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從椅上站起,在書架中抽出一份羊皮紙包裹的文件。
“這是最近發生在門城附近的三起惡性案件。其中相隔的時間,以門城為基準計算是在一個月內。”
他平淡如水地說著,將文件遞給荊璜。
“雖然案發地點都不在門城境內,附近卻恰好都有門城的出入口。受害者也都是在旅行中出事的。每起事件都有目擊者——或者該說是旁聽者,所以凶手的種族也都很清楚。剛才夜鶯團的演出你也看過了,能注意到其中的共性吧?”
荊璜把羊皮紙文件放在腿上,沒有急於打開。
他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然後說:“貓人被槍殺,人類被咬死,侏儒被刀殺……照你的意思,是認為這些都是種族仇恨謀殺嗎?”
“有這種可能性而已,是不是基於傳說或者種族共性展開的仇殺行動,具體結果還在調查。”
“這些事全部都發生在門城境外吧?像你這種縮頭縮尾的家夥,在乎死幾個人的事嗎?什麼時候這麼喜歡掃門前雪了?”
聽到他的質疑,伊登又露出淺淡而溫和的笑容。那神態與他俊美的儀容如此相稱,唯獨透藍的眼睛依舊似冰川般寧靜。
“你好像對我有一些誤解。”伊登慢條斯理地說,“門城是我所控製的中立港。理識也好,約律也好,對我來說都是平等的旅客,所以因種族、曆史,這類根源屬性而產生的仇恨犯罪絕對不能容忍。動搖這一律法的人必須付出代價。”
荊璜不以為然地翹起腳:“包括在境外的嗎?”
“雖說實施是在境外,針對的卻都是從門城出去的客人,恐怕是有意向我挑釁呢。”
“也可能隻是巧合吧?畢竟每次的凶手都不一樣。這邊殺了那邊一次,作為報複那邊也殺這邊一次,像這種循環反複的複仇謀殺,就算是你又能怎麼樣?把所有乾過這種事的人抓起來?在門城裡是沒人敢反抗你,到了外頭可就兩說了。量你也不會自己跑出去找死吧?”
麵對荊璜近乎尖銳的言語,伊登反而笑得更加溫柔了。
“所以說,這就是要用到你的地方啊。”
荊璜亂抖的腳忽然不動了。
“……你他媽想乾嘛?”
“故意在我的領域範圍外行動,不就是認為我會坐視不理嗎?很遺憾,我沒有被動等待的習慣。所以就由你去把他們解決掉吧,無論這些事件是否有內在聯係,違背律法的人都必須死。”
如同談論著天氣,他麵含微笑,優雅又沉靜地對荊璜點頭。
“這就是我要求的報酬,玄虹。我需要知道這些事是誰主使的。發現背後有策劃者的話,你必須把對方帶到我麵前,由我來負責審判和處死。如果確實都是獨立事件就沒有那個必要,你直接把犯罪者全部殺掉吧。不必讓我的名字出現,當成盜匪之間的普通紛爭好了。”
荊璜陰冷地瞪視著他。
“……你還真是不嫌自己手上血腥味重啊。”
“怎麼?難道你想對殺人犯講仁慈嗎?所謂殺人償命,即便是在你那個追求聖人完德的故鄉,應該也不會阻止受害人討回冤屈吧?”
“你在乎的真的是受害者嗎?”
“關於道德絕對主義的爭論就適可而止吧。我確實對理識和約律一視同仁,但像桑蓮那種危險分子就該另當彆論了。”
話題至此結束,伊登顧自將黃金夜鶯收回衣中,邁步向門口走去。他把手按在門把上,然後側目對荊璜說:“你需要用到的門和鑰匙全部都在那個文件袋裡,另外龍巢拍賣場的地址稍後也會有人告訴你,姑且算是付給你的定金。至於通往外域的秘境之門,就拿凶手的屍體來找我交換吧。”
他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荊璜捏著羊皮紙袋,半天沒有言語。羅彬瀚觀望著他的表情,覺得他顯然很不愉快,可似乎也不是在生氣。那更像是種遲疑。
雅萊麗伽忽然把手按在他肩頭。
“船長,”她說,“我們也有其他路可走。”
荊璜應了一聲,但最終沒有表態。他站起身環視房間,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褲腿。
“先去出事的地方看看吧。反正現在什麼也不清楚,不必急於斷論。”
打開房門後,外麵並非走廊或階梯,而是一片黑暗。他們穿入其中,羅彬瀚眼前一晃,隨後視野驟然明亮。
他正走下階梯的最後一級,麵前是金光燦爛的黃磚路。當他在路上回首望去時,發現階梯儘頭矗立著一家樣式古老的劇院。入口的深紅帷幕依舊微微搖曳,像是有人在其後徘徊未去。
荊璜直接在街道上撕開了羊皮紙袋,從中取出三封印著玫瑰圖案的火漆信封,又分彆從信封中拆出數張燙金箋紙。那些箋紙在光照下顯得特彆精美,還有芬芳濃鬱的花香。
羅彬瀚被這彆致又多餘的情報載體迷住了。他正想上前看看信箋上的內容,荊璜卻立刻將他推開。
“彆碰這些東西。”荊璜說,“最好看也彆看。”
羅彬瀚不免有點意見。他已意識到箋紙上描述的是和三樁謀殺案相關的內容。那或許會有些血腥殘忍,可也不至於讓他這樣一個成年男子承受不住。
“不就是殺人案嗎?有那麼恐怖?”
“我又沒說那些案子恐怖。”
荊璜揚起信箋,火苗將所有紙張化為青煙。直到最後一點紙片也不剩後,他才滿意地瞟向羅彬瀚:“那家夥剛才明明邀請我們進了他的老窩,結果連一杯水也沒上。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他討厭你?”
“因為我討厭他。”荊璜說,“他知道我絕對不會碰任何他提供的食水,所以也就省得白費力氣了。這個人你絕對不要和他獨處,不要和他講話,最好連視線也不要對上。最重要的,凡是他碰過的東西都有劇毒,你沾都不要沾。”
羅彬瀚一時無言。他不知道荊璜的話到底是實情還是誇張。
“那金毛看著不是還挺斯文的嗎?難不成還是毒蠍子成精?”
“他曾經是個奧術法師——姑且是這麼聽說的吧,搞不好也是那家夥故意製造的謠言。為了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他想必已經沒有故鄉可言了。”
“故鄉?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心理變態。”
荊璜斬釘截鐵地說:“丫是一慫貨,笑麵虎,衣冠禽獸。越笑越沒好事,對你笑就是咒你死。老陰逼不是東西,早晚有天遭雷劈!”
他咬牙切齒地朝街口走去,留下羅彬瀚目瞪口呆地站著。
“他跟那金毛是不是有什麼仇?”他問莫莫羅。
莫莫羅搖了搖頭,稍帶疑惑地說:“那一位先生似乎就是門城之主……先前來的時候玄虹先生沒有讓我們見他,我也不是很熟悉伊登先生,不過據說是個非常低調而有智慧的人。”
羅彬瀚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伊登給予他的印象不算太好,然而在某些極其短暫的時刻,對方竟然會令他莫名地聯想到周雨。
“邪門了。”他喃喃自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那種感覺很快便消失了。
他們快步追上荊璜與雅萊麗伽。
“接下來往哪兒走?”羅彬瀚問道。
“先去找那個母親遇害的小孩。”荊璜說,“如果動手的是人狼,要找起來比其他兩件容易些。”
羅彬瀚突然又有了種不好的感覺。
“……你打算怎麼跟那小孩提這件事?”
“好好說唄。難道我還會吃了他嗎?”
羅彬瀚偷眼看了看荊璜的表情。
他覺得那和“好好說”的態度實在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