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籌碼被捏碎的瞬間,周雨沒有一點猶豫地往後快步退去。他從衣袋內掏出彈簧刀,哢噠一聲彈出刀刃。
“喔,喔,放鬆,小姑娘。”
奧斯爾仍然站在原地,慢條斯理地吹掉手上的晶屑。他瞟了一眼周雨手中的刀說:“我可沒打算做什麼。不過嚴格來說,你們有點超時——你和小主人找到我的時候,以我們所在的高度,月亮可是在地平線以下啦。”
“所以你打算否認這個結果嗎?”
“否認?為什麼?不不不,不不不。我喜歡被找到。你懂嗎?你設計一個遊戲,就是要讓玩家費勁力氣、傷透腦筋——但是最後還是能通關。這點至關重要。不能破解的謎題什麼也不是,你甚至沒法評價它的好壞……我得承認你們乾得不錯,所以放放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奧斯爾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上麵翹起了腿當他把雙手搭在膝蓋上時,周雨看見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銀質指環。
“坐下吧,小姑娘。我擔保自己沒有惡意。”他抬起戴著戒指的左手,懶洋洋地保證道,“小主人和那位先生在下麵的房間,不過我可不是想趁機做什麼,隻是好奇罷了。”
“好奇什麼?”
“好奇你的想法。你得知道,親愛的小姑娘,我注意到你也有一段時間了。大概是從……去年十月開始?那段時候我正無聊呢,整天瞧瞧這兒,望望那兒。當我看到一家歌廳……不,你們管那叫什麼?ktv?總之,那時候可有意思啦!我看見你醒過來,一頭霧水地逼著那個倒黴蛋在地上亂爬,出了門竟然還差點迷路了。哈哈哈……那真是笑得我說不出話來。然後我就得時常留意你,看看你會不會再跑到我的地盤上來。根據我的經驗,這種事兒有一就有二。”
他興高采烈地說著,用皮鞋在絲毯上使勁兒敲起節奏來。
“你看,果然,過不了兩個月你又來了。這次我可是準備好啦,一等你從紅楓葉學校裡出來,我就推了一把馬路,把黃毛先生給你送到麵前。我原準備繼續嚇唬嚇唬你,倒沒想你和小主人撞見了,不過這也怪有意思的……總之我做過的事兒就先坦白到這裡。那麼,接下來我得問你了。親愛的小姑娘,你怎麼剛剛被咱們那位熱心的公主送回故鄉不久,就又顛顛地跑回來了呀?你到底想要什麼呀?當然,先坦白跟你說好,你那位親愛的小愛人是徹底沒救啦!”
這一切,周雨聽的一頭霧水。
看到周雨的表情,他露出一種古怪的笑容。
“都想不起來了?這理所當然,小姑娘——我得說我不怎麼看重靈魂,所以不管裡邊是什麼,我都會繼續叫你小姑娘——你可給自己惹了大麻煩啦。不過我猜你自己也記不得,唉,這就是闖禍精的特點……”
周雨不耐煩地皺起眉。
他對這個奇怪的家夥所說的一切都沒有興趣,反而充滿了警覺。比起聽這些雲山霧罩的言辭,他更想儘快找到紅葉。
“噓——耐心,耐心。”
奧斯爾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將手指豎在唇間,發出長長的噓聲。隨後,這位主人隨意地抬起手揮了揮,宴廳的大門砰地一聲,自行緊閉起來。他又勾了一下手指,最靠近周雨的宴會椅慢悠悠地滑出桌下,停在周雨身後。
“請坐,如果這樣能讓你專注點的話。”
看到他那麵具似的笑容,周雨明白,這並不是一句請求或建議。他沉默著坐下了。
“對,對。良好的準備與積極的態度,這是溝通成功的第一步。現在,咱們說回來——你看,我在這座城裡享有特權,我能知道你是誰,你從哪兒來。如果我想幫你,要不了三分鐘你就能得償所願。但是我不能這麼做,因為這破壞規矩。”
“哦?你的規矩嗎?”周雨淡淡地問。
“當然不,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沒有規矩可言。但是,我所服務的主人可不怎麼好說話……這說來話長,因為你知道得太少,所以咱們得從頭開始。咱們兩個其實是很有相似處的,你聽完我的故事後就會明白這點。”
奧斯爾從懷裡掏出一支雪茄,悠然自得地點了起來。
“當我像你這麼大,興許還要再小一點的時候,我的家境非常糟糕——用你們的話說,窮得叮當響。六個兄弟姐妹,淹死在河裡一個,被強盜擄走一個,我就成了最大的一個。我琢磨著種地是死路一條,就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城裡闖蕩……噢,不是現在的這種城,那可是相當久以前的事情。那時候我乾過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普通點的是搬運工、雜役,走運的時候也乾些更輕鬆的活兒——譬如,有些貴婦人很樂意在無聊時找個臉蛋還行的伴兒……”
他居心不良地嗬嗬笑了起來。對此,周雨隻是麵無表情地端坐著。
“但是這也有風險。你得學會怎麼爬陽台,否則難保不吃男主人的刀棍。我也沒法每次都躲掉老爺們的狗呀!這行是做不久的。所以我很快又換了份工作,是個一個賭場老板服務。多數時候是保鏢,有時也負責催債。這可是個長見識的活兒,你能見到各種各樣的人。曾有一次,我被派去找一個欠債的賭鬼。據說他是個巫師——這點永遠也沒法驗證了。總之,從剁手指到裹上沙泥扔進海裡,一切順順當當。另外,我在他身上找到了一本書,寫得怪有意思的。”
說出這番話時,他臉上的笑容燦爛,毫不收斂。但那雙眼睛裡卻沒有一點笑意,如兩個空洞般直直凝視著周雨。
“那書裡寫了些……特彆的內容。一個儀式?祭祀?總之,反正也無事可做,所以當晚我找了個還不起債的倒黴鬼,把他拖到巷子的死角裡宰了。我保證,那時候我可不相信什麼巫術、詛咒、魔法……我就是單純覺得怪好玩的。”
“……你就因為這種理由殺人嗎?”
“唉,小姑娘,唉,為什麼不呢?在納倫什芙,這是家常便飯呀。你吃頓飯的工夫就能經過三具屍體,所以咱們就彆為這種小事爭論了。總之,我乾掉了那個倒黴鬼,用他的血塗滿了角落。你猜怎麼著,那天夜裡有人找上了我。一個很特殊的客人,魯特琴彈得特彆不錯。我挺欣賞他的本事,所以也沒因為他擅闖我家就砍掉他的腦袋。我們兩個就在屋裡聊了一會兒,他問我有什麼願望,我說想試試做個有錢人,他就邀請我,來打個賭。”
奧斯爾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他笑得實在太厲害,把自己嗆得咳嗽起來。
“咳……那他媽的瘋子!他彈了半夜的琴,然後送給我一隻山羊角……天啊,又破又老的山羊角……嘿,我嘲笑他說這破玩意兒一枚銀幣也不值,他就把羊角盛滿了泥水和砂礫,等到再倒出來的時候——你猜怎麼著?裡頭的東西全變成金沙!源源不斷倒出的金沙!
“到那時我才曉得,那老賭棍確實有點東西。但他自己無福消受,倒把召喚魔鬼的法子留給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