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一提的是,儘管羅彬瀚在飛天以前從未見過所謂的國際警察當然更沒有星際,他對“刑警”這個職業是很有過一些耳聞。
在諸多人的口述佐證中,他不止一次被告知自己的父親曾在警隊工作。那時他父親血氣方剛,因為某件事而最終選擇辭職,回到父母身邊經營生意,最後則成為了羅彬瀚所熟悉的酒店集團老板。
那就像是老年人在談論自己的崢嶸歲月。太遙遠,太不可思議,以至於羅彬瀚從未主動地思考過這件事。他第一次強烈地認識到他父親或許確然存在著某種類似“英雄”的時刻,那是在周妤失蹤以後,他們為了儘可能獲取到更多幫助而聯絡了他父親的舊上司。直到那時他才真正聽說了他父親提出辭職的原因坦白說他一直以為那純粹就是嫌棄錢少活多。一段不能說很得意的往事,但是的確,從某種角度來說,竟然幫他父親贏得了一點金錢以外的尊重。
但此時此刻羅彬瀚並不想追憶那段老兵故事、似水年華。他之所以強烈地想起自己父親的前職業,是因為他想對父親說一句:看啊,老頭,你以前講當警察會養成多少奇怪的職業病,可你見過這玩意兒嗎
他可以斷言說是絕無可能的。一個星際警察正式的稱呼事實上是“聯盟公共安部單體生物科特項巡查組派出員”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星際警察扶著他走上了地麵。
宇普西隆一度提出過想背他,但羅彬瀚拒絕了。他自覺狀態還行,於是宇普西隆便撐著他的腋下,帶著他一起飛向地麵。那並不是種被吊升的難受感覺,仿佛是光芒像繭一樣包圍著他,均勻地裹著他上升。他們至少升高了五百米,羅彬瀚才終於看到頭頂上方巨大的空洞與後頭的夜空。
那空洞顯而易見是某種劇烈爆炸的產物。自那洞後傳來嘈雜的騷動。羅賓漢看到無數雙耳朵尖尖的腦袋在其上攢動,緊接著好幾個貓人飄飄搖搖地蕩了下來。他們的眼睛在黑暗裡像寶石般冷亮閃耀,直勾勾地對著他和宇普西隆。
“不要緊張,我是中心城派出員”宇普西隆高聲說,“我已經和達達圖巴先生聯絡過了,他能證實我的身份。”
他和羅彬瀚一起飛出洞口。來到堅實的地麵上後,他雙手叉腰,額頭再次綻放出炫人的強光。羅彬瀚立刻聽見許多惱怒的貓叫聲,但許多貓人們同樣早有準備,它們都戴著綁帶式的墨鏡,身上武裝齊,表情冷酷那也可能是因為它們大部分是黑貓。現在羅彬瀚看任何一隻黑貓都覺得它像少東家。
它們都用武器指著宇普西隆。儘管羅彬瀚不能認出它們的每一樣裝備,他卻怪有意思地發現貓人們的裝備方式和自己頗有雷同:一隻手是匕首、刀或者鐵爪套,另一隻手則是槍械或激光棒羅彬瀚認得它是因為馬林特彆指出過貓人喜歡激光棒。
宇普西隆繼續鎮定地放光。那似乎並非出於某種阻礙視覺的本意,因為光芒正在逐漸收斂,自他頭頂上方形成了一個有點類似小怪獸的圖紋:雙足站立的矮小蛋形生物,皮膚上長滿了不知是珊瑚還是苔蘚的裝飾。
“這是我的派出員證件。”宇普西隆說,“各位如果有任何身份驗證設備,都可以拿出來試一下。”
領頭的貓人們紛紛開始把爪子伸進身上的皮甲內,從裡頭掏出一些可以套在貓爪上的小鏡片。這東西羅彬瀚也很熟悉,因為每當他從正門進入糖城時,負責檢查的貓人們也總會用小鏡片瞧一瞧他。那具體是什麼意思他卻不大清楚,他從未因此而被阻攔過。
他觀察著那些鏡片後的貓眼睛,這時宇普西隆轉頭對他說:“這位先生,你身上帶了旅行式的千裡鏡吧”
羅彬瀚下意識地點了點。
“那麼也請你拿出來照一下我吧。這樣就可以確認我是不是冒牌貨了。”
羅彬瀚並不覺得有這個必要,但宇普西隆卻很堅持:“這種重要的安確認程序是不能夠省略的。”
羅彬瀚隻好拿出七色書千裡鏡。實際上之前他已經用它看過宇普西隆一次,但結果就和他觀看莫莫羅一樣“該目標為聯盟在編合法智慧種族,根據政策不予顯示。”
然而,當他再一次把鏡片放在眼前,按下紅色的按鈕時,鏡片中顯現出的則是一種星河旋臂般的扭曲花紋。自那紋路上顯出一排排格外端正醒目的黑色字體。
茲有永光境光之國公民宇普西隆擔任我部特項巡查組派出員,對聯盟境內重大案件進行獨立調查行動。請根據聯盟及各下屬區域相關法律文件予以配合。特此證明。
中心城公共安部單體生物科
羅彬瀚沉著地放下鏡片,朝著宇普西隆一點頭:“欽差同誌辛苦了。”
宇普西隆一下笑了起來。他放下叉在腰上的手說:“誤會了,這位先生。我隻是普通的巡警而已。”
“也行,也行。”羅彬瀚應和著說。這時確認過宇普西隆身份的貓人們也圍了上來。他們已經放下武器,但目光中仍然帶著戒備和懷疑。宇普西隆對此視而不見地說:“這裡有傷員,請找你們的獸醫為他治療一下。”
十分鐘後羅彬瀚被扶到了一架餅乾長椅上。他頗感熟悉地望著一隻半人高的老狸花貓朝自己走來,先拍拍他的肚子,然後慢吞吞地說:“叫一下。”
“哼呣。”羅彬瀚故意大聲說。可老狸花貓並沒什麼明顯的反應。他接著掰開羅彬瀚的嘴看了看他的牙齒,又對羅彬瀚的頭發和眼白研究了一會兒。
“注意保護視力。”老狸花貓說。
“我傷的是腿”羅彬瀚惱怒地回答。他直接抬起那條被周溫行劃傷的腿,結果老狸花貓隻是慢悠悠地往那瞟了一眼。
“不要和狗打架。”它說,“你的骨頭太重,手腳太慢。”
羅彬瀚被它羞辱得悲憤欲絕,可是老狸花貓一點也不在乎。它慢吞吞地給羅彬瀚塗一種草漿膏藥,然後縫合傷口,用的器械看上去然沒有先進性可言,跟門城的那一家實在天差地遠。好在羅彬瀚至少沒在這個過程中感到什麼痛苦,他隻是覺得腿上癢得難受,像有一層苔蘚在皮膚下生長。
半個小時後老狸花貓縫完了。它打了個哈欠,滿意地拍拍羅彬瀚的肚皮,又重複道:“不要和狗打架。”
它在羅彬瀚仇恨的視線中慢悠悠走開了。直到宇普西隆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羅彬瀚一直坐在長椅上,摸著自己大腿後部的縫合傷。他本想直接去找馬林或者雅萊麗伽,但貓人們正圍著那個地上的大洞,不斷派人進出探索。羅彬瀚不願承認,可他確實很在意周溫行的下落。對方有沒有可能還躲在裡頭隨時都會用一袋子水把糖城炸上天
當他為此事煩惱時,一直和貓人們溝通的宇普西隆過來了。這位派出員仿佛有著讀心術般拍拍他的肩膀。
“請不用擔心,”他沉聲承諾道,“我追蹤凍結這名犯罪分子已經很久了,這次一定要把他捉拿歸案。這裡的安就放心地交給我吧。”
派出員的聲音是如此富有感染力,叫羅彬瀚不由自主地跟著點頭。他看著宇普西隆用誠摯堅毅的目光與他對視,然後莊重地握起他的雙手。溫暖明朗的光從他們雙手交握的地方綻放出來。
“所以這位先生,”宇普西隆說,“請你跟我走一趟。”
羅彬瀚眨了一下眼,看到光芒凝聚在自己的雙腕上,漸漸固化為兩個互相牽引的光圈。他盯著雙腕上的光圈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看宇普西隆。
“這是什麼”他問道。
宇普西隆又笑了,既有點高興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我的能力。你可以叫它永光手銬。”
“手鐲”
“不,手銬。”
宇普西隆拍著他的肩膀。他的語氣變得跟莫莫羅一樣溫和而耐心。
“這位先生,你涉嫌非法持有武器和偽造身份證件。”派出員說,“以及,雖然你身上的傷很符合凍結的攻擊習慣,同樣有線報聲稱看到你們曾經相處得非常親密。在確定你的真實身份以前,暫時還不能排除你是凍結同黨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