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先找到奧斯爾路就是了。”
聽完紅葉的話後,周雨也隻能說出這麼一句評價來。
“不會一帆風順的。既然奧斯爾派了那個人來,即是說他在故意逃避我。周雨,你跟我走一會兒就明白了。”
說罷,紅葉終於邁開腳步,向著燈光的方向走去。周雨緊跟在她後麵。兩人一起走到路口,又左拐到鄰街上。
“……這一帶,有這麼多不裝路燈的街道嗎?”
連續三次拐彎後,周雨徹底確認了異常。明明覺得燈光和喧響都近在眼前,兩人卻怎麼也走不到商業街的區域,遭遇了類似鬼打牆的情況。抬目就能瞧見的樓廈群,就像是隔著幽河的山峰般可望而不可及。
至此,周雨逐漸理解了紅葉的意思。
“這裡和永寧路的消失巷一樣,是會改變地形的吧?那個胖子想阻止我們去奧斯爾路。這種移動,街上的人察覺不出來嗎?”
紅葉頷首表示認同。
幾乎沒有追問原理的興趣,周雨也點點頭說:“那就走高處吧。”
他抽出彈簧刀,用力插進行道樹的樹乾裡,準備借助樹木上到兩側商鋪的房頂,然後一路從屋頂的直線過去。迄今為止,地形變化都是在他視線不及處。因此他有一種頑固的念頭。
——隻要保持視線注視,就不會遇到剛才那種鬼打牆似的情況。
由於某種因素,他今晚出來時穿了一件深色的長褲,使爬樹變得極為輕鬆。不出十幾秒,他已登上樹頂,準備借此跳到兩米開外的商鋪頂棚上去。
紅葉在樹下沉悶地望著他,既不效仿,也不阻止。
周雨踩住一根粗枝,慢慢朝著屋頂方向挪移。在樹枝出現斷裂跡象以前,他儘全力起跳,勉強搭住了屋簷的邊。隻有三分之一左右的腳掌著地,他卻輕鬆地穩住了平衡。
“紅葉,這樣似乎可以……”
話音未落,他看見屋宇自麵前拔地而起。
如同一打被人抽出來的紙巾,樓棟從地麵生長探出。首先升出的是支棱著花葉陰影的天台,然後是窗口趴著一隻貓的頂層、掛著廣告牌和私晾衣物的中層、有著防墜網和商鋪的底層。在樓宇的某扇窗戶中,還有個小男孩正將頭伸出防盜窗的空隙探望。
一整個建築群就這樣出現在周雨眼前。過程中沒有一絲聲息,就連屋內走動的人影也似乎都沒有察覺自己的位置挪移。
剛剛站上屋頂的周雨和小男孩對視。小男孩吃驚大叫,屋子裡傳來人聲的喝罵。一位婦女打開窗戶四下觀望,目光多次從周雨身上掃過,隨後揪著小男孩的耳朵縮了回去。隱隱約約的、屋中傳來她責罵小男孩說謊的聲響,因為“屋頂上根本就沒有人”。
周雨收回目光。
“……紅葉。”
紅葉又歎了口氣:“就是這樣的。除了我們兩個以外,普通人不會注意到這個空間裡發生的事情。少數有天賦的人,就算看到了也不會被相信的。”
“……連自己的位置變了也察覺不出嗎?”
“在他們看來位置是沒有改變的。從窗外的景色,走出去時的路徑,都會符合自己的認知。空間被折疊後的樣子隻有從裡側……也就是我們這裡才能看到。”
“你有辦法嗎?”
“不能動武的話就不行。”
周雨回憶起那個矮胖子的話。他不記得對方有強調過不能動武,但看紅葉發愁的表情,顯然那屬於禁止事項。
“總之,周雨,我們先進到房子裡麵。在室內他的能力會比較難施展。”
周雨從屋頂返回地麵。當著他的麵,紅葉一腳踢開街道商鋪上的鐵卷門。
“……不是說不讓用武力嗎?”
“嗯,不打人就不算動武。”
紅葉毫無愧意地回答。看起來這並非借口,而是她真的這麼認為。
兩人鑽過從中間破開巨洞的卷門,來到一家五金店內。在用五金店內的工具破開窗戶,翻越到鄰近的街道後,周雨忍不住問道:“這家店明天會恢複原狀嗎?”
“不會。”紅葉熟練地說,“但是今晚的監控錄像絕對會黑屏。”
於是之後以同樣的手法入侵餐館和珠寶店時,周雨一句話也沒再提。
這樣利用商鋪為轉點,他們向著有燈的街道逐漸逼近。與他們距離最小的是一棟商務樓。但是,眼看隻有十來米距離時,那棟二十層以上的商務樓卻如海中輪船般,在他們麵前悄無聲息地滑走了。那安靜而又毫不拖泥帶水的態度,像是在拒絕搭載他們這兩名乘客。
作為替代品,一幢遍體貼滿了霓虹燈的購物樓飄過百米距離,停駐在他們麵前,邀請似地打開了底部的自動門。
“……紅葉,兩個問題。”
“請說吧。”
“那個家夥是不是能監視我們?隨時隨地都知道我們在乾什麼,說什麼,準備去哪裡?”
“沒有那麼嚴重。能大概知道我們的位置,但是我們說的話、做的事,他應該是無法知曉的。如果附近有斥候的話我也會察覺。”
“那麼,第二個問題,這棟樓我們要進去嗎?”
明顯是故意停在他們麵前的購物樓,想必不會成為通往奧斯爾路的順風車。
“嗯,進去吧。不管怎樣都是室內比室外好一些。”
紅葉說著,幾乎是又要歎氣的樣子。看她無奈的表情,似乎並非首次被類似的情況折磨了。
“為什麼一定要進室內呢?”
“是為了減弱他的權限。雖然奧斯爾是這片區域的管理者,但是屋內是屬於主人的私人空間。住宅會比商務樓、商店之類的更安全。
“這是因為所有權概念更明確的緣故……我指的不是俗世的法律,而是人的認知。越是所有者和使用者不一致的建築,歸屬的概念就會變得混沌,越容易被認為是公物。作為管理者的奧斯爾也就比較能插手。”
“完全私有的建築呢?他能影響到嗎?”
“一定要的話也可以。但我想會非常吃力,而且必須是奧斯爾本人才行,移交給臣仆的權力就不會那麼強力了。總之,走室外的話一定會被攔住,隻有在室內快速穿越才能稍微移動一些。”
言到此處,也就沒有彆的選擇了。周雨率先踏過門廳,走入樓內。
出乎意料,裡麵並非空室,而是貨真價實、正在營業中的購物大廈。因為次日並非周末,樓內談不上擁擠,但仍有許多顧客來來往往。看著如此充滿人煙的場麵,周雨有點回不過神來。他把手伸進衣袋,指尖先後接觸到刀柄與籌碼的冰涼。
“從後門穿出去吧。那裡是奧斯爾路的方向。”
紅葉這麼說著,朝著前方的走道指了指。
周雨在剛才就已經完全喪失了方向感,不知道她是怎樣判斷的。兩人走過梳齒般排列齊整的門店,抵達儘頭後,麵前的牆上寫著“通道維修,請上二樓”。雖然寫著修繕,實際連門洞也沒有看到。他們彆無選擇地拐進旁邊通往二樓的階梯。
二樓階梯的出口是雜物間。兩人繞開拖把與折梯,從正門走出去。穿過狹長走廊,打開儘頭僅有的一扇門。
門後,是有著連排小便器的男式廁所。
在兩人不及反應時,另一側的隔間打開了。一個黃毛青年無精打采地走出來,一邊在使勁往上拎自己的腰帶。
……他的目光在積水的瓷磚地上凝固,隨後緩慢地,緩慢地抬起頭。
看到站在門口的兩人後,他瞪圓眼睛,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
雖然很吵,但那五歲小姑娘似的叫聲同時讓周雨覺得耳熟。他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這個黃毛正是蔡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