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羅彬瀚仍然沒弄明白那副插圖的意義,他完全確定給他推薦的人選絕對就是雅萊麗伽。想通這一點毫無難度,因為對他而言寂靜號上實在沒幾個符合標準的異性。那絕不可能是星期八,而不管李理身上帶著多少謎團,羅彬瀚以為她還不算是個“鞭笞奴隸的強者”。
那聽起來就不像什麼好話,沒準是那本書在報複他瞎寫名字,因此羅彬瀚打定主意絕不按照指南的安排走。為了以防萬一他不再去倉庫拜訪李理,也絕不跟雅萊麗伽獨處。這兩件事辦起來都分毫不難,因為他本來便對李理心有所慮,同時還有點生雅萊麗伽的氣。
這顯然是個更適合和同性朋友相處的時期,所以羅彬瀚儘可能和莫莫羅待在一塊兒。他們聊了一些關於永光境的故事,大部分是永光族先輩們的傳說,以及某些富有地域色彩的怪談。羅彬瀚對其中的某些部分似曾相識,而有些則完全陌生。莫莫羅講述了一名紅色種出身的光之守護者是如何在完全喪失記憶的情況下守護一顆陷阱帶星球長達近萬年,並被該地生物認為是星球意誌的化身。當白塔終於通過夢魘精靈找到他時,他們發現他已然擁有了那顆星球的地權。還有一名藍色種在出境做學術觀察時意外使一名貓人成為了自己的人間體,並因此研發了多項糖城內的材料配方。
在這些美好的往事中也夾雜著一兩件陰影:曾有永光族因夢見淵海而迷失於混沌,給數個星層造成了嚴重的災害,某個曾被認為具備升月潛力的一類文明因其招致的月境之獸而滅絕;與等離子火花塔的直接接觸將招致極為嚴重的後果,在過去的極少數實例中幾乎全部以暴亡結局,而剩下的一人則發起了永光境記錄中最大規模的侵略與叛亂。
那都是些已然落幕的曆史,但當莫莫羅講述時仍然顯得很悲傷,且頻繁抓住羅彬瀚的手,向他保證絕不會讓這樣的命運落到同伴身上。羅彬瀚不能說一點也不感動,但還是覺得少提這個話題為妙。為了轉移莫莫羅的注意力,他抽回自己的手說:“我有一個問題。”
“是什麼,羅先生?”
“我尋思你們這種族的人當宇宙皇帝有意義嗎?”羅彬瀚說,“你們又不用吃又不用喝,又不會老也沒啥病。就算拿了全世界的資源又能乾啥啊?造黃金馬桶?”
“這是權力的問題,羅先生。”莫莫羅嚴肅地說。羅彬瀚等著他的進一步解釋,結果莫莫羅隻是用他清澈純潔的眼睛堅定地直視著前方。
“……你他媽也不懂是不是?”羅彬瀚說。
“我是有認真學過曆史課的,羅先生!”莫莫羅響亮地回答。
“那你告訴我啥叫權力?”
“權力就是用自己的想法決定世界規則的能力。雖然這種力量在理識側的大家看來隻是一種想象出來的概念,但它的影響卻比個體的武力還要大得多。讓權力掌握在思想錯誤的人手裡是絕對不可以的。”
莫莫羅乾脆利落地回答了。羅彬瀚不禁有點吃驚。他不是真想知道權力是什麼,而是從沒想象過由莫莫羅來解釋這個詞。權力,這個詞簡直沒法和莫莫羅放在同一個畫麵裡。
“老莫,你想要權力嗎?”他鬼使神差地問。
莫莫羅思考了一會兒,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呢,羅先生。我的願望就和光之國的大家一樣,是想要保護所有人都不受傷害。雖然這樣想,我卻不知道實現這個願望的方法,也沒有指揮其他人的經驗。這樣的我有資格替大家做出決定嗎?肯定會有很多比我更出色的人選。可是,如果現在的世界落入了壞人的手中,開始向著不好的方向轉變了,那麼就算是我也可以做點什麼吧?就算不知道什麼樣的辦法能夠讓世界變得完美,隻要能阻止錯誤的事情發生,在那種時刻我一定也會想要權力的吧。”
羅彬瀚看了一會兒腳尖,最後說:“我覺得你現在這狀態就挺好的。”
“我也這麼覺得呢,羅先生!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直接行動實在是太好了。要是我的每一個想法都會影響到整個世界,一定是件非常沉重的事情,隻有意誌非常堅強的人才辦得到吧,憑我一個是沒有辦法做好的。”
莫莫羅的眼睛煥發出明亮的光。羅彬瀚隻看了對方一眼就已預見到結局,於是搶先一步說:“加上我也不行。”
“羅先生,你要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
“少廢話。”羅彬瀚說,“王者都得是孤獨的,就是說必須得單身。懂嗎?你瞅瞅你說的那倆永光族二五仔,哪個用上人間體了?你堂堂宇宙之王,平時還得跟著人間體上廁所。拉胯!”
莫莫羅依舊很委屈,但羅彬瀚如今已能熟練地轉移話題。
“你們平時是怎麼和人間體交流的?”他隨口問道,“腦內溝通?隻有人間體能聽到你的聲音?”
“大部分是這樣的,不過也有例外的情況。對於誕生在光之國的永光族來說,跟人間體的融合方法都比較統一,也不會有副作用,而被光選中者通常是不需要人間體的。”
“還剩下一種呢?”羅彬瀚說,“你不是那麼什麼星雲化身嗎?”
“星雲化身的話變數就會很大,羅先生。幾乎可以說每一個的情況都會完全不同。有的星雲化身並沒有明確的人格意識,隻會把光的意誌附加給選中的人間體人格。有的則會和人間體的人格完全融合,就好像兩個意誌變成了一個新的人格……不過,還有一種很危險的模式,就是在星雲化身的原型過於強勢的情況下,會在融合過程中反過來侵蝕人間體的意識。這種傷害是無法逆轉的,所以融合時間越長,人間體的精神磨損就會越嚴重。如果真的融合了很長的時間的話……”
“會怎樣?”
“會死的。一旦從合體狀態中解除,人間體精神所受的損傷也會如實反映在肉體上,整個人會迅速地衰竭死亡。”
羅彬瀚無言地聳聳肩。莫莫羅立刻又說:“沒關係的羅先生。那樣的星雲化身隻是極少數。我在剛剛進入光之國的時候就已經接受過檢查測試,成為我的人間體是絕對不會危害生命的。”
“我知道。我知道。”羅彬瀚心不在焉地說,“我隻是不打奶號。”
莫莫羅的眉毛失望地縮了起來,但他們還是繼續聊天,平均每半小時回到一次人間體的話題。直到邦邦也畏畏縮縮地加入談話,他們才不得不停止這種容易引發心理創傷的討論。
如今邦邦已經能夠較為自如地和莫莫羅進行簡單程度的交流。他上前和他們寒暄了幾句,然後拿出了。
“我還在研究那張畫。”它說,“我想,呃,也許這張畫不是某種寫實的描繪,而是某種隱喻……”
此時羅彬瀚對的抵觸完全不亞於成為一個日漸憔悴的人間體。他敷衍地點點頭說:“那可能是想告訴我們愛情就是陷阱,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那不太符合這本書的主旨。”邦邦沉思著說,“不該有消極描述。至少在你們進入分手階段前不該有。”
莫莫羅不斷眨巴的眼睛讓羅彬瀚感覺到了危機。他趕緊從邦邦的蹄子間奪過指南,把它揣進自己的外套裡:“彆老聊這些不正經的。你剛才出去了是不是?外邊的情況怎麼樣?”
“噢,外頭非常神奇!我真希望你也能出去看看!”
那差不多是邦邦對任何事的評價,因此羅彬瀚起初並沒把它當一回事。但緊接著他聽到邦邦說:“那座山峰上有一隻巨大的鵜鶘!”
羅彬瀚仍在慣性地點頭,暗自懷恨地掐著懷裡的。
“鵜鶘。”他重複了一遍,“……鵜鶘?”
“超級大大大的鵜鶘!”邦邦快樂地喊道,“太神奇了!就在外頭的山峰上!我真希望你也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