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萊麗伽知道“翹翹天翼”的住處是一個巧合。她是在和某個法師的交往中聽說了這件事。那是次很短暫的約會,她甚至沒怎麼記住對方的名字,而他本人恐怕也不能算是個很有魅力的對象。即便如此,他聰明地選中了一個對雅萊麗伽很有吸引力的話題。
他談論起關於白塔向外界發表的那些著作,解釋它們是如何被創作、審閱和出版。絕大部分法師都在自己的求道之途中發表過至少一份落於實體的法術見解,並被不分良莠地收錄進自己所隸屬的學派中。儘管這些記錄介質大部分都未必有真正的價值,它們還是被視為一種潛在的財產,先經過特殊的封存處理,然後在倉庫裡儲存到白塔毀滅的那一天。
有時,學派之間會彼此分享這些故紙堆,試圖從彆處尋找法術的思路。這種以法師身份為前提的共享再常見不過,但向公眾發表則是另一回事。白塔法師,至少是從最古老的秘盟九宗中演化來的那些學派,儘管已適應了更為現代化的組織方式,卻依舊保持著某些頑固的傳統觀念。
他們不願向無知的人展示自己的秘藝,或是談論以太的原理。那可能起源於古老過去裡某些文明對掌握秘藝者的殘酷迫害,而即便如今這種野蠻傾向已被聯盟禁止,學派與秘盟的管理者們依然舊習難改。但是現在他們的理由變得更加豐富了,他們不再僅僅為了逃避那些恐懼而排斥的視線,或避免某些危險的知識流入不可控的人手中,與此同時他們還得維護白塔法師的形象,避免讓其中那些題設糟糕或文筆拙劣的文章為外人所目睹。
在嚴守這些秘密的另一麵,某些具備著合適天賦的法師卻總是被塔尖法師委以特殊的任務。正如秘盟在單靈格戰爭後對頂上會議所應允的那樣,不僅是求道者,還會成為促進兩類文明溝通的橋梁。為此那些對教育與溝通尚且懷有熱情的法師被挑選出來,在法術研究之餘撰寫一些旨在讓公眾理解的通俗文獻,以儘他們對於學派的義務。
那通常得伴隨著一些來自上層法師的命令和獎勵,但也有人天生熱衷此事。他們會主動向塔尖法師申請,並花費許多時間去調查那些或許與他們本身的法術研究毫不相乾的事物。如果他們認為有必要,也會邀請法師身份以外的專家來參與他們的任務。那就是為什麼“銀之塔”,這個代表著秘盟意誌的所謂出版商,能夠源源不斷地發出各類法師著作的書籍。由於其中混雜著許多帶有聯盟要求的、幾乎完全是為公眾所作的書,法師們在私下裡多少有些抱怨。他們甚至玩笑式地它稱為“白塔出版社”。
與雅萊麗伽共度假日的法師向她詳細列舉了“銀之塔”中最暢銷的幾本著作,它們幾乎都不是純粹的法術著作:《水行何方》旨在指導一些從未接觸過以太的理識文明如何使用魔舵船,並成功在各類以太環境中存活與旅行;《列國》收錄了聯盟觸及星界內主宰文明的發展曆史與特點,它也是迄今為止“白塔出版社”更新次數最多的刊物,尤其是在“第十月”等欄目上反複修訂;《石中魚》看上去則更像是怪奇故事集——它實際上則是一部傳奇化後的塔學派探索史,幾乎概括了所有法師們曾參與的遺跡調查。這些書當然全是由法師參與撰寫的,但也少不了一些非法師身份的行業專家襄助。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雅萊麗伽聽說了《名船賞》這本書。她當然早就知道它,也讀過其中的某些段落,就像她會留意市麵上任何一本暢銷過的書。但從那位和她約會的魚吟學派法師口中她又聽說了一些“幕後故事”。關於被列在這本書上的三個作者:旋籠·魚吟、第二矽性骨甲與翹翹天翼,僅有旋籠是真正的塔學派法師,第二矽性骨甲來自於連攜四宗,而翹翹天翼則全然與法師的世界無關。這一筆名背後所代表的是位對以太船與複合船深有研究的飛船設計者,極為低調地生活在門城內港的某扇刻著翅膀的小門之後。它幾乎不向任何外人透露自己確切的住址,但卻會時常去外港散步,整日整日地觀察那些從外層港口而來,並且最終要停靠在外港上的各色飛船。
雅萊麗伽在當時記住了這件事,但並未立刻起意要去拜訪。她當時正沿著一條祖先走過的古老路徑旅行,幾乎不需要去到茫茫虛空中遊蕩,而即便有些不得已的短途,要找到願意載客的商船也並非難事。
現在的情況有所不同了。她有一艘可以供她駕駛和落腳的船,從這艘船的構造到它的主人都充滿謎團。如果她想要知道它的來曆,或至少弄清楚它的運作原理,一個深諳飛船設計之道的專家似乎是必不可少的。
她想到了這件事,立刻便行動起來,在龐大的門城內港中搜尋那扇傳說中的刻著翅膀符號的門。當她並未在幾個她較為熟知的區域裡發現目標時也並不感到失望,而是乘坐軸車來到暴露在虛空下的外港,在那些能夠俯瞰外港的高處尋找可疑的目標。
並不是件一項容易的任務,因為她不清楚翹翹天翼的外貌特征,它那奇特的筆名或許暗示了它的種族或愛好,但也不足以作為可靠的憑據。儘管如此,雅萊麗伽還是充滿了信心,她總是能找到解決的辦法。懷著這樣的信心,她在外港的幾大港口區域徘徊漫遊。當她坐在旅行車上緩緩途徑σt08區域時,一個站在導航台上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看上去是一個年輕、俊秀的雄性泛智人種,身穿雙排扣深色禮服與黑色長褲,內搭白色絲綢衫,胸前插著一支潔白的小花。當雅萊麗伽留意到他時,此人正獨自站在台前,雙手扶著欄杆,以一種冷峻奇異的目光凝視隧穿口環繞的虛空,像在等待飛船從彼端出現。
雅萊麗伽停下旅行車,更加仔細地觀察對方。她從此人的神情舉止裡感受到一種類似法師的氣質,然而那身打扮卻又顯得過於古典和守舊。追求現代性的白塔法師會使用更特立獨行的皮囊和服飾,而守舊派絕不會拋棄長袍和鬥篷,她的印象中未曾有以這副穿著打扮的求道者。她還注意到他所處的位置和保持的姿勢,毫無疑問是在等待著某種東西。
那會是翹翹天翼嗎?當她考慮這件事時,那高台上的年輕男人低下頭,遠遠地朝她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