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來拿啊。巴特瑪,拿到就是你的。”
六歲的巴特瑪蹦蹦跳跳,想要夠到姐姐手中的配飾。
陳顏故意將配飾舉高,巴特瑪不服輸,抱住陳顏的手臂,卯足了勁往下拉。
陳顏被她弄的疼了,傷口結痂掉落,新長出來的皮膚脆弱,被硌得疼了,“好了好了,給你。”
“好額格其。”巴特瑪得了金掛件,諂媚的湊了過來,“我去和額吉說,讓她也帶你去參加嘎漢叔父家的婚禮唄。”
陳顏當即拒絕,“才不要。”
親戚那麼多,名字一個個都老長老拗口,她念不順,也記不住。
但轉念一想,這位素未謀麵的堂姐是要嫁入後金,她立刻反悔了,抓住巴特瑪的胳膊,“好巴特瑪,你幫幫我吧。”
巴特瑪嘿嘿一笑,“那這個掛件是我的了。”
婚禮十分盛大,科爾沁各部都前來道賀,後金方麵,也派出許多人馬迎親。
從努爾哈赤時代,科爾沁和後金結盟後,婚事就一直不曾間斷。
姐姐哲哲、侄女布木布泰,也就是大玉兒。
在她們之前還有兩位博爾濟吉特女子嫁給努爾哈赤為側妃。她們之後,血緣近一點的,還有侄女海蘭珠,和兩位嫁給順治的後輩。
這是嫁給皇帝的,還有嫁入宗室的。
陳顏看向牽著自己手的巴特瑪,即後世傳聞中的小玉兒。
與愛情無關,純純聯姻。
按照婚俗,應該由女方親眷護送新娘去男方完婚。
新娘的父親明安台吉,陳顏父親莽古斯的弟弟,統領科爾沁左翼中旗,作為近親,陳顏所在前旗和明安弟弟孔果兒所在的後旗也會派一部分人馬送親。
陳顏拉著索諾木台吉的胳膊一頓搖晃,他不得不點了頭。
“去吧。就和妣吉說是我同意的。”
陳顏一蹦三尺高。
新娘由哥哥噶漢台吉護送,前往盛京成婚,皇太極派大貝勒代善出城數裡迎接。
盛京城中十分繁華,和草原的氈堡不同,後金的都城更傾向於木石磚瓦結構,但城外還有還保留著氈帳。
從努爾哈赤建都盛京後,女真人開始過上定居生活,遊牧的粗曠減弱。
城中商鋪琳琅,街頭人群擁擠,鬥雞遛狗,好不熱鬨。
陳顏站在人群中,打量著周圍人的裝束,目光不斷在後金人群中搜索,終於,她看到一個稍微熟悉些的身影。
是多鐸。
多鐸也看到她,輕輕掃了她一眼,“你怎麼也來了?”
陳顏白了他一眼,“我送我堂姐出嫁,怎麼不能來?你看到豪格了嗎?”
多鐸譏諷一笑,“誰告訴豪格會來的?他自己嗎?”
陳顏泄氣,掉頭就走。
多鐸卻追了上來,故意道:“彆擔心,你很快就會見到他的。”
“嗯?”陳顏不解,揚起頭看他。
多鐸笑了一下,低下頭,眼裡滿是惡作劇得逞後的玩味,“因為大汗也想給豪格娶一個科爾沁的格格,你下次送親,就可以看到他了。”
他看著陳顏,盯著她的眼睛,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仿佛已經看穿她的心事。
望著多鐸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陳顏覺得自己應該給他一耳光。
醞釀半天,手心生出汗珠,那巴掌也抬不起來,她還沒學會蒙古女子的脾氣。
陳顏懦弱的後退,想要躲開多鐸。
“十五叔。”忽然有人叫多鐸,兩人同時轉過頭去,卻是豪格。
陳顏眼前一亮,豪格看了一眼陳顏,對多鐸道:“婚禮馬上開始了,你快過去吧。”
多鐸離開,豪格主動上前,和陳顏打招呼,“塔哲彆吉,又見麵了。”
陳顏抿唇,羞澀一笑,又忽然想起什麼,指著多鐸離開的方向,“你不用去忙嗎?”
“又不是我成婚,誰成婚誰去忙。”
“哦。”
陳顏忽然想起什麼,“今天的新郎是多鐸嗎?”
豪格有些詫異,“你不知道嗎?新娘不是你的姑姑?”
“我不知道,隻說是嫁給後金的額爾克楚虎爾貝勒。”
豪格抿唇,“額爾克楚虎爾是滿語勇猛將軍的意思,十五叔克多特羅部有功,被我父汗封為貝勒,這是他的號。”
陳顏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她想了想,解釋道:“新娘是我堂姐。”
豪格低頭,袞布妣吉被收繼一事,他在後金也有所耳聞。
“你怎麼不跟她們一起去看新娘?”豪格不動聲色,岔開話題道。
陳顏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因為我……”
“我已經見過新娘了,我想看看新郎,是否配得上我的堂姐。”
她背著手,不斷用腳尖踢地上的石子,以此掩蓋自己的緊張。
豪格笑了下,“那彆吉見過我十五叔了,可還滿意?”
想起多鐸,陳顏撇嘴,“一般。”
“那什麼樣的勇士,能讓彆吉滿意?”豪格問的直白,噎得陳顏一梗。
她想了半天,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喜歡的。”
這樣的話太直白,說完後,陳顏一陣後怕,怕他聽懂,又怕他聽不懂,臉燙的像火炭,心突突直跳。
“我們後金有許多勇士,不管彆吉喜歡什麼樣的,都應有儘有。”豪格答得誠懇。
陳顏緩緩抬起頭,發現豪格臉上笑意隻是淺浮在表麵,皮笑肉不笑,眼底溫柔,也不達底。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
從豪格漆黑的眼中,陳顏再度看清自己的麵容。
瘦小的姑娘,麵容稚嫩。
意識到對方隻是耐心在和自己說話,可是自己……
一股強烈的羞愧和失落,同時湧上心頭。
陳顏抬眸,看了看豪格,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新郎從新娘親人手中接走新娘,陳顏站的近,她看見多鐸眼底難得有了柔光。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新娘,堂姐生的十分好看,明媚皓齒,她也高興的看向多鐸。
他們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相視,步入婚姻的殿堂。
夜幕降臨,熱鬨卻分毫未減,陳顏坐在桌子前,用小刀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盤子裡的肉塊。
多鐸敬酒到了陳顏麵前,噶漢推了一下陳顏,“塔哲。”
她這才丟下刀子,不情不願站了起來。
“塔哲,我敬你。”堂姐臉上已經泛紅,羞澀的喜悅,在馬奶酒的催化下,晚霞般暈開。
說罷,堂姐豪爽仰頭將杯中酒飲儘。
新郎多鐸也喝完杯中酒,並將空空如也的杯底露給陳顏看,挑釁之意溢於言表,陳顏白了他一眼,端起杯子也喝了個乾淨。
後金不斷有人勸酒,幾杯下肚,微醺醉意,陳顏起身,準備在自己徹底喝醉之前,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