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青黛和宣玉辛就被周少爺打包帶走了。
直到被安排進待嫁的新房,青黛發現,不隻是人類新娘,周少爺喜歡一切與人間有關的事物,連生前所住的周府大宅院都原模原樣搬了下來。
據說是周家二叔,那個惡淵大煞給侄子造的。什麼人間時興的綾羅綢緞、字畫漆器和流行話本,全部一應俱全。
更重要的是,臥房內有床!而不是這處鬼魂們都偏愛的棺!
托宣玉辛自甘做妾的福,今夜總算是有正經大床睡了!
青黛短暫將“前夫”拋之腦後,舒舒服服躺上了紫檀木浮雕大床。
鬼域本就無生氣,她又奔走了一天,當下身子疲乏,精神也逐漸萎靡。可等青黛合上眼,沒過一會兒,卻猛地起身坐了起來。
睡不著。
沒了宣玉辛在床頭念書,她竟睡不著。
宣玉辛……宣玉辛。
青黛望向窗外。
周少爺大氣地將她的“前夫”一同帶進了周府,可又小心眼地把人安排去了離她最遠、最偏僻的下人房,刻意報複宣玉辛的那句讓他做妾。
這麼一想,青黛不痛快了。
宣玉辛是她的人,來了鬼域也是她的鬼,那周少爺憑什麼欺負宣玉辛?
這簡直是打她孟天師的臉!
堂堂一介天師,能讓鬼魂打了臉?
肯定不行。
青黛掀開被子下了床,她捧起桌上一盞燭燈,將黃符攥在另一隻手掌心,就偷偷溜了出去。
好在通緝冊上姑娘們的證詞不假,周長勝對未來新娘的確體貼,見青黛害怕,他不僅沒有安排凶煞看守,還在沿路長廊都點上了明燈。
青黛一路心驚膽戰,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摸到了下人房的門。
低矮的灰瓦房連成一片,裡頭全黑漆漆的,唯獨最右邊一間房還亮著微弱燈光。
青黛慢慢直起腰。
也是。
宣玉辛那種小白臉病秧子被抓進這地方,沒了她在身邊,宣玉辛哪敢熄燈睡覺?
他指不定有多害怕呢!
青黛有些得意,哐鐺一下拍開了木門。
一陣穿堂風吹過,屋內即將耗儘的油燈一跳,火光忽明忽暗,宛若重重鬼影蟄伏。暗朱色錦袍的男人手執茶盞,抬眼看來。
房內被濕冷黑暗浸透,燈火隻在宣玉辛身前跳動。一晃眼,壓根分不清他身上衣物到底是漆黑如魘,還是豔紅如血。
青黛下意識後退一步。
與此同時,她懷裡藏著的銅錢串顫動起來,碰撞出壓抑悶響。
青黛捂緊胸口:“你……”
她又退一步:“你房間裡有好重的鬼氣……”
“二小姐?”宣玉辛略詫異。
他立即起身,上前捉住青黛手腕,讓她無法掙脫,也無法再退半步。
宣玉辛力道不重,隻是他指間扣得很緊,無奈笑道:“慌什麼?”
“鬼?你眼前不是隻有我嗎?”
青黛的心跳加快,又記起在此情緒波動不能過大,她抿了抿唇,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這裡畢竟是鬼域,可能是上一任住客留下的……沒什麼。”
宣玉辛垂眸,眼中笑意寵溺:“快成親的人大半夜跑到我這來……是新房內的床睡得不舒服?還是想讓我念書給你聽?”
“誰要成親了!”青黛瞪了他一眼。男人嘴巴一張,倒像她認識的那個替死鬼夫君了。
她主動邁入屋子:“我知道你害怕得睡不著覺,所以過來看看你。”
身後沒動靜,青黛咬牙切齒:“如果你不害怕,那我就回去了。”
“二小姐。”
“你的手好涼。”
“什……”青黛不明所以,她剛扭頭,就被帶入了男人懷中,呼吸裡瞬間灌滿了清涼好聞的花香。
宣玉辛依舊捉著青黛手腕,輕柔摩挲:“二小姐,留下來,陪著我吧。”
他輕歎。鬼王沒有體溫,卻固執地想捂熱一個人類女子。
青黛掀起眼皮,屋內火光明滅不定,但無論在光明處還是陰影下,男人濃烈的柔情都毫不遮掩。
他在懇求,他想占有。
“叮——任務達成進度60”
青黛心中輕快,覺得一旁跳動的陰森火苗都憨態可掬了:“你承認你害怕了?”
“這鬼宅大院固然可怖,”宣玉辛說,“但二小姐意欲琵琶彆抱,棄我而去,才真正令我滿心憂懼,輾轉難眠。”
“彆抱琵琶?”青黛歪頭,“為什麼不能抱琵琶?和琵琶有什麼關係?誰要去抱琵琶了?”
宣玉辛低笑不止。
青黛踹他小腿。
“疼。”宣玉辛痛得彎下腰,更是順勢將整隻鬼埋入青黛肩頭,“不關琵琶的事。”
“我沒用力!那你說的是……”
“我的意思是,”宣玉辛笑得雙眼輕彎,“你要看上了彆的野男鬼,我就吊死在你房門口,然後日日夜夜跟著你。”
青黛:“……”
她無語片刻,“我是捉鬼的天師。”
宣玉辛道:“我任你捉。”
青黛哼了聲,掙開他,爬上了嘎吱作響的木板床:“我要睡了!你來念書給我聽。”
宣玉辛扶住床架,開始低聲背青黛想學的羅盤術。也不知怎麼,青黛忽感身下的棉絮被格外柔軟,簡直比新房內的錦緞還舒服。
她用臉蹭了蹭,安然閉上眼。
在半夢半醒中,青黛捏在掌心的銅錢串輕輕一晃。她眼皮很沉,隻努力睜了一條縫隙。
床邊的布帳被放了下來,宣玉辛卻不在,青黛指尖動了動,聽見有道模糊不真切的男聲響起,像是夢中呢喃。
“主上。”
“……蜚……他…已在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