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最好抓緊時間。”∈說。他敲敲空氣,打出一個倒計時投影,顯示的剩餘時間是一小時又十分鐘。
藍鵲無助地飄著,看上去想問又不敢問。當莫莫羅周身的白光淡去後,它才終於垂著頭挨近了一些。
“他怎麼樣?”它期期艾艾地說。
莫莫羅搖了搖頭。
藍鵲一下從原地升了起來:“你是說他受傷了?被抓住了?他的靈魂已經被奪走了?”
“我沒有辦法聯係上羅先生的精神。”莫莫羅緩慢地說,“他沒有回應我的呼喚,這樣的話就連暫時性的合體也做不到。雖然軀體還存活著,但他的心靈並不在這裡。”
藍鵲呆呆地望著他,似乎一時間沒法消化他的話。
“我給了他藥。”它茫然地說,“我以為那隻是……那不可能會有足夠的效用……我還沒有使用任何對原種有指向性的媒觸……他是怎麼進去的?除非他本來就有……”
“那不重要了。”雅萊麗伽說,“我們還有事要做。”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命令∈去調試好飛行器。在這期間莫莫羅什麼也沒說,隻是哀憫而沉重地看著藍鵲。直到∈宣布距離暑聖季隻差一個小時,他才輕聲對藍鵲說:“很抱歉,藍鵲學士,我對羅先生現在的情況無能為力。我的故鄉並不是真正從月境起源的古約律,所以唯獨那裡是光之呼喚無法抵達的。現在我必須去幫玄虹先生互法,等我回來以後再一起想辦法喚醒他吧。請不要擔心,因為羅先生是個很堅強的好人,我相信命運一定會眷顧他的!”
藍鵲安靜地停在空中,直到莫莫羅擔心地抓起它的手腕,它才回答道:“我沒事……你們去吧。我想我派不上什麼用場,也許留在這兒照顧一下羅瀚更好。”
莫莫羅堅定地向它保證自己會把荊璜帶回來,然後設法喚醒羅彬瀚。但藍鵲顯然心不在焉,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甚至根本不知道雅萊麗伽和莫莫羅是何時離開。
寂靜號上隻剩下它和∈清醒著。第三個人儘管還具備所有的基礎生命表征,卻已有七十多個小時未曾蘇醒。藍鵲能通過測量儀看到他的腦電波正在激烈變化,曲線如瘋人的塗鴉,混亂得毫無規律,不符合它讀過的任何一本解夢指南。
“我真心建議你跟著他們過去看看。”∈對她說,“讓一整個星球的地熱複蘇,那可不是隨便能看見的事。你想想那不是一整支艦隊,就是一個暴脾氣的小鬼。他在那裡跺跺腳,整個星球裡頭就變成了大火爐,這可多新鮮!是我就不會錯過這種場麵,而不是待在這兒陪一個植物人。反正有一整個飛船的防護係統給他開著。”
藍鵲沒有接話。它悶悶地降落到地上,用雙手兜住腿骨,整個人在病床邊縮成了一團。
“我搞砸了。”它懊悔地說,“如果我不插手,事情根本不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他們已經有計劃了!該死,羅瀚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們有能力解決萬蟲蝶母?他根本不應該喝下我的藥。”
“嘿,嘿,彆這麼苛待自己嘛。”∈安慰道,“那挺正常的不是?你看那個紅衣服的小鬼,他每天坐在房間裡睡啊睡,誰知道他是個行走的高能反應堆?我每天給他的身體掃描一百遍,從來沒找到過他的熱量是從哪兒來的。”
藍鵲把腦袋從膝蓋骨中間稍稍抬起了一點。它有點遲疑地說:“好吧,我確實想不通這件事……他和我知道的古約律不太一樣。這裡肯定不是他的出生地,他不應該能在這兒使用星球級的法術。也許你不介意告訴我原因?在你權限許可的範圍內?”
∈惋惜地衝她搖頭,伸手在自己嘴邊做了個拉鏈子的動作。
“對不住啦,我親愛的骷髏朋友。如果這事兒是船長的命令,我覺得自己肯定能找到點什麼機會,但保密指令是船副下的。足足七百多條,我暫時還沒琢磨出什麼越獄的辦法。那可是個難纏的女人,而我不想接到心智總支的回收警告。”
“沒關係,我理解。”藍鵲有氣無力地說,又把下頜骨搭回膝蓋上。
∈熱情體貼地湊到它旁邊,繼續勸解它不必難過。
“生命各有不同,犯不著為這件事苦惱嘛。”他對藍鵲說,“瞧瞧我們兩個。你甚至沒法直接同我說話,就因為我沒有一個實體大腦能用來接收你的法術。你說這算什麼道理?難道我這樣的無實態生物就不配享受法術交流?這就是為什麼我必須搞出這個實體接收模塊來跟你聊天。”
他飄到牆邊,敲敲那個不久前剛造好的電子腦裝備,然後又感歎道:“這真的讓我特彆同情心智總支。你明白吧?像我這樣的分流支隻用管一艘船,結果就遇到這麼多不講理的家夥。而總支呢?他可是在給的每一個字,再給它們分門彆類地保存好,根據不同的安等級發送給不同的媒體和機構。我覺得他在處理十月的言論時肯定特彆想把自己刪了,對比下來我隻是應付一個小鬼和一個女人,感覺突然就輕鬆挺多的,是吧?你也應該這麼想,至少那小鬼還沒法燒掉一個星係嘛!——慢著,他真的不能?我倒是還沒見他這麼乾過。他能?他不能?他能?”
∈開始計算瓶中插花的花瓣數。藍鵲看著他的動作悶笑了兩聲。
“噢,沒事的。”它說,“謝謝你的安慰,但我不是在想玄虹之玉的法術原理。當然那也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隻是……我現在真的很擔心羅瀚的狀況。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醒不過來。是我給的劑量太多了嗎?還是他遇到了彆的意外?我真害怕他在月境碰到危險,畢竟我們對那裡還了解得太少了。如果我用了媒觸,至少還能大概知道他會被什麼東西吸引,可現在我完,完沒有頭緒。我想那可能和他的過去有關,可是這船上沒人願意告訴我關於他的事,他的眼睛……你了解這些事嗎?或者這也是保密事項的一部分?”
“這倒沒什麼需要保密的。”∈爽快地說,“他是個原始智人種嘛!人挺樂觀的,還有點倒黴,不然也不會跑到這兒來。其他的事兒就沒了,你隻需要掌握這些信息就能把他飼養好,妥妥當當的。不過也記得彆隨便投喂,那很容易出事故。”
藍鵲的頸骨一下垮了,腦袋啪地掉在膝蓋上,看起來心若死灰。∈隻好放了幾首鼓舞人心的音樂來給它打氣。
“投下一枚硬幣,心懷十足誠意,”他用聲線完美的電子合成男高音跟唱道,“金屬小片兒包你如意,諸神定會給你助力。在寒夜的雨裡,你投下許願硬幣,愛情事業個個順利,考試準是場第一。哦場第一!”
他朝藍鵲鞠躬謝幕,然後自己播放了一段觀眾猛烈鼓掌歡呼的背景音。藍鵲不得不跟著環境給他鼓掌。
“謝謝,”它說,“我當然希望能通過畢業考試,不過那還要等些時候……現在我隻希望羅瀚能快點醒過來。隨便是什麼人救救他,玄虹之玉,白塔法師,哪怕是詛咒他的古約律——我做的藥就要害死他了,我到底該怎麼辦?”
它痛苦地抱住了頭顱,通過電子仿生腦轉譯出來的聲音近乎哽咽。而這時睡在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來。
他像彈簧一樣突兀地起身,大口喘氣,臉上是冷汗。紮在他身上的探針和采集器被扯掉,雜亂地滑落到地板上。
藍鵲嚇得直接竄上了天花板。
“羅羅羅瀚——?”
床上的人看了它一眼,然後開始猛烈地咳嗽。他咳得那樣用力,像是要把體內的器官都噴出來。
一個小物件真的從他嘴裡吐了出來。它沾著唾液和血絲,在無死角的燈光照射下閃閃發亮。不是血塊,不是樹葉,不是一口有毒的蘋果肉,而是一枚扁平、嶄新的圓形物體。
一枚鑲著銀邊的白色水晶籌碼,朝天的反麵刻有蝴蝶圖案。當∈指揮機器人把它撿起來後,他們看見這枚籌碼的麵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