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穀拉從座位上站起來。
鎖鏈順著她的衣角滑落到地麵,發出一陣嘩嘩亂響。起初羅彬瀚以為這是她用某種力量把鎖鏈打斷了,直到她差點在鏈子堆裡絆了一跤,他才確信宓穀拉真的不會什麼魔法。
鎖鏈從一開始就沒有綁死,隻是裝模作樣地掛在她身上,充作舞會客人的禮服。
羅彬瀚有點好奇這是誰的主意。會是宓穀拉自己要求的嗎?還是說沙斯生前曾打算跟他開最後一個玩笑呢?
臉色慘白的馬林這時好像活了過來。他雙唇顫抖地對羅彬瀚說:“你挑姑娘的眼光需要更謹慎些。”
“閉上你的鳥嘴。”羅彬瀚也牙齒打顫地答道,“你他媽懂個屁的戀愛。”
宓穀拉來到他麵前,毫無防護的馬林立刻癱倒在椅子上,簡直像是因為心臟驟停而死了。然而羅彬瀚卻能清楚地看見此人正雙眼微眯,竊竊觀望局勢發展。
他的視覺似乎正變得空前敏銳,體內精力充沛,甚至連頭腦也輕快許多。可是當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宓穀拉身上時,這一切好像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她站在隔離他們的氣泡前,用手輕輕地碰了一下。
“羅彬。”她說。
雅萊麗伽就站在距離她三步外的地方,手裡有彎刀和槍,還有一條長長的尾巴。羅彬瀚認為宓穀拉毫無機會,但不知為何就是害怕,索瑪沙斯提亞也沒到這個份上。
“你的手臂還疼嗎?”宓穀拉問道。
羅彬瀚充滿恐懼地搖頭,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宓穀拉的臉,生怕她下一秒就會露出初始夢境般的變態表情。
宓穀拉隻是看著他。她的樣子和站在柳林裡時毫無區彆。
“祖母叫我來看一個蜥魔巫醫。”她說,“然後讓這座城燒起來。”
羅彬瀚看到馬林的腿狠狠哆嗦了一下,不過他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
“你怎麼燒這麼大的地方?”他問道。
於是宓穀拉用手扯住衣擺,脫下身上的飛天綿羊套衫。她在套衫底下還穿著一件貼身背心。背心領口開得很低,在她胸骨正中央露出一枚淡灰色的晶球。
晶球暗淡無光,頂部有根細線埋在宓穀拉蒼白的皮膚下,一直連接著她脖頸上的金屬環。那整體上看起來就像是件風格獨特的裝飾物。
“當我快死時它就會讓這座城燒起來。”宓穀拉說。
她的表情看起來和羅彬瀚同樣迷惑,因此羅彬瀚直接看向了小女孩。
“喂,三傻在嗎?”他說,“解釋下原理?”
“這種時候倒是願意聽我說話了呢。不過告訴你也沒關係,這個對宓穀拉既是維生裝置,也是法術回路的壓製裝置。和彌羅那種變成阿特倫人的下界民不同,她是殘留著織法者之血的最後一人,所以就和門城本身一樣,血統裡殘留著少量法術結構,換句話說她和門城就是織法者們留下的最後兩項遺產。如果她覺醒的話,對門城的控製權還要淩駕在現任主人之上。”
小女孩目光涼薄地瞥來一眼:“真可惜呢,羅彬瀚。你說不定差點就得到織法者的遺產了。”
“你又知道我沒得了。”羅彬瀚不甘示弱地說,“等那小少爺回來你看我得不得,人和城都給你打包搶咯。”
“把希望寄托在玄虹身上也是沒用的。你覺得把他引開是為了讓宓穀拉有時間放火嗎?搞錯了哦,就算他站在這裡,對宓穀拉來說也根本不是好事。我讓彌羅把玄虹引開,單純隻是為了讓宓穀拉有更多時間和你道彆而已。這個就算是我作為‘仙女教母’對她的額外照顧吧。”
不再理會羅彬瀚的瞪目,她將視線移向宓穀拉。
“宓穀拉,有什麼想跟這個白癡講的,最好就儘快說完哦。現在赤拉濱應該也已經知道沙斯失敗了,那麼接下來他很快就會激活你體內潛藏的法術結構,讓門城感應到你的存在。同時你的血液蛋白質控製器就會失效……但是,你想活下去也同樣可以做到。因為你是織法者最後的真血,這座城市會不計一切代價拯救你。哪怕是要把你的天絕複製傳播到每一個能觸及的位麵和個體,從無以計數的病人裡催生出一個可能的抗體,這座城市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
宓穀拉張著嘴按住胸前,那樣子簡直比羅彬瀚還要受衝擊。
“這是真的嗎,仙女教母?”她驚訝地問道。
“彆跟這玩意兒叫這麼好聽!”羅彬瀚勃然大怒道,“丫就是一壞東西!”
小女孩依然無視著他,點點頭說:“就是這麼回事哦,宓穀拉。所以赤拉濱才讓你先住在蓮樹星農場,不必去和門城的人接觸,否則產生感情就麻煩了。不過他應該也警告過你,如果沙斯的計劃被發現,那麼接下來行動的就是你了。本來要是馬林和那頭白癡都老老實實地死掉,你就可以繼續安靜地過田園生活……宓穀拉,當你扔出那顆彈珠的時候,自己應該就清楚會怎麼樣了吧?”
宓穀拉繼續摸著胸前的晶球。她有點困惑地看看小女孩,又回頭望望羅彬瀚。雅萊麗伽快步來到她麵前,沉默而迅速地檢查著那兩個裝置。
她幾乎是羅彬瀚部的希望,但雅萊麗伽的表情卻隨著檢查時長變得越來越沉重。小女孩冷眼觀望著她的舉動。
“……作為你的仙女教母,最後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就算你選擇用門城的力量來拯救自己,旁邊那頭白癡也絕對會幸存,因為包住他的氣泡是個門城無法入侵的強力法則,雅伽萊和羅莫大概也沒關係吧。所以你要選擇的是自己的性命,或者無數陌生人的性命。雖然赤拉濱的意圖是讓你選擇後者,但作為觀測者的我是不會乾擾你的。一個也好,無數也好,你們在可能性演算上的價值完平等——現在必須要做出選擇了。宓穀拉,雅加婆婆的屋子裡已經住進了新的孩子,那就意味著童年終結的你已經回不去了。可以明白這點吧?”
說完這段話後,小女孩走出紅蓮的影子,在黑暗的角落裡靜靜坐下,再也沒有任何言語。
宓穀拉又轉回頭看羅彬瀚。她問道:“羅彬,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羅彬瀚答不上來。他挺過了超過一百輪的讚美詞遊戲,但是突然間就什麼都不會說了。
宓穀拉又朝氣泡靠近。她好像沒有注意到雅萊麗伽正拿槍指著她,而是專注地盯著羅彬瀚的右手腕。
“我真希望我能扔得早一點。”她說,“不過我可隻有一枚彈珠呀,要是被桌旁的人抓住了怎麼呢?”
羅彬瀚忽然感到胸前一陣刺痛。他看到宓穀拉的一根指甲折斷了,血跡從那裡滲出。
她胸前的晶球開始微微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