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青黛一把抓過龍之眼，將它捏在掌心。
它應該……沒看清艾尼斯的臉。
不過巨龍沒有在發現有入侵者的第一瞬間衝進來撕碎她和艾尼斯，應該就是放任他們的意思吧？
青黛沒說話。
她努力平穩心緒，怕一激動又變成漏洞百出的結巴。但魔法【萬族之血】在轉換她的精靈血脈時，貌似也替她暫時改掉了這個毛病。
方才在巨龍麵前，就算有些緊張，她都沒有打磕巴。
龍之眼在青黛掌心躁動，青黛大聲：“你這是在威脅誰？拿開你的劍！”
說完，她暗自鬆了一口氣。
看來她能正常說話。
再加上她的【萬族之血】魔法，巨龍守衛者那不好說，但艾尼斯百分之百沒法認出她。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從陰影中慢慢顯出身型。他身著通體黑金的騎士服，腳踩一雙純黑皮革短靴，勾勒出充滿力量感的華麗線條。
淺金發的男人甚至不需要多說，旁人一見到他就該明白：這家夥既是宮廷裡最尊貴的貴族，又是大陸上最鋒利的戰士。
不過最令人矚目的，是男人披在肩頭的白色長風衣外套，那幾乎已成了血衣。
他一手支著地麵，屈膝半跪在青黛身側，語氣可謂冷淡：“很抱歉，不能。”
龍之眼開始不滿地撞擊青黛掌心，青黛更加用力握緊這顆眼珠，她皺眉：“你是衝熾焰聖柱來的？”
“不是。”言簡意賅。
龍之眼這才稍微消停點。
“我憑什麼相信你！”青黛就鬆開力道，隻虛握住了它：“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傷成這副模樣？你若妄圖欺騙我，我保證你絕對離不開極地！”
男人明顯不打算搭理她。
真是奇了。平時陽光開朗的艾尼斯還有冷漠話少的一天。
青黛還以為他對誰都是一副熱情笑臉。
畢竟學院裡的人都很喜歡他。
而且按理說，艾尼斯應該已經看到了她的臉吧？她雖然改變了血脈，發色和瞳孔，但她五官還是原來的樣子，艾尼斯對這樣一張相似的臉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嗎？
“喂！”青黛微微轉頭，昏暗岩洞內，隻見艾尼斯不冷不熱盯著地麵，一副萎靡又失落的神色。
顯然，他的心思壓根沒放在青黛身上。
這是？
傷得太嚴重了？還是發生了什麼？
“你來南之極地做什麼？為什麼會重傷出現在聖柱附近？這洞穴上去都是守衛者，你要怎麼逃出去？”
“你若不說清楚，就算舍棄我自己的命，我也讓你逃不出極地！”
龍女喋喋不休，又不依不饒，艾尼斯道：“完成考核而已。”
完成……考核？
是青黛想的那個學院考核嗎？艾尼斯當真申請重新考核了？
“女龍”高傲地看他：“與極地有關的任務，難度起碼在ss級以上。瞧你一副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還傷成這樣，失敗了？”
艾尼斯穩穩握劍，細看去，才能發現他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皮膚下有幾團小聖光在血管裡遊走。
有大天使血脈加成，他的治愈魔法學得不錯，但比起塔利婭，還是遠遠不夠看。
這次他又傷得太重，出了洞穴說不定還有一場硬戰，艾尼斯本不想與龍女閒聊，可當下他隻能慢慢拖時間。
於是艾尼斯開口：“成功了。”
青黛故意激他一直說話，就是想觀察這位傷患的狀態，目前看來，他吐氣逐漸平穩，艾尼斯的傷勢大概在緩慢自愈。
龍之眼不耐煩地撞擊青黛手心。
青黛當作沒察覺，為了一同拖延時間，她刻意表現出對艾尼斯很感興趣的模樣：“是嗎？那看來你還有幾分本事。”
“你是什麼種族的？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了？去學院念過書嗎？選擇陣營了嗎？娶妻了嗎？”
一堆毫無營養的問題，這半精靈忒八卦！龍之眼憤怒地合起眼皮，沉沉砸向青黛。
青黛低頭，朝掌心壓聲喊：“怎麼了！我們龍族就是崇拜強者！不許打擾我，否則我碾爛你！”
艾尼斯道：“我不想說。”
這類私人問題本可以隨意搪塞，可艾尼斯不喜歡說謊，所以他乾脆不答。
其實，青黛喊完臉就紅透了。幸好這地方暗得看不清。
也幸好艾尼斯沒有打算與她熱切攀談。
青黛腦筋瘋狂轉動。外麵還有那麼多守衛者，艾尼斯負了傷，肯定對付不過來。她得在巨龍守衛者麵前順理成章地幫艾尼斯一回。
她說：“喂。我們交個朋友吧。”
“我很欣賞強者。”半精靈——三日龍女限定版，霸道地說：“你答應我，我就同意幫你逃出去。怎麼樣？”
艾尼斯隻瞥了她一眼，禮貌地抿了點笑意。而後他甚至移開了劍，自己遠遠坐到角落裡去。
他背靠石洞，將寶劍插在身前，然後就不理人了。
青黛：“……”
青黛很沒招，再露骨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往艾尼斯那個方向多走了幾步。
石壁上懸著幾盞火焰燈，是以青黛越靠近牆壁，她的臉就越清晰，直至徹底進入艾尼斯的視線。
“我不打算交新朋友。請不要……”說著，艾尼斯原本散漫的目光頓時劇變，強烈地凝在青黛眉眼間。
青黛以為有戲，轉瞬間，艾尼斯卻大力揪住額發，他反手摁著太陽穴，毫不留情地提醒自己要清醒點。
艾尼斯的表情也顯得更為喪氣。
他鬱悶道：“我都開始眼花了。”
金發少爺裹著血衣，連發絲都蔫蔫的，就這麼可憐巴巴坐在角落裡。
青黛抿唇，在片刻間泄露出幾分屬於她自己的真實情緒，她說：“你剛剛是為什麼垂頭喪氣？現在又為了什麼不高興？”
艾尼斯猛然仰頭，麵前依舊是一張和塔利婭一模一樣的臉，以及……和半精靈如出一轍的溫柔心軟。
他突然道：“塔利婭？”
青黛表情不變：“那是誰？”
艾尼斯撫上後頸，視線牢牢盯緊青黛。忽然，男人的語氣變了很多，每個字終於恢複了他慣有的抑揚頓挫。
“是我最親愛的主人。”
他直言道：“我不高興，是因為我發現主人狠心拋棄了我。”
艾尼斯惡聲惡氣地說：“所以我很生氣。我想，我一定要活著出去，去找她要個說法。”
拋棄？
青黛指尖蜷縮。從布蘭溫伯爵找過她後，她就消失了一周。艾尼斯是覺得她已經選擇了【天命】嗎？
“塔利婭，”艾尼斯開口，卻沒有看向青黛，隻仰頭望著漆黑的石壁，像喃喃自語，“我差點以為你真打算和我徹底斷絕聯係，然後永不來往。”
青黛動了動嘴唇，但沒說話。
艾尼斯垂下頭，後頸光禿禿的，什麼痕跡都沒有：“真的……嚇死我了。”
“我還想說，我們甚至沒有一個像樣點的告彆呢。”
原本那處該有一個橄欖枝圖騰。
青黛睜大眼。
守護靈印記是青黛作為半精靈和艾尼斯締結的聯係，但【萬族之血】魔法將她轉為龍族血脈，所以……那印記竟然隨著精靈血脈一同被暫時封印了。
但艾尼斯不知道，他隻是覺得青黛單方麵解除了守護靈印記。
青黛驚愕。居然是這樣！
她立刻在龍之眼上套了一層魔法，讓它暫時聽不見他們說的話。
青黛急忙張嘴：“艾尼……”她並不會選擇【天命】！
艾尼斯頗為低落：“我明明心甘情願將選擇權交給塔利婭。”
“可事實上僅僅是一個印記的消散，我就方寸大亂。”
艾尼斯由心底覺得自己做的很失敗。
他抽出羊皮紙，上麵金褐色的字跡標注著——sss級任務【極地的角鬥】，已完成。艾尼斯慢慢說：“看，我好像成了最厲害的守護靈。”
“熾焰聖柱那執行獻祭的巨龍已經被我殺啦。剩下的那群人類，我也都放走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獻祭的場景。”
“他們可真殘忍，讓聖柱吸乾人類的血肉，然後一把火將乾屍燒毀。那配叫聖柱嗎？瞧它周身流淌的鮮紅火焰，它分明已經成了十惡不赦的鬼柱。”
“他們說是自願？”
“可為何那處的哭嚎震天。”
“塔利婭，你不願加入【破曉】也可以，你要與我做一輩子的陌生人也可以，隻是……你彆進入【天命】，這就是個吃人的地獄。”
“它會擊碎你的心，毀去你的靈魂。讓你淪為和被獻祭者一樣的乾屍。”
他左說一句，右說一句，完全沒有邏輯，隻是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吐露出來，似乎是在費勁地補上他口中那個“像樣的告彆”。
“塔利婭，我想，我大概真的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