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裡有著異乎尋常的熱度。
遺落在巨物口中的“複仇”,此刻並未握在手中。所以,讓他覺得渾身發燙的並非外物,而隻是純粹的憤怒而已。
無以名之的怒焰隨著摩天的笑而層層竄高,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來由。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想把麵前這個家夥碎屍萬段。
“……那個女孩,也會發生變化吧?你不怕造出第三個桑蓮來嗎?”
“這個嘛,畢竟是在這座城市裡吃的,效果和外頭不同,最多就野貓變野狗啦。哎,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提前處理掉就行了。反正鄙人也是第一次搞這種東西,不過玩個新鮮罷了。”
得到這種答案以後,其他的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周雨支起手臂,慢慢地坐起身來。
“隨便你吧。張同學在哪裡?”
“哦,小姑娘終於想起同伴了嗎?放心吧,本來鄙人就沒有打算傷害她,既然小姑娘你欣賞有承諾,鄙人自然現在早就已經把她放走了。”
“真的嗎?”
周雨立刻就要從衣袋裡取出手機,打電話給張沐牧確認,卻猛然意識到自己把手機放在了家中。
那本來是為了防止某人醒來以後打電話過來騷擾,卻沒料到在這種時刻造成了不便。就在他皺眉考慮時,摩天卻笑著說:“哎,小姑娘你就彆費心確認了。鄙人雖然不是什麼大聖賢,也不至於為難那樣一個小丫頭嘛。真的放走了喲,這會兒搞不好已經在家裡麵睡大覺了……可惜呐,這麼可愛的小丫頭,醒來以後就得失去好朋友咯。“
聽到這句話,周雨輕輕地揚起眉。
“摩天,你這是什麼意思?”
骷髏戒的主人站起身,一步一步退向雨幕深處。他的臉上掛著詭秘的微笑。
“就是說,雖然小姑娘你的女伴是對鄙人沒啥妨礙,可是小姑娘你就不一樣了呀。今天的事情過去以後,就準備拿著‘複仇’來追殺鄙人了吧?正好今天連眼睛也會用了,這可不行啊。再讓你繼續下去,鄙人也是有點害怕的嘛。”
他手中的空氣開始扭曲,浮現出一柄彎曲的短刀。銀白的刀刃猶如殘月般皎潔澄透。
“聽你的意思,是準備殺掉我嗎?”
“鄙人也是迫於無奈嘛。都怪小姑娘你這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呀。”
得到確定的答案以後,周雨平靜地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呢,那麼就在今天一次性解決吧。”
眼窩深處,傳來已經漸漸熟悉的沉重感。他首先將視野對準自己的雙腿,輕輕拉動幾根線條後,無論是之前的骨傷,還是剛才被蝕壞的死肉,一切疼痛感都完全消失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用散發月輝的眸子看向對麵。
“啊,你的戒指還真有趣呢。”
視界當中的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亂線,就連摩天本人都不例外。唯一的例外,就是他佩戴在手上的某枚指環。蒼白、精致的骷髏頭顱,在此刻的視觀中非但沒有變得麵目全非,反而益發顯得美麗。
周雨輕輕地偏頭,凝視那骷髏戒指的眼睛。
“這裡邊,好像藏著一個很有趣的孩子。不過現在就算了,等處理掉你以後再慢慢研究好了。”
說完自己也不理解的結論後,他將視線重新轉回摩天身上。
“真遺憾呢摩天,見過始祖以後,我對眼睛的使用好像也變得靈活了一些。間隔方麵的限製變得很短,所以就算連續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既然你也想殺我的話,就在這裡把你變得稍微好看一些吧。”
他毫無猶疑地說著。沒有考慮戰術的必要,不管摩天的短刀上有什麼玄虛,隻要他的眼睛能夠使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戰勝對方。如果現在先去取回“複仇”,反倒會給對方逃跑的機會。
“給你十秒的時間,現在就可以開始說遺言了呢。”
儘管這樣宣告,他卻根本沒有數秒,直接就從對方的腳部開始了編織。在即將拉起第一根絲線的刹那間,眼球如被重鐵碾壓般劇烈地脹痛起來。
他無意識地尖叫起來。還來不及捂住臉,“晶”的視界霎時間煙消雲散。短暫的盲炫過後,眼前又是陰暗殘破的雨街。
耳畔又傳來了瘋狂的笑聲。
透過指縫,他看到骷髏戒閃爍著不祥的紅光。佩戴戒指的手上所握的,根本不是什麼短刀,而是一把漆黑的手槍。
然後,對手扣下扳機。噗。噗。噗。聲音比想象中要輕得多,他卻仍然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已經被視線改變了性質的雙腿,雖然站立不穩,也仍然不覺得疼痛。唯獨腹部那裡緩緩蔓延著溫熱。
“真可惜呀小姑娘,你的眼睛怎麼不用了呢?唉,你們這些東西呢,雖然打起架來是挺方便的,就是腦子不太好使呀。能開槍的時候拿刀劍瞎舞個什麼呢?現在已經是科技時代了嘛!”
槍擊者踏著雨水,慢步走上前來。
對於他的嘲笑,周雨沒有產生太多的感想。彌漫在心頭的,不過就是淡淡的疑惑感。眼睛毫無征兆地失效,對手又恰好在同一時間拿出了手槍,讓他既無法使用“魂視”,也沒有機會奪回“複仇”,像這樣恰到好處的時機,說是巧合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剛才眼睛的疼痛,毫無疑問是對手故意造成的。他在思考中得出了結論。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此刻眼前充溢著的鮮豔色彩,證明自己的鮮血正從眼眶中不斷流出。連續三次使用已經超出他的界限,這裡就是儘頭了。
剛才對形勢的誤判,是一個無可挽回的致命錯誤。明明都看到“老虎”用類似火箭炮的東西打倒了巨物,卻還是沒有提起足夠的警惕,為此就算是被人殺死,也已經無可抱怨了。
想明白這一切後,他靜靜地閉上眼睛。恐懼的情感十分稀薄,非要說的話,胸膛中隻是充斥著無以名狀的遺憾。
想要見到誰。想要找到某個答案。像這樣殘留著悲哀的願望,然後無可避免地被土地所吞噬。
然而,對手連這臨終前的片刻寧靜也不肯施舍給他。走到他旁邊以後,那槍擊者伸出腳尖,輕輕踢了踢他的臉。
“喂,小姑娘,還沒斷氣吧?那就再聊兩句嘛。本來鄙人呀,是打算用開花彈或者玻璃彈來打你的。進入你體內以後呢,就會嘣地炸開,彈片呀、碎玻璃呀,把小姑娘你的身體攪成一團爛泥。不過轉念一想,這麼漂亮的身體,打壞了多可惜呀!最後還是改用小口徑的普通子彈了。痛得不那麼厲害吧?“
臉頰上,首先是被滑膩惡心的手指撫摸著,然後則是冰冷鋒利的刃口在輕輕比劃。
“約律類的遺骨可都是好東西呐,器官割下來做點小菜,或者剝整皮填點料進去,做成標本也不錯嘛。哎,小姑娘你說呢?你喜歡哪一種?放心嘛,肯定不會把你放到人多的地方去,不然公主回來看見可就氣壞啦……乾脆這樣吧,你全身上下最珍貴的就是眼睛,我給你好好地保存在水晶罐子裡,剩下的部分就隨便啦,我看野貓還挺能吃的,乾脆就交給她吧。那臭丫頭吃飯的習慣還行,總是先從頭開始吃起,你也少受點零碎的苦嘛。”
刀尖沿著臉頰挪移,緩慢而刻意地滑動到眼窩邊緣,然後緩緩紮入眼瞼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