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夜
丫丫剛回來,正要回院子,卻便被江曉給逮了個正著。
“做甚去了?”
江曉麵無表情問著,對著她點了點頭:“腿腳倒是有些力氣了。”
丫丫趕緊立定,回答道:“回師傅,是...是替小姐看鋪子去了,今日得了大好消息,正準備...”
“將軍還在裡頭,你現在不便進去。”
他想了想,對著丫丫道:“先去練會兒,我今晚上跟著將軍有事,帶不了你了。”
丫丫本來輕鬆的模樣一下子消失,有些不自覺露出愁苦的樣子。
江曉看她這般模樣,好笑道:“將軍要求三個月內看到變化,在有護衛的情況下,你不能拖後腿。”
丫丫有些垂頭喪氣:“我肯定替小姐擋刀子的,絕不會拖後腿...”
迎麵便是一掌,丫丫趕緊側身躲過,江曉沉著眸色道:“這是最壞的情況,若是你夠強,又怎麼會讓局麵如此被動。”
“練武先練心,你這護主的意誌倒是堅定。”
看了看此刻陽光還沒那般濃烈,江曉還是將丫丫給抓去練習了。
等丫丫再次自由,回了院子,大汗淋漓的,趕緊收拾了一番自己,換了衣裳。
阿婆韋繡花卻找了過來。
她神色不太好,拉著丫丫的手,壓低聲音問道:“甜姨娘之前,可是花樓的娘子?”
丫丫皺著眉頭,將手抽了出來,有些不高興道:“你上哪裡打聽的?”
“誒,丫丫,不是阿婆打聽的,今日我去采購食材,這鄰裡街坊的碎嘴子,我聽了一耳。”
“那內容可是了不得,說是咱們甜姨娘此前是...是個妓子,還是那種睡了...唉,汙言穢語的很,我這不想先同你了解一下,再稟給主子麼。”
韋繡花一臉愁容:“主子這真是一波三折,好不容易當上了姨娘,現在又不知哪裡來的風言風語,恐怕今後這日子,又要難了...”
丫丫皺著眉頭,趕緊朝著甜鈺的寢屋方向而去。
蕭然已經走了,甜鈺正搗弄著那些香粉,看到丫丫的身影,紅撲撲的臉,就知曉是去訓練了。
“怎麼了?臉上寫滿了心事二字。”
甜鈺停了手中動作,微微皺眉,低聲道:“是程昱那邊出什麼事了麼?”
丫丫搖了搖頭:“程公子那邊沒傳來什麼消息,倒是鋪子上,掌櫃的說來了個大主顧,對小姐您的香粉特彆感興趣,想要直接訂,可聽說是贈品,二話不說,買了十幾套金飾,湊齊了所有香。”
甜鈺一愣,倒是未曾想到這香粉有這般大的市場。
可這般好事,丫丫神情還是不見多麼喜悅,實在不像平日裡的她。
“那還有什麼事?你這般愁眉苦臉?”
丫丫低著頭,將剛剛韋繡花的話重複了一遍。
“阿婆說,市井之間都在流傳,小姐,您說是誰這般陰毒,散布這些話呀。”
甜鈺倒未見有多麼驚慌:“這有什麼奇怪的,知曉我身份之人看不慣我,想要我身敗名裂,順便拖著蕭家名聲下水,這是個一舉多得的好法子。”
“可...小姐,您怎的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蕭然將我休棄了?你覺得他會這麼做?”甜鈺勾著唇,笑了笑。
丫丫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
“將軍雖然不會,但...但若是府上名聲有損,大夫人她恐怕...恐怕也不會讓小姐您好過呢。”
甜鈺重新搗弄起了手中香粉,卻並不十分擔心:“有人想要作亂,便也有人想要趁此獻上人情,用不了多久,便會煙消雲散的。”
丫丫不懂小姐怎的這般放心,但看她一點不似被影響的模樣,便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等甜鈺弄完手中活計,再一抬頭,隻見窗邊一輪皎月高懸。
丫丫剛剛放在桌上的飯菜都已經涼了。
其實在蕭府中,還真是頗為愜意的,各方各院單獨運作,除了一些重大活動或是節日裡需要聚一聚,也沒有每日必須去上茶問安的條條框框。
蕭府的主子不多,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
也沒有那麼多繁瑣的規矩。
蘇泠然知曉了甜鈺在蕭然心中的位置,近日也沒有再對她為難什麼。
倒是讓她逍遙了一陣子。
隻不過,現在看來,總是有人想要將湖水攪渾,破壞這難得的清閒日子。
看了一桌的飯菜,甜鈺拿過糕點吃了幾口。
丫丫正在給她熬藥,外頭,月光正好。
甜鈺立刻便生了些去園子散步的心思。
借著皎白月光與燦爛星光,甜鈺走在花園的小徑之中,此處算是較為隱蔽的地方,有許多品種珍惜的花,恐怕是在蕭府鼎盛之時種下的,依然存活至今。
甜鈺一個人走著,沒有丫丫的陪伴,也未覺得孤單。
沒有任何人的打擾,她其實頗為享受這種寧靜淡雅的滋味。
可很快,一道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借著月色望去,竟是三爺蕭若澤。
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之上,在茂密林間,透過繁密枝葉的縫隙,望著頂上那輪孤傲皓潔的月亮。
他的身影顯得那般落寞而孤獨,但又給人一種溫柔的寂寥之感。
天生帶著破碎之感。
甜鈺不自覺的往前去了幾步,可一瞬又停了下來,怕打擾了對方的興致,準備返身離開。
“既然都來了,何不一起賞月呢?”
他的聲音沉沉,卻帶著一種獨有的儒雅,像是循循善誘的夫子,在為你描繪書卷裡的世界。
甜鈺知曉同他接觸下去並非一個明智之舉,同在一個府邸,此前還發生了那種事,本就容易惹人閒話。
她現在是蕭然納的姨娘,一舉一動,都是關乎他的顏麵。
一個曾願意休妻娶她的男人,真的心中沒有絲毫介懷嗎?
似乎感受到了甜鈺的猶豫,蕭若澤淡淡道:“甜兒是在怕什麼?”
“我這副模樣就算想做什麼也...”
蕭若澤帶著苦笑。
甜鈺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喜歡蕭若澤這樣。
她幾步走上了前,扶著他的輪椅,朝著沒有遮攔之地走去。
“既然是賞月,那邊應該是在月光之下,而不是在樹林之間,您說對嗎,三爺?”
兩人就這般靜靜地看著皓月,孤高玄妙,上頭的一些陰影輪廓,讓人浮想聯翩,懷疑是否真的有牛郎織女,隔著銀河相望。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他的聲音儒雅溫柔,帶著絲感歎。
“甜兒,在這府中,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訴我。”
甜玉蹙著眉,帶著些不解。
可她還沒問出聲,蕭若澤已經繼續道:“是你讓我知曉生命還有所求,生命還有所欲。”
“不想這般蹉跎下去,這麼久了,第一次生出了這番強烈的念頭。”
甜鈺隻覺心頭一跳,默默低下了頭。
“三爺,我...”
“不論你是有意為之,亦或是無心插柳,你都已經進入了我的生活,讓我有了這麼去做的動力。”
“是你,讓我看清了生命中的狼狽,讓我產生了再賭一次的念頭。”
“你是一個好姑娘,我希望你可以順遂幸福安康。”
至到甜鈺回房,蕭若澤的那些話語都還在她的腦中回旋。
脆弱孤獨,溫柔寂寥。
不知道為什麼,每每想到他,總是會不由分說的升起一股憐惜。
可他真的這般無害麼?
此前聽丫丫說,滕玉紅已經被抓去了官府,說是因為不守婦德,直接判了監禁,休妻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蕭府老將軍還有大夫人都沒有阻攔,對於蕭若澤的行事,府內甚至都沒有什麼流言。
甜鈺那個時候才意識到,蕭若澤並不如他表現的那般脆弱或是無能。
相反,他運籌帷幄,可能早已將一切局勢掌握在了手中。
隻要他想轉變,那麼局勢對於他而言,便會立刻處於上風。
就像蕭然說的那樣,如果不是他的腿腳有疾,蕭府的傳承,說不定就是在蕭若澤的身上了。
他說他想要保護自己,他說他想要自己平安順遂。
可甜鈺卻相信他的話,沒來由的,就是覺得他值得信任。
她搖了搖頭,勾起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可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甜鈺卻不敢去想了,人都有私心,人都有所求。
但有的,她給不了。
她害怕有什麼東西超過了她的掌控,超過了她的盤算。
她的目的非常簡單,計劃完成以後,離開這個浮華之地,去過她自己的人生。
這條道路最終會走成什麼樣子,她也不知道...
夜漸深了。
丫丫的藥也熱了幾回。
甜鈺終於一鼓作氣喝了下去,而蕭然也終於從宴會之中脫身,一身酒氣的回了院子。
他徑直走向甜鈺。
眸子裡是占有、是欲望。
看著甜鈺嬌軟的模樣,看著她淺灰的眸色在燭光下熠熠生輝,看著她眉尾的紅色朱砂嬌豔欲滴,他忍不住的親吻了上去。
“真美。”
他真心實意的讚美道。
甜鈺看著他這般模樣,趕緊收了思緒,嬌滴滴地勾著他的脖子。
“將軍,您這是喝了多少呀?”
“有人不怕死的往前送,本將自然不能退縮。”
“放心,他們醉得跟死屍無二。”
甜鈺第一次見他這般樣子,在花樓喝醉時,也不見他有今日這般直白。
“你真美。”
蕭然又說了一遍,他真心實意地覺得眼前的女人,又美又妖,不似凡間的眾生。
隨著酒水侵蝕他的心智,他腦中卻愈發清晰地描摹出她的麵容。
像是誤入這個凡塵的仙子,卻被那些臟汙之手,扔進了淤泥之中。
蕭然抱著她,控製自己的力道,就像生害怕把一朵嬌花給揉碎了一般。
“今日有人在我麵前邀功,說外頭有人傳本將女人的流言。”
“那官員雷霆手段抓了好些人,狠狠拷打教育了一番,想來大家該懂得諱莫如深了。”
蕭然深深地看著她:
“我並非一個喜愛霸權壓製的人,可今日我卻覺得他做得好,我覺得他做得好極了。”
甜鈺看著他通紅的眼,知道他醉得狠了。
“將軍,太晚了,歇息了吧?”
他看著她的眼,眸子裡的火焰更甚:
“我要你。”
他帶著狂野將她壓倒在了床榻。
聲音喑啞,卻帶著絕對的強勢:
“我要你。”