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落霞村出來後的很長一段路上，平靜得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可此時青黛再往前走，就能看見滿地的泥土、石塊和樹木殘枝。
平靜變為了死寂，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一股尖銳的刺痛從腳底直竄而上，青黛麵無表情地低頭。
地上一顆不起眼的鋒利落石紮穿了她的布鞋，腳下的泥水瞬間就染開一小片鮮紅。
所有強裝的鎮定和冷靜似乎也在這一刻被戳破了。
青黛緩緩下蹲，撿起了那顆石子。
她突然很委屈。
青黛攥緊掌心，安靜地抹了一會兒眼淚。
她恨恨罵道，她為什麼要摻和彆人的人生？當時喬家夫妻鋃鐺入獄，她從富家千金到一無所有，她都沒有這麼難過。早知道就該做個自私自利、一門心思賺錢的人，早知道就不管梁秉恩…
青黛輕輕吸氣。
不。
如果在晨希孤兒院再次遇見那個眼睛亮亮的，會乖乖喊姐姐的小孩，青黛還是會願意留下來給他講白雪公主的故事。
所以現在，就算梁秉恩真的生死未卜，青黛也要找他。
她丟開石子，準備起身。這時，前方被樹乾亂枝掩蓋的另一頭傳來了動靜。
聽起來像人的腳步聲。
青黛忽然不敢動了，她抱著膝蓋蹲在地上，死死盯著腳下。
“小黛姐？你…”
聽到熟悉的男聲，青黛雙腿發軟，差點兒跌坐在地。
一隻手穩穩扶住了她的手臂，男人蹲到青黛麵前，輕聲問，“怎麼了？”
青黛抬眼，男人穿著用作正式會議的黑西裝，胸前領帶不知所蹤，再往下看，才能發現被他草草纏在了右手掌心。手指不自然地蜷縮著，垂在身側。
他渾身沾了泥點子，臉上還有幾處擦傷，但看起來精神不錯。
“我知道你回來的路上發生了山體滑坡，你還給我裝若無其事！”青黛朝梁秉恩大聲道，“你問我怎麼了？我快被你嚇死了！”
梁秉恩的目光落在青黛臉上，瞳孔驟縮。
他愕然，“姐姐，你哭了？”
青黛惡狠狠瞪他，“哭？如果你真被埋進去了，我還打算親自去挖你呢！感動嗎？現在輪到你哭了！”
她越說越生氣，“你…梁秉恩，你真的太不負責任了！明明我還一個人留在落霞村，你就敢下落不明！”
“我…”青黛的淚越滾越多，“我…這一次，可是專門為你回來的。”
粗糙的指腹拭過青黛臉頰，梁秉恩嗓音驟然低沉，仿佛也在壓抑著心疼的哽咽，“彆哭了。小黛。”
青黛不理，她繼續罵，“你還不讓我哭？我腳都痛死了！梁秉恩你個混蛋！”
想起躺在信箱的那條短信，青黛非要將先前積壓的焦慮和慌張爆發個徹底，“我要回去了。我不想待在你身邊，你總會讓我…”
“姐姐。”梁秉恩一掌捧著青黛的臉，眼尾被激出了一層劇烈的紅，“你可不可以…不要說這種話？”
他神色痛楚，“姐姐，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我也很疼。十年、五年，你要走，我又該去哪裡找你？我沒有辦法，我留不住你。”
梁秉恩半跪在她麵前，用兩掌捧起青黛的臉，“小黛，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十年時間，對你來說也許隻是一瞬間，但對我來說，我等待著的，是一個可能永遠也無法再度降臨在我身上的…奇跡。”
“什麼奇跡？”青黛微微掙紮，想扭過臉去，“我…我不明白…”
這時，她的後腦忽然被不容置疑地摁住了。
梁秉恩輕聲笑了一下，是哀傷而決絕的，“那我就讓你明白。”
青黛睜大眼，一道冰冷的氣息壓了下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輕輕地蹭了一下。
“你…！”青黛雙手撐在梁秉恩的肩上，使勁推他，“你瘋了…！”
梁秉恩不為所動，隻用受傷的那隻手擦去青黛眼下淚痕，“嗯。我愛你。”
“…”青黛啟唇，說不出半個字，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喉嚨還是燒得慌。
見她沒有掙紮，梁秉恩摟緊青黛後腰，仰頭，“你討厭我嗎？你還想離開我嗎？”
青黛一陣失語，在強烈的視線下，她結結巴巴，“我、我…我是你姐姐，而且、而且你知道我大你多少歲嗎？我雖然長得年輕，萬一我真實年齡大你二十歲呢！”
梁秉恩靜靜看她，最後蹙了一下眉，像是沒明白青黛憋了好半天怎麼會憋出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他把人摟得更緊，鬱悶道，“姐姐…你如果想拒絕我，可以更狠一點的。比如說，你厭惡梁秉恩這個人，厭倦了陪著一事無成又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你那樣說，隻會讓我覺得…”
梁秉恩垂眼，“姐姐也喜歡我。也想和我在一起。”
青黛下意識要反駁，可當她看著在泥石裡滾過一遭的，蔫巴巴的梁恩恩，她不說話了。
梁秉恩又何嘗不是剛從生死裡滾了一遭呢。
青黛暗歎。
承認吧。她就是喜歡梁秉恩。
從看見灰襯衣男人的第一眼，到後來與恩恩相處的每一天。
青黛抵在梁秉恩胸口的手收了力，僵硬地繞到梁秉恩後頸。
她說，“那就在一起。”
梁秉恩不可置信道，“…什麼？”
青黛乾脆將整個人都擠到了梁秉恩懷裡，“你說的對，我們相處的時間很寶貴，我不想浪費。”
梁秉恩身體僵直，仍伸手護住了青黛，“姐姐…你是哄我開心的嗎？你喜歡我嗎？”
青黛看著他，強硬掰過梁秉恩的臉，“嗯。”
她也不解釋自己回答的是哪個問題，就自顧自喊道，“夠了夠了，我腳疼，我要回家！”
“…疼？”梁秉恩低頭，脫掉青黛的布鞋，果然發現了一個破口。
他皺眉，瞬間就轉移了注意力，“姐姐，對不起。是我沒發現。我現在帶你回家。”
青黛哼了一聲。
梁恩恩也太克製了吧。這就不繼續問了？嘴上說愛她，看著好像也不在意她的答案啊。
梁秉恩起身，在青黛滿腹嘀咕時，忽然在她臉頰邊落下一個輕吻。
“姐姐…”他低聲，“哪怕是你瞬間的喜歡，也足夠了。”
青黛的臉唰一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