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卡利俄佩公主邁入維塔學院的藏書館時，不知她碰了碰哪裡，迷宮書架上的萬千本圖書便自動搭成了一個方塊小屋，將三人圍在一起。
這小屋裡所有入目可及的玩意兒都是書籍壘成的，比如長桌和椅子。卡利俄佩優雅入座：“請坐，魔法師小姐。”
青黛往四周打量了一眼，她抱著披風，雖未言語，但警惕心不減。
艾尼斯一直在留意青黛的表情，見狀他立刻小聲寬慰：“安心，卡利俄佩殿下是幻術師，這裡很安全。”
“再者，我會一直在這陪你。”
他自覺坐到卡利俄佩對麵的長凳上，往裡挪了挪，然後伸手拍拍另一端，仰頭看青黛，笑著說：“來吧小主人，和我坐在一起。”
聽艾尼斯在外人麵前這麼喊，青黛連製止他都來不及，她呼吸轉急，小心瞥了公主一眼，隻求那位殿下沒聽見。
但公主已經擰起了眉，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而艾尼斯渾然未覺，依然笑吟吟地望著她。
“……”青黛趕緊入座，情急之下用腳尖輕輕碰了艾尼斯一下，她低聲，“彆、彆亂說話！”
“唔。”被教訓了，艾尼斯乖乖坐正，居然還顯得挺高興。
“篤篤——”
看著並肩而坐的半精靈和大天使，卡利俄佩公主屈指叩響長桌，語氣不明，“艾尼斯，看來比你那慘不忍睹的成績更危險的東西，是你的心啊。”
這精靈尚未確定陣營，艾尼斯就眼巴巴地踩入了人家的甜蜜陷阱。要是最後他們成了對手呢？
那可真是有艾尼斯好果子吃的。
聞言，艾尼斯扭頭看向青黛，認真應和道：“你瞧，我就說我的心出了點問題。”
他點頭肯定自己的發現：“一遇上塔利婭就失控。”
“篤篤篤！”
“艾尼斯，”卡利俄佩叩得更響，“麻煩你清醒一點，我並不是讓你示愛！”
卡利俄佩略過這個冥頑不靈的家夥，徑直看向青黛並切入正題：“塔利婭小姐，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四大聖柱的事。”
麵對艾尼斯直白的言行，青黛亦羞惱得很，她放下披風，隔在兩人之間，然後默默坐遠了些：“大陸上關於聖柱的傳說不多，我隻略有耳聞。”
公主點頭：“那些本來就算秘聞。”
她說：“起初，神創造出艾利希昂大陸，並賦予它大地、山川，海洋和萬物。創世神在東南西北四個極地留下了聖柱，那裡蘊含著祂的一部分神力，守護這片大陸的永恒穩固。”
“四大極地的聖柱邊還有最強種族的先祖守衛，東南西北為大天使族，龍族，惡魔族和亡靈族。”
“傳說中，隻要四根聖柱屹立不倒，艾利希昂便將萬物不息，永世繁榮。”
“可是在阿麗娜大祭司留下滅世預言後，僅僅是第二天，聖柱的力量就開始消散了。”
青黛聽得很專心，卡利俄佩稍作停頓：“再接下來，就是兩大陣營的分庭抗禮。”
她道：“我就直說了。【天命】口口聲聲順應神諭，與神明和解，但暗地裡卻妄圖用活人獻祭的方法修補聖柱。”
青黛吸了一口氣，眼底冷然。
【天命】居然在做這種事嗎？
她那時接到的命令無一不是和【破曉】的軍團正麵作戰，並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公主殿下說的……是真的嗎？
還是說，【天命】秘密安排了一支隊伍執行活人獻祭的任務，並對所有人保密？
青黛沒有接話，卡利俄佩又說：“當然，因為我是【破曉】的預備役成員，你可能會擔心我為了拉攏你，才編造出這種話來抹黑【天命】。”
“所以，我同樣要告訴你【破曉】打算做的事。”卡利俄佩坐得很直，眼神不閃不避，頗有王室公主的氣度和風範。
“【破曉】要毀滅聖柱。”
“毀滅？”青黛抬起頭。
“瞧瞧小精靈這驚訝的表情。”卡利俄佩唇角上翹，“沒錯，四大聖柱一旦毀滅，彆說預言裡說的十幾年，大陸有可能會頃刻間滅亡。”
“大概所有人聽到這個計劃，都會覺得很瘋狂。”
“如果說【天命】在依靠獻祭努力苟延殘喘，那【破曉】就是個發狂的瘋子，準備即刻拉著整片大陸去死，來賭一線絕境生機。”
“這是兩方成員的真實想法。其實大家都在賭，哪種方式才能活下去。”
卡利俄佩揚起下巴，示意坐在角落的金發少爺：“彆的不說，這家夥的大天使先祖可是死活不願意接受活人獻祭。所以，他一定會加入【破曉】。”
因為不想乾預青黛的選擇，艾尼斯隻輕輕嗯了一聲。
公主看著精靈的眼睛，念出【破曉】的宣言：“毀滅並非終結，而是新生之始。”
青黛暗自心驚。
【天命】和【破曉】，活人獻祭和毀滅聖柱。
說真的，很難選。假如大陸注定滅亡，那兩方陣營隻不過是全體艾利希昂人的兩種死法，一個如淩遲一般慢慢死去，一個如爆炸般頃刻消亡。
這像一個天平，不論站在哪一頭，對麵都會有人高喊：“我們不想死！我們不想死！我們不想死！”
在無法保證毀滅聖柱就可迎接新生之前，仿佛她隻要踏出一步，就是催化了另一端的死亡。
簡直超出了精靈能接受的閾值。
“塔利婭小姐，你的這次考核相當出色，相信不久後，【天命】的人也會來竭力遊說你加入他們。”
“你會怎麼選？”
青黛喃喃：“我不知道。”
“可以了。”艾尼斯抬手製止了卡利俄佩，言辭溫和，“殿下，請給她點時間。”
“好。”卡利俄佩挑眉，“親愛的魔法師小姐，我期待你的回複。”
“兩位，再會。”公主打了個響指，小屋又變回藏書館大廳，她提起裙擺就走了出去。
青黛站在原地發愣。
藏書館人來人往，已經有人留意到了這神色奇怪的精靈，加之身邊還有艾尼斯，旁人頻頻投來視線。
艾尼斯笑了笑，側身擋去外人目光，替青黛係上披風。
在帽簷壓下來的那一刻，艾尼斯出聲：“塔利婭，有關生死的抉擇，哪怕隻是一株小草的毀滅，對於善良心軟的人來說總是很艱難的。”
“儘管我萬分不願與你行至陌路，但我依舊建議你聽聽【天命】的人會怎麼說，再做選擇。”
“塔利婭，做你認為對的選擇。”
艾尼斯注視著青黛，他的指尖撫順帽簷褶皺，仿佛在虛空中撫過她心事重重的眉眼，“然後，不要回頭。那會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