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與混亂。打翻的菜肴。還有一些搞不清成分的液體灑落在地上。不過那不是血。妥巴可以肯定。顏色不足以作為判斷依據,它是從事情的因果邏輯判斷這點的:如果沒人受傷,那就應該沒人流血。那沒準是誰的口水。
它慢吞吞地從被鄰座撞倒的椅子上坐起來。而在這短短幾秒的時間裡,與它相鄰的幾位客人已跑開了。全都驚叫著跑開了——它為此感到一種難以描述的氣惱。任何一位終末無限之城的居民都擁有比它更為完美的變形能力,從理論上而言,誰都是成為完美的戰士,或至少能該死地變出一麵盾牌來。可事實上,大部分居民們的第一反應仍然是逃跑。把戰鬥作為喜好的人終究是罕見的,居民們已經習慣於由倫理之家處理一切。況且,今天是紀念日。
所有的貓侍者都在跳竄。它們無疑也是倫理之家所安排的治安管理者,儘管是順應紀念日風俗的特供版,那絕不影響它們履行自己的職責。眨眼之間,它們已把目標團團包圍,每一隻都亮出寒光閃閃的爪套。
一隻花貓從桌邊蕩過來,想把妥巴從那危險分子身邊帶走。但妥巴並不打算放棄這個伏擊的好位置。它裝作驚慌失措地掙紮,下半身卻緊緊纏繞著地麵與桌角。花貓試圖把他帶去安全的高處,但卻一點也搬不動。
花貓困惑地抖動了兩下耳朵。這時那危險的殺手已將視線轉了過來。它那黑色的尾巴狠狠掃蕩過來,花貓跳起來,用前爪的爪套去攔截。緊接著一聲響亮的金屬撞擊聲,這營救者便大叫著飛了出去。
皮帶貓從天空湖上落下來,攔腰截住花貓,以免它受到過於嚴重的衝擊。它們一起落在三張桌子外的地方。杯碟被撞得乒乓亂響。皮帶貓的寬簷帽子滾落在桌布上。
“哇噢。”皮帶貓用尾巴勾起帽子,戴回自己頭上,“一個小個頭的大力士。我沒聽說過你這一號貓。”
那嬌小的殺手仍然站在餐桌上,對著皮帶貓投以輕蔑的一瞥。曾經抱著它的那位客人此時正躲藏在餐桌底下,緊張卻好奇地竊竊觀察著上方。妥巴在心裡惱怒地啐了一口。它不確信如果自己發動襲擊,這遲遲不跑的蠢貨是否會卷進來,甚至是乾擾到它。幸好,與敵人對峙的殺手似乎對他們很少關注。
“走開,你這枯毛的老東西。”幼貓說,“這和你無關,彆礙我的事。”
它無疑是在對皮帶貓說話。可視線卻看著彆人。在那被槍彈擊中的地方,一大叢茂盛的金屬絲從中生長出來。整段桌麵因此而損壞了。杯碟與飲料灑滿地麵,混合出一種可怕而醒目的猩紅色。
距離這中彈地點稍遠一些的桌麵上,維撥開掉落在身上的糖果山,充滿納罕地往周圍張望。他仿佛剛從一場長夢裡醒來,全然不知道周遭正發生著什麼。突然間他發出驚詫的呼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你輸了!”他帶著驚奇喊道。
在他視線的前方,距離中彈地點不足兩步的位置,人們看到他的對手正陰沉沉地站在地上。當槍聲響起時,他無疑是以最快速度趕到了維的身邊,把後者扔向遠離彈藥的地方。他自己的位置也站得恰到好處,正好避開金屬絲膨脹的範圍。但他並不能使桌麵不受傷害,因此當桌麵傾倒時,他也輕輕地往後一躍,順勢飄落在地板上。是的,若按照比賽規則來說,這無異於主動認輸。
“嘿,蠢貨,”幼貓說,“怎麼樣?是我幫你贏了他!否則你這白癡還在場上又蹦又跳呢。現在給我閃一邊去,輪到我和這隻菜貓對決了。”
維臉上的驚奇迅速消褪。他盯著幼貓看了一會兒,又看向荊璜與桌邊的金屬絲堆。幾秒後他似乎理解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而那讓他更加不知所措了。
“你?”他茫然地問,“剛才的槍?還有彗星?”
沒人回答他這些零碎而難懂的問題。場麵奇怪地保持著沉寂。過了一會兒,荊璜揮動了一下衣袖,讓那片紅布掠過金屬絲。當他收回手臂時,那些膨脹變形的細絲如同積雪般融化成桌上。
他打量著那黑尾巴的殺手,臉色變得平靜起來,不再像決鬥中那樣殺意騰騰。
“你怎麼進來的?”他問道。
“就和你一樣,你這菜貓。你覺得逃到這兒來我就無可奈何?在那天結束以後,你以為還能擺脫我?我們之間有一筆血債!”
荊璜皺著眉,瞄向幼貓左眼上的眼罩。儘管他什麼也沒說,那依然讓幼貓的背脊高聳起來。
“沒錯,你的小把戲弄傷了我。”幼貓說,“我小看了你,你這愛玩火的矮子。不管你用什麼花招逃過我的眼睛,你成功地讓我選擇了撤退。但是這可不算結束!因為我——殺手小咪絕不失敗!”
荊璜開始環顧四周。在這會兒時間裡,幾乎所有的賓客都已四散逃跑,並在貓侍者的包圍圈外瞧熱鬨。秩序維護者的數量優勢是壓倒性的,而皮帶貓看上去也並不因殺手的武器而緊張。事實上,它正一邊留意殺手的動向,一邊敏感地舔舐爪子上的蓬鬆金毛,確保它們每一根都閃亮華麗。
“注意你的用詞,小個子。”皮帶貓說,“我可不是枯毛貓!而且我的身體也年輕著呢!”
“閉嘴,橘斑蠢貨。”幼貓回應道,“所有帶橘斑的家夥都是又蠢又遲鈍的廢物,你這老東西也不例外!”
許多種花色的貓都被它這句話激怒了。嚴厲的喵叫此起彼伏。殺手傲慢地無視了這一切,繼續凶狠地注視著它的目標。
“在你弄傷了我以後,小矮子。”它細聲說,“我不得不暫時撤退,找人處理我的傷口。然後我很快又回來了,一直遠遠地跟著你們的船。起初我在找一個下手的時機,直到發現你根本不在船上。所以我繼續跟著,看他們在那片肥耳朵們居住的地方亂轉。那簡直浪費時間!但是最後,我還是有了一點收獲。那頭母牛把我引去了不老者的地盤,然後我把他們全都殺了!”
妥巴在罩衣下的身體驟然膨脹,菌毯沿著桌腳蔓延,一點點靠近幼貓的後爪。荊璜的臉微微抽動一下,隨後又顯得平靜而毫不關心了。
“你把誰全殺了?”他確認似地問道。
“不老者。”幼貓說,“彆裝模作樣,小矮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是你為什麼離開那艘船?不過這毫無意義,在我殺了那些死睡的不老者以後,他們中的一個從彆的地方醒來了,並且接受了我的合作要求——”
“你的合作要求?”皮帶貓插嘴道,“你瞧上去一點也不懂得合作啊,小崽子。你隻能叫彆人給你端奶舔毛。你的老媽在哪兒呢?看起來你還沒到自立的年紀。”
“我們達成了同盟!”幼貓凶狠地說道,“他們成功把我帶到了這裡,而現在你必須按我說的做!”
荊璜低頭看了看自己。
“我聽從你?”他有點質疑地問。
“你彆無選擇!”幼貓威脅道,“那頭母牛,還有母馬,現在已經全落在我們手上——不老者安排了一個間諜在她們身邊,而現在她們已經全被引入了陷阱。如果你不聽從我們的指令,她們就會被做成標本裝飾你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