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汗宮離開,回府的路上,陳顏忽然想起後金對多鐸的稱呼,詢問道:
“他們怎麼叫你十貝勒?”
他不是努爾哈赤第十五個兒子嗎?這個十從何來?
多鐸回頭看了陳顏一眼,“因為父汗創立八旗,立有四大貝勒,四小貝勒,後來大汗登基,又立了兩個貝勒,按齒序,我位列第十。”
“那我之前稱呼你十五貝勒,是錯的?”
“我不會和你計較的。”
陳顏:“……”
二人回到府邸,還有多鐸的諸位福晉要見,除了先她幾年嫁入後金的堂姐薩日娜和她所生的女兒外,還有三位庶福晉。
庶福晉地位低下,陳顏隻需受她們扣頭即可,唯獨一位那拉氏需要注意,她為多鐸生下了長子珠蘭,需要稍加禮遇。
陳顏看了一眼站著的幾位庶福晉,和下首端坐用茶的薩日娜,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給自己下馬威。
不同於大汗後宮中,蒙古女人和滿洲女人爭的頭破血流,多鐸府邸,根本是蒙古一家獨大。
如此,自己就成了薩日娜唯一的競爭者。
庶福晉磕完頭後,阿哥和格格被乳母抱著上前磕頭,一時眾人都和陳顏行過見麵禮,唯獨薩日娜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完全沒有主動見禮的打算。
她在等著自己拜見她嗎?
都是福晉,一個部落裡出來,無論是年紀還是入府先後順序,薩日娜都在陳顏前麵。
論資排輩,該陳顏拜見她。
陳顏:“……”
她看了一眼阿納日,阿納日將帶來的禮物分送眾人,給薩日娜那一份,自然是最厚重的,但薩日娜眼皮都沒抬一下。
送人禮物,對方道謝,陳顏再開口說話,不算誰拜見誰,友好交流幾句即可。
但薩日娜依舊不說話。
已經送了禮物,再先開口,實在太低三下四。
誰都不說話,廳內一時寂靜,唯聞陳顏輕用蓋子撇去杯中浮沫的細碎瓷音,諸貝勒贈送的禮物中有套瓷器,陳顏愛不釋手。
幾位庶福晉麵麵相覷。
“額格其。”巴特瑪的出現,打破僵局。
“哎呀,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諸位福晉了。”巴特瑪對薩日娜屈膝一禮,為自己的魯莽致歉。
薩日娜表情略有和緩,“是巴特瑪來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姐妹了。”
幾位庶福晉紛紛屈膝告退。
巴特瑪擠到陳顏身邊,炫耀似道:“額格其,我就說薩日娜之前是在給你下馬威吧。”
陳顏扭頭看去,巴特瑪笑得純真無害。
“你看看那些庶福晉,每個都對她畏懼有加,但對你,全無半分恭敬。”
陳顏想了想,“怎麼看出來的?”
巴特瑪無奈,“額格其,要不是我進來,你今天打算跟她們坐到什麼時候?”
“一直坐唄。”陳顏雲淡風輕道,看誰屁股硬。
薩日娜懷有身孕,她總不能連個孕婦都坐不過。
巴特瑪氣得笑了。
明國降將尚可喜首來朝見,皇太極親自率眾貝勒出城迎接,設宴款待,又命各旗主貝勒,輪流宴請尚可喜。
其中就有多鐸,他告知陳顏,讓她和自己一起出席。
多鐸邀請尚可喜去圍獵,既打獵,又吃飯,地方寬闊,更展得開架勢。
次日一大早,陳顏費勁的清醒過來,多鐸卻怎麼也叫不醒。
新房頭幾天不能空,何況科爾沁送親的隊伍還沒走。
陳顏每天早睡,確保多鐸進門時,自己已經睡下,這麼健康的作息,已經很有沒有過了。
說好設宴款待,主人家卻擁被不起。陳顏推了他幾次,多鐸直接扯過被子蓋在臉上。
“……”
陳顏下地,穿好衣服,多鐸磨磨蹭蹭,又睡了一會兒,才起床穿衣,預備出門。
兩人到前廳,發現薩日娜早等候多時,她一上來,就對多鐸道:“貝勒爺,我也要去。”
薩日娜生的好看,她的母親就是部落中數一數二的美人,撒起嬌來,常人難以招架。
多鐸顯然有些為難,“太危險了。”
“我們黃金家族的女人,馬背上長大,怕什麼。”薩日娜說的慷慨激昂。
多鐸看向陳顏,希望她能幫自己勸勸薩日娜,陳顏垂眸,當什麼也沒看到。
算算日子,薩日娜也快臨盆,讓一個孕婦出門,還是參與打獵,實在太過危險。
可不讓她去,又不好,隻怕薩日娜會多想,以為自己要在人前出風頭,刻意打壓她。
尚可喜本為明將毛文龍養孫,後來毛文龍被崇禎懷疑賜死後,他投降後金。
清康熙三藩,有一個就是他家。
尚可喜並未剃發,頭頂發冠和周圍的滿人格格不入。
見到多鐸,尚可喜當即要下拜,多鐸將他攙扶起,二人相互抱見。
抱見是一種不分尊卑、男女的禮儀。
皇太極迎接他時,命大貝勒代善和他一樣受禮,其餘貝勒都與尚可喜抱見,此舉無異於告訴尚可喜,他與自己親兄弟,後金貝勒是一樣的。
尚可喜見多鐸帶了兩位福晉,一時不知先向誰行禮,於是詢問多鐸,“敢問,哪位是貝勒嫡福晉?”
後金多妻製,但也會在眾妻子之間會挑一位主持家事,便是嫡福晉。
這樁婚事是大汗一手撮合,可大汗也不能強迫多鐸將家事交給陳顏,他手裡,還有很大的選擇權。
多鐸看了一眼薩日娜,薩日娜也滿眼憧憬的看著他。
他抬手,最終卻指向了陳顏,“這位是,她是大福晉之妹,科爾沁大妃之女。”
尚可喜向陳顏作揖,陳顏膝蓋略微一彎,回了個蹲安禮,“將軍。”
一句漢語出口,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福晉會說漢話。”尚可喜十分震驚。
陳顏莞爾,“大汗重視滿蒙漢三族關係,十貝勒為大汗之弟,豈有不從之理,我既為十貝勒福晉,自當相從,為宴將軍,略微學了幾句,將軍不要見笑。”
尚可喜又驚又喜,對多鐸拜了下去。
多鐸和薩日娜都一頭霧水,不知陳顏和尚可喜說了什麼,多鐸扶起尚可喜,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鐸偷偷問陳顏:“你什麼時候學的漢話?”
陳顏看了一眼多鐸,“怎麼不問我跟他說了什麼。”
“他們這種投降的將領,最怕被人瞧不起,大汗讓我們輪流宴請,就是為了拉近他和諸貝勒的關係。你隻要不是罵他,他都會這樣。”
兩人私語,落在薩日娜眼中,她不由抓緊了手中的絹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