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原本不打算追回自己的失物。他隻是單純覺得納悶,想不通何以有人會對這樣一枚戒指感興趣。
然而宓穀拉並不這麼想。她立刻拔腿追了過去,倒好像羅彬瀚的遭遇比她自己被搶更令她生氣。羅彬瀚見狀也隻好跟上,他其實並不在乎那枚戒指的丟失,可絕對不敢讓宓穀拉單獨去麵對那個怪人。此時雅萊麗伽和莫莫羅尚且落在後頭,為了防止意外,他邊跑邊把鴿子的木架插到後領,同時抽出自己外套底下的高能射線槍。
宓穀拉生氣時的體能完全超乎羅彬瀚的想象,她如風暴那樣撲進偏殿內,羅彬瀚非但沒能追上,反而因為找槍而被甩得更遠了。當他心急火燎地跨過偏殿門檻時,正好聽見宓穀拉喊道:“你這個竊賊!把戒指還給羅彬!”
他抬眼望去。偏殿裡光線很暗,隻有幾盞油燈細細地放出光暈,還有一朵散發微光的曇花飄在殿堂中央,那是他送給宓穀拉的發卡。
他很快適應了昏暗,看清宓穀拉正站在神龕前,用手拉扯怪人身上的布條。而那怪人的舉止卻叫羅彬瀚看不懂:他拚命地往供桌底下鑽,仿佛進了那裡頭便能讓他擺脫宓穀拉似的。
這場麵顯然是宓穀拉占了上風,因此羅彬瀚稍稍鬆了口氣,垂下槍口靠近幫忙。他們兩人的力氣足以完全壓製住那搶盜者,很快將對方的半截身體從供桌底下拖出來。可對方身上的衣服實在太破舊了,羅彬瀚隻聽見“撕拉”一聲,他手中抓著的腰帶就被扯斷了,露出對方光溜溜白花花的腰。
羅彬瀚的第一反應是驚奇——作為一個崇信桑蓮的苦修者,此人也過分細皮嫩肉了。緊接著他感到這樣盯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腰看未免有點變態,於是打算抓住對方的腳繼續往外拖。
某個燦亮的金屬物品從對方斷裂的腰帶裡掉了出來。羅彬瀚百忙中斜眼瞟去,發現那是塊非常華麗考究的懷表,鏤金錯銀,邊緣鑲滿碎綠寶石,跟荊璜給他的簡易四象儀有點相似。
羅彬瀚下意識地把那表撿了起來,借著宓穀拉發卡的微光,他勉強認出懷表底盤上刻滿的細小花體字。
——多黎潑贈予摯愛馬林諾弗拉斯,願他和哥哥都在決鬥中平安無事。
“嗯?”羅彬瀚說。他覺得這倆名字都有點眼熟。
這時那怪人的褲子徹底掉了下來,宓穀拉發出一聲尖叫,怪人趁機拚命地往供桌底下鑽去。他似乎覺得羅彬瀚的暫時性發呆是最後良機,因此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被對方那雙毛腿嚴重乾擾的宓穀拉竟然失去了優勢。
她手裡抓著的布條係在怪人肩膀上,又被她緊緊地纏在手中繞了幾圈,因此兩邊都無法擺脫。她也被怪人拽向供桌底部,羅彬瀚顧不上再看懷表,立刻伸手抓住宓穀拉的腳踝,想先把她拉出來。
這時超乎他想象的狀況出現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從供桌底下傳來,那絕非怪人之前的力氣,簡直就像是在那供桌深處藏了一隻巨型海怪。它用觸手拽住了怪人,連帶著也想把宓穀拉拖進去。
羅彬瀚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象,可拖著宓穀拉的力量已經變得過於凶猛,以至於他根本不敢全力對抗,以免對宓穀拉造成任何嚴重的傷害。很快連他自己也被拖向桌子底下。
供桌的桌布下擺拂過他的臉,讓他本能地閉了一下眼睛,而再睜開時便看見了桌底的真實場景。
供桌底部的另一側——理論上應該是神龕的基座部分——開著扇非常低矮的門。門後光影扭曲,交織出一種類似棒旋星係的圖景。
那股龐大的吸力正是從門後發出。它如一張吞噬魚蝦的巨鯨之口,先後將怪人和宓穀拉拖入其中。
羅彬瀚已意識到自己無法與這力量相抗。在大約半秒的時間內,鬆手撤退的念頭掠過他的腦海,緊接著他把那塊華麗的懷表奮力扔出桌外,然後抓起高能射線槍,對著偏殿大門的方向瘋狂開火。
他隻來得及射出五六發,儘可能在桌布上留下破壞痕跡,旋即便被拉進那扇門後。
浸入天壁似的粘稠感將他包圍。在那宛如海中沉墜的過程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射線槍和宓穀拉的腳。
數秒後羅彬瀚落到地上。地麵堅硬而潮濕,令他聯想起城尖垃圾站的隧道,但他睜開眼後卻發現這是一條完全陌生的石頭甬道。
這條甬道平整狹長,兩壁上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留言文字,隻掛著一些點燃的火炬。火焰呈現出冷冰冰的幽藍色,不知已焚燒了多久。
羅彬瀚來不及細看。他從地上跳起來,首先瞄到平安無事的宓穀拉,然後立刻舉槍指向那個怪人。
原本嘟嘟囔囔的怪人察覺到了他的威脅,馬上就停止了意義不明的碎語。他往後靠到牆邊,高舉雙手說:“彆,彆,冷靜點朋友,你已經抓住我啦。用不著非讓這事兒見血吧?”
羅彬瀚牢牢地盯住對方。他直覺這人並不危險,可還是不敢妄下定論,畢竟荊璜在第一眼看去時也挺無害的。
“嘿,我們可以打個商量,”怪人繼續說,“我把你的空間戒指還給你,裡頭裝的東西也一樣……你是剛出來閱曆的新手吧?如果你的老師知道你在外頭跟異族女孩約會,還弄丟自己全部的家當,你覺得他會怎麼想?這肯定對你也沒好處。不如咱們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物歸原主,然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羅彬瀚沒有打算放過他。這會兒他的腦袋正空前快速地運轉,很快就想起“馬林諾弗拉斯”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
“把臉抬起來。”他舉著槍命令道。
對方不情不願地抬起頭,又在羅彬瀚的威脅下撥開滿頭亂發。火光照耀下,羅彬瀚看見了一張遠比造型年輕和英俊的臉。他有雙翠得像寶石的眼睛,朗俏分明的五官,以及顯得特彆深邃的眉骨。這些特征如此醒目,即便滿麵塵泥也無法完全遮掩。
羅彬瀚沉默地看了片刻,然後騰出一隻手遮住宓穀拉的眼睛。
“你先把褲子穿上!”他厲聲說。
怪人的褲子幸運地掛在了腳踝上。於是他慢慢彎腰,提起褲子,就在羅彬瀚以為事情順利的時候,對方卻猛地把褲子一拋,然後惡狠狠地將呐戒湊到火炬的藍焰旁。
“放我走!”他尖叫道,“否則我就用精靈火燒了你的戒指!裡麵的一切都將付之一炬!”
羅彬瀚鎮定地看著他說:“你摸一下這個戒指的花紋。”
對方將信將疑,似乎害怕羅彬瀚趁機將他殺害,直到羅彬瀚垂下槍口,他才顫抖著摸了摸戒指表麵的龍紋。
“呐。”戒指說。
他呆呆地看著戒指,然後又望向羅彬瀚。
“你是什麼樣的變態?”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跟一個對你有意思的姑娘出來約會,還在手上戴著這種玩意兒?”
羅彬瀚頓感惱羞成怒。
“要你管。”他說。
隨後他大步上前,一腳把對方踹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