子說些事,等一下就回來。”蕭厭扶著棠寧重新躺下,見她臉色蒼白地靠在枕上,這才示意秦娘子跟她出去。二人繞過屏扇出了房門,朝前走了一段之後,確定裡頭聽不見外麵聲音之後,秦娘子才忍不住說道:“棠寧這情況有些不對勁。”幼時的那些事情也就算了,畢竟時隔已久,可是剛才才發生過的事情,棠寧居然也能忘了。她能記得去過錢家,記得跟錢綺月閒聊,她甚至還記得錢夫人懲罰錢綺月的事,卻獨獨忘了她昏迷前的那些。蕭厭眸色冷凝:“你可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夠人為乾預記憶?”秦娘子愣了下,臉色陡然就變了:“督主是懷疑棠寧的情況是有人動了手腳?”“一次是意外,次次如此,絕不可能是巧合。”幼時缺失的記憶,這次再次“沒了”,什麼都記得獨獨避開那一段,這怎麼可能是湊巧。蕭厭神色間染著些戾氣:“你可知道有什麼法子能篡改人記憶?”秦娘子臉都皺了起來,她行醫多年還沒聽說過這種事情,她抄著手杵著下巴在原地來回踱步了一會兒才說:“我以前沒聽過,但是如果真有這種手段,那絕對不是什麼正道,你等我回去查查看,也問問旁的人,我有個師兄愛探知些旁門左道,我寫信給他問問。”“彆提棠寧。”“我知道。”秦娘子翻了翻眼皮,她又不傻,棠寧這事一看就有問題,如果真是人為篡改了記憶那可不是簡單手段,能這般大費周折的肯定也是要緊事情。她就算出去與人“交流”,也斷然不會牽扯出棠寧。“隻是棠寧那裡,你打算瞞著她?”秦娘子問。蕭厭麵色冷然垂眸:“她如今不記得這些,跟她說也沒什麼用處,況且先前錢家女娘隻是跟她提了一句她就暈厥,沒找到緣由之前再提此事,我怕會傷到她。”那所謂的“鬼脈”和“撞邪”就已經夠讓人心神不寧,連秦娘子都不知道的手段,誰也不知道篡改那段記憶的代價到底是什麼。他怕會傷了棠寧,也怕她再像是這次一樣突然倒下去。那般人事不省的模樣,讓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這事先瞞著,錢家那邊我也會交待。”秦娘子點頭:“行吧,你看著辦就好。”蕭厭又跟秦娘子說了幾句話,心裡惦記著裡間的棠寧,跟秦娘子交待清楚就轉身回去。秦娘子站在外間看著他大步離開,那寬大袍裾翻飛,黑緞似的長發在半空劃過弧度,這麼長時間都未曾被主人重新束冠。蕭厭向來是規整的,哪怕當初落魄時,幼時所受的教導和矜貴也刻在了骨子裡,他衣發從來不亂,言談也是淡定從容。可今日他的心卻是亂了。猶記得當年他身中劇毒,斷骨換皮時對他自己的狠,如今卻是連半絲風險都不願讓裡間那女子去承擔。秦娘子搖搖頭,輕“嘖”了聲。“動了心的男人呐……”……蕭厭回了屋中,在屏扇外的小爐上取了一直溫著的茶湯,放在盤中端著入內時,就瞧見床上的宋棠寧有些百無聊賴的朝著外間探頭。見他進來,小姑娘連忙扭回了腦袋擺正了身子,拉著方才亂了的被子蓋在身上。那模樣,像極了貪玩被抓包的小孩兒。“睡不著了?”蕭厭端著茶湯過去。棠寧嘀咕:“我本來也不困。”蕭厭聞言說道:“既然不困,就過來喝些水。”棠寧聞言頓時高興起來,連忙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見蕭厭在床腳處的小榻上倒好了茶湯,試了試溫度才遞給了她,棠寧接過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溫度正好。將杯中飲儘後,她頰邊露出梨渦:“阿兄,再來一杯。”蕭厭順手替她斟滿,見小姑娘小口小口啜著茶湯的模樣,伸手將她臉上垂落的亂發繞在耳後:“可還有哪裡不舒服?”棠寧臉側一麻,隻覺得那略涼的手指略過時像是有羽毛落在耳朵上,她下意識抬頭,耳邊的手就已經離開,而蕭厭也隻仿佛像是隨手所為退了回去。她隻暗道自己敏感,有些不自在地捧著杯盞說:“腦子有點迷糊,方才醒來時還有些頭疼,這會兒不疼了。”“不疼就好。”蕭厭將手裡的茶壺放到一旁,見小姑娘轉著茶杯,就著杯子裡水麵的影子偷偷瞧他,他隻佯裝沒看到,仿若隨口般問道:“我今天在錢尚書家中聽聞了些榮太傅的舊事,聽說他當年身居太傅之位時極為嚴苛,就連當時的太子和皇長孫都極為怕他,你小時候他可教過你,對你也那麼嚴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